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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晨风飘歧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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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厎阳的胭脂巷沐浴在最美的朝霞中。早起的人们都在忙碌起来了,胭脂巷历来是 贵族人家最喜欢去的地 方;这里有全帝都最时尚的物什 ,如女子们喜欢的胭脂,唇红,轻盈的服饰等,也就是这样才取名为胭脂巷吧。可更令这一小巷出名的是,这里珍珠匠云集,大多数珍珠商人也在这里 淘货 ,再贩卖到北方去。那些小国对中都的珍珠往往是最爱的。所以,厎阳一部分的发展也得益于珍珠业的开发。而在这一条小巷里,最出名的珍珠行当然是“明月阁”,那是右相明采桑的内侄洪历开的珍珠铺子,大 凡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这明月 阁名义上是在 洪历名下,其实却是明采桑的。因为这个缘故,几乎每一个门阀之族都会照顾这里的生意,也就更让明月阁的名气大起来。这时候,虽然还早,却来了客人。明月 阁在胭脂巷的东首,是一栋两层小楼据说这里也有贵贱之分,对于客人。购买量多的客人被东家看重,会以礼仪相待让进二楼的厢房中谈论生意。而一般普通点的客人,便在楼下的厅房里。厅中陈列着的是一 些很有历 史的珍珠 ,以显珍珠铺的气势; 这些珍珠 不是轻易可见的,甚至也不是用来卖的。譬如其中一颗名为“轻华如梦”,取名的自然也是一个有些文采的人,而此珍珠 被明采桑视为他仕途 的吉物,放在这里 据说可以保佑他前程似锦。来此间的客人慕名而来,也对这颗珍珠格外的注目;那确实是一颗稀世之珍,竟然可以泛出淡淡的紫光来,正应了那句“紫气东来”的吉言。来客便是站在“轻华如梦”的面前,细细观察着。明月阁的小二有十几个,今日才来了五个,三个在二楼收拾着,两个在楼下招待客人。可能是时光还早,这两个小 二仿佛还没集中起精神来,不过他们也还是这帝 都最称职的小二,对这个来得很早的客人满是客气,并奉上佳茗。那位客人披着长长的披风,连脸都几乎遮住了,身形细长,雪白的长衣也要拖到地上。奉茶的小二这才发现这个客人并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的脸色极为苍白,有些病态,却有上双极美的眼睛,灵活至极,眼眸之中流转着灿如星光的淡兰之色。来明月阁的人可多了,小二们对城中的小姐们都认识,却还从未见过这样一个特别的少女;她的特别甚至也说不上来,单只那双眼 睛,就让人从内心生出一种无可言喻的冷意来。除了这双眼睛,她的容貌倒并不让人寒冷,因为她确实太美了,美到了极 致,便仿佛不是这世间的人,连那娇弱的身材也如要随风而去一般。总之,她全身上下,最让人感到寒意的便是那双星眸,那是可夺去星辰之光4
的眼睛。她接过小二的茶,微微颔首为礼,却不多说一句话。小二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也觉得一阵冰冷,全身便如触寒冰一般,打了一个冷战。另外的小二见少女奇怪 ,不敢小视 ,恭声问道: “小姐,这是明月阁最好的珍珠了,厎阳也就这一颗而已。”心想这少女年纪幼小,倒也知贵重,说不定是哪位贵族千金。只是她的衣饰全然不同于帝 都的打扮 ,全身上下, 没有一 点儿贵重 的首饰 ,甚至连手腕上也是空空的。而 披风下的长衣,雪白的不带一些儿杂色,很宽松的用一根丝带系在腰间,衣上依旧没有半点装饰。她喝了口茶,皱了一下眉,放下杯子,仍朝那珍珠盯着不放。小二带着笑道:“小姐,这颗珠子是本阁的宝物,是不卖的。”他见少女入了迷似的看着珍珠,倒有些担心。以前 也有同样的人这样爱这颗珍珠,一些不懂事的世家子弟还为了这 珠子争吵过;他怕这少女也会要定这 珠子,到时又免不了生出些事端。右相早吩咐下人们要和客人善言解释,不能得罪了人。少女忽地说道:“我可以摸摸它么?”她的声音倒是清脆动听,只是口音带些卷音,并非厎阳本地人。听起来益发感觉怪怪的。小二仍然笑道:“抱歉,此物只能看,不能触摸的;说起来小姐可能不信,这 珍珠我们主人请了法师 施了法, 普通人是无法接近的...... ”话犹未完,那少女忽然伸手 ,“轻华 如梦 ”竟然在这一瞬间从透明的水 晶柜 中飞到了她的小手之上。在她雪白似玉的掌上,“轻华如梦”发出淡淡的紫光,将她的手掌笼罩住。一旁的两个小二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水 晶柜是法师用法术封存起来的, 无人能打开;为了防止有人偷盗宝 物,柜子壁上还施了法术,可以 令触摸者中毒而死。曾经有人不信,便死在这毒上。少女将珍珠放入怀中,转身便走。两个小二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拦住她。她双目如水, 轻轻瞥了二人一 眼,双袖一挥,二人虽不是绝顶的武学高手,却也受过训练,眼下却禁不住她轻轻一挥,同时退开两丈,站立不稳。他们又急又怒心想珍珠一失,二人性命只怕不保,也顾不上说什么,拼了命一般的扑了上来。少女足尖轻点,如同一片树叶 ,又如蝴蝶 ,竟然从二人头顶飞掠而过,到了 门口。这 样的身法,二人都是见未所 见。其中一 个小二几乎要 哭出声来,叫道:“你不能走呀!”少女显然心中一动,被他的哭喊震惊,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外走去。两个小二见她出了大厅,都是惊慌失措,双双跌坐于地。若右相得知宝物为人所夺,他二人性命必失不说,就连家里人,也只怕会牵累。平日里,他们都只觉得为相 府办事是一件既光荣又安全的事,因为整个虖池国,无人敢招惹明采桑。这 么多年来,明月阁声名在外,也不曾遇到今日这般凶险之境。对 方一个少女,轻而易举地便将“轻华如梦”夺去,那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二人想到此层,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呆呆地彼此注视着,再也无语。这时脚步声响 ,二人一 齐抬头,不由大喜,那个白衣少女正一步步退进厅来。紧跟着,一个少年也进入厅内。小二们见了少年都是喜上眉梢,叫道:“顾公子,快些抢回珍珠 !”原来即使将珍珠放入怀中衣袋内,发出的光芒仍然透出,引起前来闲逛的顾兰若的注意。楼上的小二听到楼下叫嚷之声,不知出了何事,都下来一看究竟。顾兰若 是相府侍卫 ,武功极好,众人 见了他来,放下一 半心来,将少女团团围住。顾兰若见少女容貌绝美,气质高贵,道:“小姐请放下珍珠,在下绝不5
拦阻去路。”少女道:“此珠放在此地不吉,可引发血腥。我须带走它。”她声音轻,却有毫无退让之意。顾兰若自然不屑向一个弱质少女出手,心中虽对她产生怀疑,却仍保持礼仪 ,道: “此珠 乃相爷至宝,小姐若带走,只怕这里的人都无活命。”少女果然又是一惊,看了在场的小二们一眼。小二们心中对她其实恨之入骨,只望顾兰若将她抓住。可顾兰若毫不着急,一点儿动手的意思都没有少女叹息道: “依占卜得 示,此珠必会造成上百人丧命;我好意带走它 ,你等却不领情,难道这都是天意么?”顾兰若听到她这样说,心中好奇。小二们却议论纷纷,要夺下她手中“轻华如梦”。少女看着他手中的长剑,目光闪烁,突然道:“此剑不祥,只怕要伤你性命。”顾兰若又是惊奇又是好笑,朝自己的佩剑看 了看,道: “不劳小姐挂心了, 此剑随顾某左右已有二十年了, 若有什么不测之事发生,只怕也真如小姐所说的天意了。”一名小二大声叫道:“顾公子,你和她讲什么礼,相爷的珍珠还 在她手上呢。”顾兰若冷冷回望了众人一眼,道:“休得无礼!相爷早有吩咐,对待上门的客人须讲礼仪。”那小二愣了一下,顿时无语。少女从怀里掏出“轻华 如梦 ”,手指一弹,那珍珠 如同长了翅膀 一样,飞回了水晶柜中。顾兰若朝少女弯腰一揖,道:“多谢小姐。”少女望着他,道:“你是一个好人,再也不要使剑,或者可保一命。”说完扬长而去。顾兰若呆呆地站在那儿,反复念着少女的话。小二见珍珠去而复返,喜笑颜开,把顾兰若当成了救命恩人。他 忽然问道:“你们听说过青川的魔女巡礼一事的传说么?”小二们一怔,同时对望。魔女巡礼 之说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了,人们对于巡礼 的具体内容早已淡忘,只是对青川这个词感到一种无法言明的害怕。因为传说虽然远去,可青川却真实地存在,并且就在星落海的彼岸。那里是可怕的魔界,聚集着足以毁灭世界的暗月,不知哪一天,人类将再次面对可怕的预言。顾兰若正在沉思,旁边一人接道: “适才走的那个小 姑娘正是青川来的魔女,每年一次的青川巡礼才开始呢。”顾兰若回头一看,说话的是洪历,明月阁名义上的老板。他年纪总有了四十岁了,保养得倒还好,肥肥胖胖的,看去是精明的样子。顾兰若含笑为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当下二人落座厢房,洪历一一道来魔女巡礼一事的由来。但说到后来,道:“以往的魔女巡礼之仪不过是形式,从未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说来也可笑,人们总以异族称那些前来巡礼的青川之民可事实上,整个云梦大地,多亏当年的青之民以死相护,才有了今天。说到底,几千年前,我们还是同一个祖先。”顾兰若惊愕道:“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诸多曲折,可很多人并不知晓。”他的家乡来自一个偏僻的山村,那里远在极南,至今还没有发展起来,对于这些远古的传说,也早已失传。洪历接道: “此事的真相,其实在已 亡的堙国都城邛有详细的记载,只是那场大火过后,一切历史都灰飞烟灭,人们对以往的史实渐渐都模糊起来。这 些我也知之不多,许多还是右相大人告诉我的。真正的事实,只怕右相大人也不知晓呢。”顾兰若笑着颔首道:“右相大人果然才学满满,令人佩服。”洪历道:“右相大人对阁下可是极欣赏的,私下里都让我们多多与您交往呢。”顾兰若笑道:“大人过誉了,在下不过一武夫,跟着相爷,也是生活所迫。相爷对兰若的栽培,兰若此生难忘,必将一生相随,以报大恩。”他出得明月阁,看见风淡云清的天空下,嫣然满树的三叶梅散发出令人心惊的娇艳来。春天总要过去,而百花也会零落,人世间这种无常是无可避免的。花的生命是短暂的,但如果在它开6
放的短暂时间内风和日丽,那也算对得起那分芬芳吧。远 方的慈恩寺塔仿佛从平地涌出来,孤立直耸,好像一直要插入云汉。塔四面的四角,把阳光挡住,连高飞的鸟儿也要仰视塔尖。可惜他不是那种对尘世漠不关心的高士,所以他不能上塔忘尘,皈依佛门。他转眼又想起适才在明月 阁遇见的白衣少女,虽然来自青川,却似乎和云梦在地上的人一样,有着同样 的慈悲之心 ;其实,他 早已明白,她对自己的占卜之 言全出自好意,并且也 有几分相信,可命 运弄人,要他弃剑从文, 那是不可能的事。一个一生以剑为伴的人,失去了剑,还有什么值得信任和依靠?顾兰若 在三叶梅的街头沉吟良久,才拂袖而返;站在楼上窗前注视他的洪历脸上毫无表情,直到他离开,才喃喃道: “姨父不放心他原来是有 理由的 ......”后面的话语却非常小,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