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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故如比目鱼 ...

  •   顾兰若目送云姬远去,微微叹了口气。

      一个人冷冷地在身后道:“右相大人还在等着公子商议公事呢。”

      顾兰若一惊回头,却是右相明采桑府中管事慕纯德。此人向来内敛少笑,在右相府中颇得人心,因为他虽是明府最能说得上话的人,却从不仗势欺人。所以私下里幕僚们常笑其名如其人,倒不似明相为人。说起右相明采桑,出身名门,是帝都有名的世家之后。年轻时便以文名传于世,得到昭南帝的重用,予以要职,早年司职文书院,后转入太史府,几经周转,才任右相一职。明采桑不仅文才出众,更擅长与外邦交际,所以与他国的经济、文化往来调节都是他来治理。

      与延年侯不同的是,明采桑为人圆滑,善长交际,在虖池帝国上下得到了更多的人心。延年侯喜欢权势,却光明磊落;明采桑注重谋略,隐藏更深。二人自同朝为官以来就诸事不合,明相之妹嫁入宫中为嫔后,不免对延年侯增加危机,幸而明妃不似其兄行为,倒也不至于在昭南帝耳边策言。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明相对于皇帝的心事自然近水楼台,总能探知圣意,抢先了延年侯一步。与边国的战事结束之后,昭南帝对延年侯便渐渐地也心懒了,延年侯每每念及于此,心中忧然,对明采桑的行事为人就更为鄙视,二人竟几次在庙堂之上争吵不休,大臣们劝慰不止。

      慕纯德来到相府已有五年,在这五年之中,他对明相倒动了不少心思,说也奇怪,明相对于他的建议也能接纳十之八九。为此,明采桑在虖池人们心中的好口碑倒是出自此人之助。譬如前年的修建运河堤,以免河岸百姓水涝之灾;上年又捐巨资救济了西北灾民,博得全国上下一片掌声。

      而当日顾兰若也全依赖慕纯德的举荐才得明相重用,故顾兰若对慕纯德也是心存感激之心的。

      明相府座落在砥阳城中厎阳大街的花桐巷子里。这花桐巷子整条巷子都是明家产业,对于明府的形容更是巍巍灿烂,神奇无比。有关这座相府的记述中,有一条说,那里的府第,“至于盛暑之节,人厌嚣热,乃引水潜流,上遍于屋宇,机制巧密,人莫之知。观者惟闻屋上泉鸣,俄见四檐飞溜,悬波如瀑,激气成凉风,其巧妙如此”,按这一说法,巧匠引入高山清水,形成炎夏时凉气,不仅可以避热,还可以冰冻时新水果,越季食用。为此,连昭南帝也被震动,前来观赏,并请明相府中能匠在宫殿中建造了同样精妙的所在,此举虽然运用了大量人力财力,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妙处,昭南帝特意嘉赏了明采桑。只是为了将城郊外的高山寒水引入城内,花费可谓不少。

      如今,顾兰若和慕纯德走在明府的前院里,正可以看到那飞瀑激流的盛景。水气翩然,在廊前形成了隐约可见的迷雾,分外清新。所以廊前的花树也格外长得茂盛。

      侍者见到二人入府,都躬身致礼。顾兰若心中对明府的许多事情不以为然,也不会表露出来。他并非如同云姬所想的那样自由自在,能我行我素。世上一切事情都会有其不足或不能之处罢。

      花厅里花气袭人。明采桑身着便服,眼下正低头赏茶。而早先回府的翼无陵和羽铩都候在一旁,只是羽铩的肩头緾了纱布,看来是包扎上了药的。慕纯德朝右相施礼,然而侧立身后。顾兰若依着常礼朝见相爷,明采桑嗯了一声,放下手上茶杯,道:“听说延年侯请动了云姬助阵,你都见过了?”顾兰若点头禀道:“正是。”

      明采桑目光似电,浑然不似一个文人,道:“依公子所见,那女子的剑法比你如何?”

      顾兰若拱手道:“云姬剑法得自云梦泽异人传授,应与兰若在伯仲之间。”

      明采桑哦了一声,沉吟良久,道:“想不到司徒走后,他竟然又请来如此能手。”他和延年侯的明争暗斗本已多年,就连府中家将也互相比拼,世人皆知。只是羽铩和翼无陵都是才来的,虽为明采桑所用,却未入官册,不同于顾兰若,他目前的身份可是明府都尉的官职,得到了昭南帝亲许的。明采桑总揽政务,平日里日理万机,却喜欢交往九教三流的能人异士。整个右相府的幕僚多时可达上百人,总可以为他出谋献策,运筹帷幄。此举引起了延年侯的弹劾,圣上虽说没有多说,脸色却有些不好看,毕竟养虎为患。为此,现在右相府中幕客少了一半。明采桑对延年侯恨意更增,几次进宫,希望明妃能在皇帝面前为自己多说好话,可明妃生性淡漠,对兄长也颇不以为然,明采桑一怒之下已经有两个月未进宫见妃。

      幕僚之中有对延年侯产生忌恨者,便相约入府刺杀之,结果几次都失败而归。明采桑明知此举不妥,但想延年侯身边高手如云,不能得手,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这些刺客并无官职加身,一旦延年侯发觉也无证据指证右相。

      顾兰若淡淡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羽铩和翼无陵,道:“如果让延年侯抓到相府派出刺客的人证,只怕有损相爷和侯爷同朝为僚之谊。依兰若之见,还是小心为妙。”

      羽铩大怒,心知他是鄙视自己无能,却无话可说。翼无陵却只微微一笑,不置一言。明采桑道:“公子所言有礼,想那延年侯既得云姬相助,只怕一时半会也无人能动。你们都安下心来,不可再探侯府。”翼、羽二人低头应允。

      末了,明采桑又道:“过两月圣上有意召示天下学武之人前来帝都比武,说是要充实御林军队伍;看来我们这位主儿真要为皇太子殿下谋求高士啦。”说完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众人,然后才令众人退下。

      出了花厅,顾兰若心中思索着右相最后一句话的用意,看见庭院中花树嫣然似火,猛然想到了云姬,不知为何,虽然他和云姬各自的路不同,却总有种同路的愿望。翼无陵衣舞如花,立在亭柱下,望着他笑道:“顾公子莫不是也想去皇帝的比武大赛试试身手?”

      顾兰若悠然道:“翼姑娘身为翼族神射,若是出场,只怕天下无敌。”

      翼无陵低声笑了出来,道:“差也。无陵出家之时,家父可吩咐过此生不入仕途,眼下窝在相府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哪里敢去参加什么比武啊。再说,皇帝要请的是功夫高的勇士,无陵只会射几支箭,怎能入得了他老人家的法眼呢?”顾兰若道:“姑娘的箭天下可没几人躲得过。”翼无陵伸手摘下一枝柳枝,虚晃一式,隐然便是云姬的模样。

      她丢下柳枝,转身走了。

      顾兰若默然不语,怔怔地看着那地上的柳枝出神。

      他知道,依云姬的性子,定然会去参加两个月后的帝都比武。云姬一生爱剑,从北到南,总以挑战天下英雄为名,如今遇上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会放过?也许她真是爱极了剑,爱极了剑下英姿飒飒的自己。可是,即使胜过了天下剑客,她就会达到心中的理想吗?

      可他确实从她眼中看到了一种落寞,那并不是一个喜爱名利的人的眼神啊。

      顾兰若刚到住所,就听见叫嚷之声。他的住所在右相府中西角的一个小小别院里,平日里无人打扰。明采桑身边高手众多,倒也并不需要他做贴身侍卫。这一年里,明采桑对他直是又尊重又客气,却一直也没有给予过他重要的任务。他也乐得清静,在自己的别院里种种花草,或闲时练练剑,日子就这样匆匆而逝。

      他冲出院子,抓住一个正在奔跑的侍者,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侍者惊道:“听说明月阁出了事……”

      明月阁,那是胭脂巷的珍珠行,离相府也有两条街远。

      顾兰若飞身上屋,往东边极目远眺。明月阁在相府东边,只见那边烟雾缭绕,笼罩了大半个街。他心下一惊,“难道是起了火?”当下穿房绕梁,往胭脂巷飞掠而去。

      火红的烟雾呛人至极,顾兰若出掌如风,击退了面前的重雾。但所见之处都是火,整个胭脂巷竟然全着了火。

      无数的人哭声震天,奔跑着,躲避着。

      昔日最为繁华的一条街,眼下都化为乌有。

      顾兰若拉住一个人问道:“怎么着的火?”

      那人正是明月阁隔壁的珍珠行小二,叫道:“有人抢珍珠,杀了不少人,还纵火……”

      顾兰若丢开他,朝火中掠去。

      明月阁已经完全被火包围。火势太猛,起的又是东风,风到哪里,火便到哪里。为了防止火势扩展,许多人正拆着邻近尚未着火的屋子,以此隔离出来一片空地。连官衙里的官役也出动了不少,好在人多,才在短短片刻将着火区单独隔离开来。

      顾兰若要往火中扑去,突然一人抓住他,叫道:“火太大,你不能去了!”

      声音柔和,却简短有力。他抬头一看,是云姬。

      他反手捏住云姬手腕,厉声喝道:“是你做的?”

      云姬脸上尽是黑灰,一双乌黑的眸子里透出愤怒和失望,道:“侯府离胭脂巷最近,我只是赶来救人……”

      顾兰若低头一看,她手中果然提了一人,也不知是死是活,耷拉着脑袋。

      这时风减转向,朝他们吹来。顾兰若长袖一舞,将火舌击退。二人飞身跃开,远离火区。

      云姬放下手中的人,顾兰若在那人漆黑的脸上乱抹,才看清是明月阁中的一个小二。那小二受伤颇重,昏迷不醒。顾兰若惊疑道:“究竟出了什么事?”身边一人道:“是星落海的强盗啊,总有十多个,抢去‘轻华似梦’不说,还纵火烧屋啊……”

      顾兰若回头看去,那人发须皆失,衣衫破烂,显然才自火中逃出。虽然看不清他的面目,但从声音听出正是洪历。他朝云姬拱手致谢,原来失事时,他被海盗们击伤,是云姬将他从火场中救了出来。

      看着明月阁的全部家当消失在大火之中,洪历痛心无比。明月阁中十二个小二只救出一个,另外几家珍珠店铺也尽灭于火,得救的人莫不嚎啕大哭,捶胸顿足。洪历想到明采桑最看重的珍珠“轻华如梦”为人夺去,那分伤心和恐惧更不必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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