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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珍木郁苍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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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界东郡旧城。
虞夏还是一个二十岁的少年;雪白的头发披在肩上,迎风而扬,倔强的脸上显示出他特有的气质和内心世界对于未来的期望。他在修习前来到兰泽之地,寻求萆荔草,据说可以增加人的功力,并可以治百病。
兰泽是东郡一个长满兰草的沼泽地,少有人迹。可是这里还是有人居住,这个人还是王国里很出名的一个人,名叫由仪。人们传说他性格古怪,不喜欢群居,才独自住在这兰泽。夏天的时候兰泽蚊蚁成群,也不知他如何忍受。
虞夏小心翼翼地在兰泽附近寻找着萆荔,一无所获。
看样子只有沼泽中心才有这些灵草,他失望地看着可怕的沼泽地。他身有绝技,却也没有自信能在这片沼泽地全身而退。人们说人一入沼泽,便会被沼泽中的怪兽夺去性命,死无骸骨。从小,他听过的最可怕的鬼故事都是关于兰泽的,所以他总觉得兰泽的这个名字未免太好听了,会给人误解。
“哥哥,你想进去吗?”一个清脆的童声传来。
虞夏一惊,只见一个全身黑泥的小孩从沼泽地走来。
小孩只看见一双清亮的眼睛,灵活闪动。虞夏疑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儿玩啊。”难道孩子体轻,可以在沼泽中行走?当时虞夏并不知这个全身污泥的孩子就是日后成名的若兮。若兮显然很久未曾见过生人,拉着虞夏的衣角,喜悦之极。
虞夏指着沼泽当中的萆荔草丛,道:“我来摘那个。”
若兮哦了一声,飞快地转身进入沼泽地,虽然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却有着极为灵活的步法,轻盈无比,行走在沼泽之中,如履平地。虞夏正自惊疑间,她已转回来,手中握着一把萆荔朝他欢笑着。
虞夏喜极,接过数十支萆荔,正要相谢,突然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兰泽之地,岂能任人进退?”“若兮,你又私自出去了?”那声音竟好像来自数里之外,然而却又在一眨眼功夫到了眼前。虞夏只觉手中一松,萆荔全被人夺去。
待他抬头去看,那人已到了数丈开外,单足立在一支瑶草之上,随风而动,说不出的可怕。只因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轻功;或者那根本不是轻功,是妖法?
若兮一声欢呼,追了上去;那人伸指一弹,她便一头栽倒在泥泞里,再抬头里,几乎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虞夏不由怒气冲天,对这样一个孩子,对方到底太严厉了;他不由分说,飞身上前,将若兮从泥中拖起,然后单掌拍在沼泽中,用了一个巧劲,人已翻身跃开,落在沼泽池外。这一身法虽比不上对方先前的诡异无常,却也很不错了。孩子拾起他的衣角擦了擦眼睛,笑道:“他是我的师父,不会伤害我的。”原来她小小的年纪,竟然学会了读心术,探知了他的心思。虞夏一下子松了手,惊异地望着这个孩子,又看了看还在瑶草上轻飘飘的人,心里莫名地感到一阵压力。
那个人依旧冷冷道:“原来是武学馆的学生,却怎地到我这里偷灵草了?想那幽渚老儿教的学生也真有些差,没的丢了他老人家的金面啊。”
虞夏又惊又怒,惊的是对方居然一眼便看出了自己的来历;怒的是连自己授业恩师的名头对方也不放在眼里,口气可真大。那么这个怪人究竟是谁呢?怎么全没听同窗们提过呢?一时之间,他也想过逃开,但最终好奇战胜了恐惧,用他少年的倔强与这个人的冷漠对峙。
那人果然也被这少年的好胜心动了,拊掌笑道:“想不到武学馆出来的学生还有这样的个性,倒是不太容易。”虞夏又是一惊,因为平日里老师们讲授课业时,便提到临敌经验,遇到不能敌的对手,便要避开,以免不必之损。看来这个人对于武学馆的情形知道得还蛮多,不能小瞧啊,这样一想,虞夏反而定下心来。
对方一看他双足一动,使的便是“聚”字诀的功夫,可以在短暂的时间内聚集全身气力,给予敌手最致命的打击。虞夏见他一脸了然的神情,倒真的有些慌了,连本门内功也能看出的人,到底是怎样一个厉害人物呀。他一时之间不禁对自己产生恨意来,平素对武学竞技最是看重,所以对于学堂里的武学史例课程总也不放在心上,以至真正遇上厉害的对手,竟然不能看出对方来历,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已经败下阵来。
那人仿佛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嘲笑似地道:“幽渚座下弟子之中,有一个叫虞夏的,莫不就是你小子?”
这一来虞夏更是吃惊了,脸上反而有些红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会儿他才举手作揖道:“小子愚钝,敢问长者高姓大名?”
那人当然就是由仪了,他仰天大笑道:“看来幽渚所言不差,虞夏武学之高,本在弟子之首,可惜不会用脑啊。”即便是恩师的朋友,讲出这样讥讽的话来,虞夏的脸也挂不住地变了颜色。
若兮见了也笑起来:“师父,虞夏哥哥可要着恼了。”
被一个小孩取笑,虞夏再也呆不住,大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认识我的老师?”由仪长声一笑,长袖一甩,已然卷住孩子的腰,遁入沼泽,快若闪电。
虞夏半天都未回过神来,忽又觉手中一紧,多了样东西,低头一看,赫然便是那十多枝萆荔,也不知那由仪怎么递到了自己的手中,他的功夫全然不带人间气息,若真是老师的朋友,为什么要隐居于此呢?还有那个小孩子,似乎不同寻常,身赋异能,又是什么来历?
多年之后,他才由老师引荐到由仪面前,认识了若兮;谈起当年虞夏的鲁莽无状,众人好一阵大笑。而当年那个在泥泞中打滚的孩子若兮,也已渐渐长大,成为异界最有名的魔法师,继承了由仪的衣钵。
如今若兮成年,她的成人仪式由自己护送,在见证了多年的孤独之后,虞夏感觉到她的内心已经没有了往日那样天真无忧的思想,有时候,她凝神思索的样子,全然没有一个十五岁少女应有的快乐,过早的忧思,让她的年纪成为虚无。比起许多同龄的孩子,她身上再也找不到半点单纯和幼稚。
此次出行,二人虽然结伴,却不曾有更近一步的相知;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心已经封闭起来,根本不给任何人接近的机会。每每看到这点,虞夏感觉到溺水的无力和窒息的恐惧。
尽管他没有对四皓他们说起过往种种,但他们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超过寻常的担忧和顾虑,同窗的情谊使他们同进同退,心情也同样复杂起来。只有那个沉睡的少女若兮,犹自做着完美无缺的梦,大家不忍打扰她的清梦,因为只在现在,她才能拥有一个少女最轻松的梦境和希望。
可是,虚幻终究只是虚幻,当她在梦中历尽艰辛快到那个所想的地方时,忽然间现实要拉她回来,告诉她它的景色完全变了,变得如此阴暗如此悲惨,不再像她从远方所看到的那么晴朗那么美好了。
就算是由仪,天下最厉害的魔法师,都改变不了她与生俱来背负的使命。造化情有独钟,将天下所有的灵气与才华都给了若兮,然而阴是背对太阳的,阳是面向太阳的;她的人生,注定了要献给光华万丈的阳光。
人的生命真的就会象风一样一下子就飞过去了,“东逝水,不复向西流”,这样伤悲歌词,在静夜间吟唱,有了更加深刻的意义。连树上静候的玄鸟,也引颈聆听,生怕错过那人世间最美好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