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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好一个青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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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的三年是我与人交往最多的一年,我参与了班级里各种大大小小的活动。我的班主任尤其喜爱我,她喜欢我的活泼和大胆,她说我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孩子。那三年,是我求学生涯中最得意的时期。我除了班长(最成熟)和学习委员(成绩最好),我把班上职务当了个遍。
我当生活委员的时候,委派一个同学管理班费,另外一个同学管理班费账目。我经常未征班主任同意就安排班费的花销。花销几乎全用在每周五的晚自习。我会提前安排同学去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那时候我们喜欢吃的叫“泡桐”的零食。有点像现在吃的米老头那种膨化食品。形状像笛子,大概80厘米长,有白、粉、黄三种颜色,两毛钱一根。我们班40多个人,一般买二十几根,两人分一根。大家热热闹闹的分了吃完,班主任差不多就来了。等她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安安静静的看书的看书,写作业的写作业,一片安详宁静。
我还自告奋勇当过文娱文员,其实当时有更适合的人选。大家投最后一轮票时,我举手发言,说:“我喜欢唱歌,我家有收录音机,我买了很多磁带,我可以在1、3、5晚自习前教大家唱各种港台流行歌曲。”我的这轮发言,让我最后以3票的优势,胜过刘琴,当了文娱委员。如果以模样的标致程度和唱歌跳舞的擅长能力来选的话,刘琴肯定是不二人选。她在第一轮文娱委员的投票中,票数遥遥领先。她也非常想担任这一班级职务。没想到胜利在望的时候,杀出我这个程咬金。我当时用双音响收录音机学了不少流行的港台歌曲,我一心一意的想教班上的同学唱。因为在此之前,我们的前任文娱委员李海涛同学从来不安排这个环节。而我又特别喜欢大家都可以一起哼熟悉的歌。所以我跳出来说出了我的想法。当班主任说:“刘琴同学,别灰心,下一学期你接任。”的时候,我才发现刘琴的眼睛都哭红了。
那一个学期,我不仅站在讲台上教大家唱歌,我还在班上找那些会唱最新流行歌曲的同学,轮流上去教大家唱歌。后来发现大家学唱的时候,歌词唱得参差不齐,我又听从建议,另外安排同学提前到学校把歌词抄写在黑板上,等晚上7点教唱的时候,人人看着歌词,唱得又准又激情。
那个夏季,周一和周三学新歌,周五复习老歌。我不知道班上的同学们对这样的安排如何评论,反正我自己开心得很。那些选出来教大家唱歌的也很有干劲,在黑板上写歌词的同学,也没有一个说:不。我们的班级因为1、3、5歌声嘹亮,一度在那个时间段把整个安静的校园吼得震耳欲聋。后来,越来越多的班级学我们,在7点到7点半这段学校所谓的自由时间内安排教唱歌,我们班的声音不再是独树一帜。但大家还是非常开心。可惜,“好景不长”。欢快了不到两个月,学校宣布不准大家晚自习唱歌,迅速扼杀了这一流行风。起因是我在班上教了一首郑智化的《猫》。
时隔30年,我依然清楚的记得我们学校一向煞气逼人的政治老师当时气势汹汹地飞扑进我们的教室的样子。
她气急败坏的说:“你们,你们班不得了。唱些什么伤风败俗的歌?”一边骂一边走向讲台。突然,她发现黑板上竟然还清清楚楚的写着《猫》的歌词,她横眉冷对我们,问:“这是谁教的?你们谁教的?”
大家都不吭声,我当时只庆幸我那天教唱歌的时候,没有站在台上。全班没有一个人出卖我。
她反复问了很多遍,没人理她,她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她说:“你们谁?马上给我把这些歌词擦了。以后不准再教这些歌。”
接着,我们班的张晓伟起身上台,默默的擦了歌词。她一直等到擦完最后一个字,才离开我们班,走的时候还恶狠狠地教训我们:“不学好。”
她离开以后,大家没一个人出声,因为我们敬爱的班主任早已站在了教室门外。她没有指责我们任何人,她静静的站了几分钟,说:“大家安静学习。”随后离开了教室。
第二天早上7点50,学校全校广播通知:晚自习一律不准唱歌。取消晚上7点至7点半自由时间,晚自习从7点正式开始。
我现在已经40多岁了,离开故乡20几年,《猫》这首歌我已经不大会唱了,但我仍旧记得它的部分歌词,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在追求像猫那样自由自在的生活。
在霓虹灯招牌下的垃圾桶,住着一群神秘的猫
我们在遗忘的角落里寻找目标
除了游戏就是睡觉
黑夜是我们的舞台
我是舞台的主角
巷道是我们的地盘
我的世界谁也管不着
我们是猫快乐的猫
独来独往 没有虚伪不会讨好
我们是猫顽皮的猫
只是有时喜欢开开玩笑
……
人总是应该要随着日月星辰逐渐长大的,日月星辰永恒,人却做不到。不管你想与不想,你都得面对。三年的初中生涯,快乐的事情数不胜数,转瞬即逝.我还没有准备好成长,就被迫升高中了。
二十几年后,张丽丽说我:“你哪里是出厂次品?你完全是个不合格产品,你根本就不该出厂。”我说:“精妙。”我从小到大体弱多病,是个劳神费力的孩子。我姐姐却甚少生病,可能这也是家人对我额外宠溺的原因。我个子一直长不高,等到上高一,我也才1.45米。基本每一位同龄人都比我高半个头。高二的时候,我长到1.55就没再长了。我的智力好像高一以后一跌再跌,比如今的股市还惨。
我上初中时仅有的两位朋友都离开了我。一个是陈小梅。她放弃上高中,去了都城上中专,上的她父亲单位内招的交通技术学校。陈小梅和我都是武侠爱好者,我们初中三年相互交换了很多武侠观,算得上知己。
潘小平没考上高中,给我说她要出去打工,然后就从我的眼前消失不见了。潘晓平就是小学我经常陪她去老师家送礼的那一位。上初中不仅和我同班,还是我同桌。她一上课就打瞌睡,怎么拉也拉不醒。但等到下课,她立马像换了个人似的,跑出去跳绳、踢毽子,样样一把好手。等我再见到她的时候,我正在上高二。她那时候在江城的一个夜总会里上班,她说她在那里端盘子,白天睡觉,晚上才工作。我对高中的生活非常不适应,我听她说工作这么简单,就很想和她一起去端盘子。
她说:“那里面有很多小姐。”
我不知道什么是小姐,就问她,她说:“就是陪别人唱歌和喝酒。”
我好惊讶,我说:“就像香港电影里面那种?”
她说:“是啊。”
我说:“那你怎么不去陪唱歌和喝酒,那比端盘子好啊。好玩。”
潘晓平讪讪的说:“那些都长得比我漂亮,而且要穿很妖艳的衣服。还要会说话和会喝酒。我一样都靠不上,没有资格做小姐。”
“哦,是哈。香港电影里面那些小姐都挺漂亮的,你确实不合适。我也不行。我个子还没你高。”我恍然大悟般的感慨。那年夏天潘晓平来我家找我玩,给我普及了江城的夜总会小姐职业以后,就又匆匆的消失了。此后我再见她是两年以后。
上高中以后,由于父亲交代要管严一点,少看电视。我母亲为了让我戒掉电视瘾,就把我家破电视卖掉了。从此我的生活过得很封闭。其实我上高中那年开始,整个县城里的歌舞厅就已经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满街都是穿着暴露而妖艳的舞厅小姐。只是之前我没有注意到。我也没有听到家里人谈论有关这些歌舞厅或舞小姐的事情。等到潘晓平和我会晤以后,我又有了一点社会信息,然后我突然就在下午放学和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发现了“小姐们”的踪迹。但那些小姐和香港电影里的比起来,简直差远了,很多小姐的长相和身材还不如潘晓平,我就写信给潘晓平,给她说县城里面小姐的品相好差。她回信给我说:小县城是这样的。好的小姐都是往大城市去的。等我又写信去问她盘子端得怎么样?她就又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那几年,她就像谜一样,和我的联系时显时现。
我始终适应不了高中生活,我既不喜欢老师,也不喜欢同学。家里又给我断了活灵活现的电视电影人物,所以我感觉很孤独。由于对老师非常厌恶,所以上课就无法集中注意力,起初的家庭作业还可以凑合应付,随着进度的加深加快,作业就做不来了。然后我就学会了抄袭。我的母亲从小就不太管我的,无论玩耍还是学习,反正无论我怎么玩,我的成绩总归是好的。我在高一的时候,成绩还在班级前十名的。等到高二分文理科以后,我就再也跟不上正常进度了。
我选择理科班以后,数理化成绩一落千丈,我忽然就完全跟不上节奏了。如今的我偶尔还是会想:如果1995年我不是因为厌恶死记硬背的政治而选择读文科的话,我的人生是不是会过得快乐一些?
随后,我对学习完全丧失了兴趣。等我母亲反应过来,我高三都快毕业了。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我:“你的成绩怎么就变成倒数第几了?你在干啥子呐?你不是天天都在认真看书嘛?”
我说:“就是跟不上。学不走了。”
她把我的成绩告诉给我父亲,我父亲说:“子不教父之过,是我的错。”
我对此不以为然,我一心等着高中毕业后追随潘晓平去夜总会工作。那里包吃住(据说伙食不错),我可以白天睡个懒觉起来,然后看小说。晚上一边端盘子,一边欣赏真实的夜总会歌舞升平。我觉得那是我理想的生活,我一点也没有想到过赚钱。
别人的高三都是每日每夜分秒必争,学到喘不过气,。我的高三却过得逍遥自在。由于我高三毕业以后,读了两年补习班,这三年发生了好多事情,我就有点记忆混乱了。我有点搞不清楚哪些事是哪一年发生的,我就晓得反正是发生在那三年中间。大概归纳起来有两点:1、上课打瞌睡2、逃晚自习。我们那座县城的教育本来就很差,现在也差得很。我们高中一共四个班,每班45人。高一一班是全年级的尖子和少量关系户(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二、三、四班按成绩依次排序。我读二班。
高中班上的同学超过三分之二是下面乡镇上来读书的,因为只有县城才有高中。我们班乡下的同学年纪普遍偏大,据说有个男生来的时候已经18岁而且在家乡已经结婚生子。我当时根本不相信,觉得不可能,听别人讲了以后觉得他们太嚼舌头,后来就不大和同班同学来往。后来又陆续有同学不知道什么原因辍学,等到高三,原来的四班只剩下不到20 人,然后他们班的人就被分别分到我们班和三班。
写到这里,我的心又有点痛,有往事不堪回首之痛。虽然人生没有“如果”,但我依旧怀念我的牛莉老师。也是我初中的班主任。由于她出众的教育方式,学校破格提拔她教学高中,并做我们高一二班的班主任。开学后,她一一和班上的同学们交流,了解学生的性格爱好,结合学校的开学摸底考试成绩,编排了全班45位同学的座位。我记得我的同桌是一位沉默寡言的女生,个子很高,总扎个马尾。我和她同桌了近半月,她几乎没和我说过话。我是个心大的傻妞,我只以为她不喜欢说话,并未觉察出她是不喜欢我。直到有一天,她对我说:“谭青青,我本来很不喜欢你,我昨天忍无可忍去找牛老师要求换座位。但牛老师给我说了你的情况,所以我现在不想换位置了。”我当时惊呆了,因为这话说得实在太突然,我张了嘴无言以对。她继续说:“牛老师说你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同学,天资聪颖,活泼好动,就是太贪玩。而我虽然成绩非常好,但我性格内向。所以老师安排你和我坐,希望我们可以相互学习,取长补短,共同进步。我现在很开心,希望你和我能够像老师期望的那样,我们一起努力吧。”
我记得我当时头晕晕的,只说:“哦,好。”
放学后,牛老师就叫我留下,单独和我谈话。每次想到这一天的这十几分钟,我内心总是充满了莫名的激动,我的心还会痛。因为那天以后,我的人生导师即将离开我去远方,自此,我迷失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越走越远。但是她当时对我说的话,却一直激励我勇敢而自信的面对此后的人生。
那天她对我说:“谭青青,你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老师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学习成绩最好。而是因为你是一个热情洋溢的孩子,心地善良,乐于助人。而且你正直又勇敢。刘芳是全年级摸底考试的第一名,是我找校长把她要到我们班的,不然尖子全在一班。没有好成绩的学生,无法带动大家学习。我把她安排和你坐,是因为你们都是优点特别突出的孩子,性格爱好很互补。我希望你们两
位能相互帮助,取长补短,带领我们班前进。学习是一个努力的过程,老师和你们一起努力,我相信我们班不会输给任何班。”
那天中午,我带了满满的力量回家,我兴奋到极点。那种幸福快乐的感觉,此后很多年都不曾有。我回家匆匆吃完午饭,连惯常的午觉都没有睡。我制定了一个学习计划,并决定让刘芳帮我指导并监督我。我一定要像牛老师说得那样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