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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秋风吹飞霍 ...

  •   大船在海面上继续航行;全靠顾兰若和南陔二人在底舱添加黑石,二人力单,船只前行速度受阻,却也远胜停止不前。诺大的船上,只有他们两人无伤,其他几人均是重伤不起,尤其虞夏,身上之伤与心上的伤心愈甚,昏睡了两天方醒。这一路倒也平安无事,想来坠海而逃的于聂慑于顾兰若和南陔,不敢再犯;到了第三日,若兮伤势略好,便可以使用愈气疗法为众人治伤了。
      “大家看!”南陔突然朝着岸上惊呼道。
      原来大船已经驶入浅海,便要上岸了。相距几十丈,可以清晰的看到沙滩上密密聚集着人群,顾兰若一见心中叫苦不迭:“难道千叶手们还在守着?”虽说先前在海面与青川士兵之战凶狠至极,但他对于一月前和千叶手们的恶斗更是胆战心惊。如今若再相斗,船上伤者大半,如何取胜?
      若兮却道:“不是他们,是延年侯的人!”众人定神凝视,这才放下心来,看见岸上有人大声道:“来的可是云姬小姐?”
      云姬立上船头,朗声应是。转眼,船已上岸。
      人群之中走出一人,青衫士帽,是延年侯的谋臣曲一尘。他朝云姬施了一礼,又向顾兰若等人拱手道:“侯爷听闻各位救下了云姑娘,甚为感激,如若不弃,请各位移驾侯府一叙。”
      众人听得都是一惊,心想延年侯如何得知其中细节。曲一尘更是对若兮注视良久,道:“侯爷亦请小姐过府议事。”若兮淡然道:“若兮与延年侯素不相识,不敢打扰,就此别过。”说完和虞夏等人向云姬、顾兰若道别。
      曲一尘朝云姬使了个眼色,暗示她留下若兮。云姬会意,拉住了若兮的手道:“妹妹身上有伤,又无其他去处,不如和虞夏、南陔暂住侯府,待伤势痊愈再行离开。”若兮回望了虞夏和南陔一眼,不置可否。她在云梦修行的时候从不与官府中人交往,故有所推辞。虞夏见曲一尘和云姬神情,心知延年侯必然已知若兮的身份,想要知道延年侯的意图,惟有以静制动,当下回礼道:“既然侯爷抬爱,小可等讨扰了。”
      曲一尘命随从牵来高头大马,众人相继上马,一路浩浩荡荡往延年侯府行去。
      云姬心中百思不解,几次询问曲一尘,俱被他一笑遮掩过去;她这才恍然,想必延年侯在青川亦有眼线,对于青川的变故知之甚祥。她不觉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恐慌,不知延年侯对她的身世是否也了解清楚?

      转过曲廊,绕经长亭,延年侯在后园设宴为众人接风洗尘。
      后园卫士密集,防备森严。
      云姬和顾兰若交换了一下目光,都是有万千个疑问。延年侯此时正坐于花厅上首,见到众人入厅,目光如炬,却未说话。云姬和顾兰若依礼相见。延年侯的目光久久移到了若兮身上,既惊疑又喜悦,但仍旧不说话。曲一尘忙道:“侯爷,这几位便是青川的少侠虞夏、南陔、若兮了。”延年侯点头,道:“诸位请坐。”
      众人各自在厅中小几前坐下,每张小几上都备有时兴水果、点心,看来延年侯早有准备。
      云姬道:“云姬久未归府,请侯爷恕云姬离职之罪。”
      延年侯含笑道:“姑娘这一趟辛苦了,何来离职之罪?”云姬一愕,惊讶地望着他。他却轻轻笑了笑,道:“一月前姑娘与那千叶手们的决斗早已传遍云梦,少年成名,连皇上也惊动了啊。”云姬更是不解,望向曲一尘。
      曲一尘未得侯爷许可,不好多说。延年侯亦不解释,只望向了顾兰若,道:“此番多得公子相助,云姬方能解围,本侯很是感激公子援手之情。”顾兰若举杯道:“侯爷过誉,在下与云姬本为故交,何必客气?”听得他口中“故交”一词,云姬的脸上突然升起一抹红晕来,她连忙低头喝了口茶。
      延年侯却道:“世人皆知本侯与明相不和,想不到公子并无成见。”顾兰若淡淡道:“政见之离,相比同朝为官,又如何?”言下之意即使明相与延年侯在朝有怨,毕竟是同僚,何必兵刃相见?延年侯微微吃惊,微笑道:“公子好见识!”
      说着一口饮干杯中清酒。侍者忙上前满酒。
      若兮却不等他开口,先举杯道:“若兮谢侯爷设宴之谊。”说完也是一口饮完杯中之酒。延年侯轻轻拍掌称好,道:“由仪有若兮传承衣钵,当放心矣!”若兮不料他竟然提到自己的师尊,手指一颤,酒杯几乎失手而落。她良久才缓过神,问道:“侯爷认识家师?”
      延年侯低声向身后侍者轻语,那侍者转身离厅。过一会儿侍者回厅,手上却捧了一物,看似画卷。画卷古朴,似乎很有年代了。若兮只瞟了一眼,心却动了一动。
      这样的画卷,她已经很熟悉了:师父在世时最喜欢用这样的画轴画画,那是他亲自裱好的,与别人不同,每一画轴上都用手指点穿,绕上丝线,丝线为青色,更是特别。延年侯将手一挥,侍者便转到她面前,将画卷呈上。
      她伸手接过,不由心神俱震。画卷之上,是幅兰花,那是由仪得意之作无疑;画卷之左则是他亲自写下的一首诗:“君自兰中仙,却下蒲田泳。当知故馨远,莫走忘原从。”她从诗中揣测由仪与延年侯曾经相识为友,却由于理想不同而各有所从。
      延年侯见她神情悲哀,当是记起了师徒之情。便展颜道:“昔日少年时本侯与由仪乃是至交,后来虽然久未相见,却不曾忘却这分情谊。如今他送来书信,托本侯照顾好你。只可惜他……”说着叹息不已。
      若兮道:“若兮从未听师父提过侯爷——”
      延年侯道:“只怕是他不想重提旧事——几十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他想起少年时,踏青时遇到由仪的情景来。
      当时由仪云游天下,少年意气,与延年侯颇为投缘。由仪每次途经厎阳都会在侯府呆上一段日子,二人切磋棋艺、武功。延年侯后来参加了讨伐东边小国的战争,由仪由此与他生隙,才疏远起来,后来这几十年里,竟然再也未曾踏入侯府半步。
      在由仪心中,战争是不可饶恕的罪过。而延年侯却一战又一战获取无上的荣誉与权势,离他自然越来越远了。而延年侯对于他何时避入青川一事却一直不知。直到月前追查云姬下落时,由仪派人送来书信,将青川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他才知道少年时的好友已经离开人世。
      由仪之意自然是希望延年侯能够保得若兮安全;同时也希望若兮能解暗月之祸,保天下太平。
      若兮听他提起往事,益发伤心,才知师父死后也记挂着自己的安危。延年侯道:“如今云梦泽生活安定,你便留在侯府,不必再返青川了。”
      若兮没作声。
      延年侯倒也不以为意,只向云姬道:“皇上听说你剑法精绝,有心一见。做些准备吧,随时进宫。”
      云姬蓦然大震,低头道:“是。”
      若兮猛然向她望了一眼,露出悲伤、无奈与劝慰之意。她咬住嘴唇,微微摇首,回以苦笑,如同秋叶离树,有种别样的美。对面的顾兰若看见她这样的表情,心突然一冷,不知为何,从这一刻起,他感觉他和云姬的距离遥不可及。从她淡漠的笑容,泛悲的眼神,仿佛她暗自已经做好了决定。这个决定,将是她一生的使命的结束,不管生,亦死。
      他感到心一阵剧痛,当即以不适为由离席出府。
      刚出得府门,听见身后云姬轻声道:“对不起。”
      “为什么?”他头也不回。
      “我没有选择,我……”她在他面前,总是这样无助。
      他愤而回头,怒目相向,这才惊讶地发现她已泪流满面。
      秋风萧萧,黄叶翻飞,在半空中打着转儿,地上铺了层层的落叶,衬着她瘦削的身影,无尽寂寞孤单。这一瞬间,顾兰若又觉得他们是同样的人,同样的寂寞。他苦闷不堪,问道:“声名于你,真是如此重要么?”
      他早知道,云姬以剑成名,迟早成为他的敌人;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一山不容二虎,明相与延年侯不和,他们便是将相庙堂之上的棋子而已。他曾经设想到这样的结局,却以为可以避免,终于,还是要去面对。
      云姬坦然而对:“我不是看重这些,你当知晓……”
      顾兰若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我自然知晓——你处心积虑,扬名天下,不过是为了一见天子。为了报仇,你不得不依附他人,何况他还是皇帝!”
      云姬愕然,怔怔地半天说不上话来。
      冷的秋风,直吹入她骨髓。她心下叹息,道:“原来云姬在你眼中,不过如此……嗯、嗯,好、好!”她虽带着笑,却比哭还难受。顾兰若见她如此,心如刀绞,顿足一叹,转身离去。
      云姬目中全是泪光,她望着顾兰若远去的背影,心中之痛,无法言喻。
      “既然如此,何必自苦?”
      若兮不知何时到了身后。
      云姬不答。若兮叹道:“他虽猜到你身世,猜到你意图,却猜不到你的心。终究是关心则乱,动情则痴。”云姬掩面入府,直往住所而行。

      顾兰若回到相府,明相竟不问他这一月来的行踪;他简要将事情发生始末禀告,心想自己救了延年侯账下家臣,只怕明相大怒。可明相听后,只是吩咐他暂且歇息,对于延年侯的事,也是只字不提。这一来,顾兰若倒觉惊奇了,不解明相与延年侯之间的仇怨何时化解?或者这些日子发生了其他事情,以至将相再度联手议和?
      但他心中犹挂心云姬,便无心其他。
      云姬剑技、容貌皆是天下无双,若得皇帝召见,说不定封为御前侍卫;而据人们传言,皇帝一直未曾立后,依延年侯之见,以云姬的人才武功,极有可能入主后宫。延年侯在皇帝面前力荐云姬,无非也是为了增加已方的实力;要知明相在朝中势力极大,皇宫又有一个明妃,成为皇亲。而以云姬的容貌、才华,一旦入宫,必得圣上宠爱,即使封后也有可能。看来延年侯的这招棋下得妙,退一步说即使云姬未能成为妃子,至少也会提高延年侯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毕竟这样剑技高手天下无双。
      “她竟是这样浅薄之人?我竟看错了她?”回忆起二人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顾兰若仍然难以置信。他早知云姬身为堙国后人,身负家仇国恨,只是不知她的仇敌究竟是谁,几次相问,她都搪塞了事,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以云姬的武功尚且无法报仇,对敌自然非同小可。所以她才投靠延年侯账下,这些顾兰若尚可理解。但今日在酒宴上听延年侯说到皇帝要召见云姬,他便心知有异。云姬不过是延年侯账下一个不记名的剑客,虽然名满天下,倒也不至于惊动朝野之上的皇帝。若非延年侯心存异心,便是云姬有心入宫,否则皇帝又怎轻易应允召见一名民间女子?
      他将腰间长剑解下,轻轻放在榻上,目光注视着这柄佩剑,泛起无数遐思。他和云姬因为剑相识相知,剑却也使他们日益敌对,甚至性命相搏。名也利也,时也势也,世人几时才能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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