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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年在桑榆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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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姬自昏睡中醒来,看见眼前白衣少女低声哭泣,不由惊道:“若兮,你醒了?”
这是在星落海的第三天了,若兮泪珠滴落,却不言语。
正端了茶水进来的顾兰若道:“听虞夏说由仪施的法术只能保持三天,看来确也如此。”
若兮一阵风似地飘到他面前,道:“虞夏呢?”
顾兰若道:“他这一天都在船头呆坐,不吃不喝,你去劝劝……”
若兮没等他说完,已经奔出去。
顾兰若道:“看来,若兮也有惊慌的时候……”
云姬摇头道:“任何人在此时都不会镇定——若兮精于法术,或者比普通人更敏感。”
若兮奔上甲板,虞夏正靠在船头角落,神情憔悴不堪,胡子也长了很多,人似乎老了好几岁。
若兮却视若无睹,一把拉起他来,叫道:“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虞夏呆呆地注视着她,忽然扑到她肩头哭道:“若兮,你来了!你知道么,四皓死了,四皓死了!”
若兮也是一呆,半晌才道:“快送我回青川去!”
她惊慌之下居然没发现这船早已停止前行。虞夏退后几步,盯着她道:“四皓死了!”他本想说的是“四皓是为你而死”,但话到嘴边终于没能说出口。因为他这时看见这少女脸色白得可怕,全身哆嗦,自他们相识以来,这是她在他面前第一次表现出来恐惧与绝望。
若兮咬住嘴唇,血迹从口角留下来;原来她咬破了嘴唇。
她一字一句道:“我要回青川去!”
虞夏这才一惊,抓着她的手,大声道:“这里已是云梦的海域,离青川远了;若兮,我们都回不去了!”
若兮身子一晃,几乎跌倒。她转目一看,惊觉船只的静止不动,飞步往船边跑去。自甲板上往下探,海水轻响,却是波浪的声音。她回过头来看了看虞夏,惊疑不定,口张了张,却没有说出话来。
虞夏道:“这船停了一天一夜了,底舱的船工们都死了。”
若兮一震,忽然举起手来,划了大大一个圈,指尖光芒闪动,只听她低声喝道:“去!”
指尖所到之处,立时现出一艘小帆船的影子,却若隐若现,周围光芒万丈,非常奇异。
虞夏惊道:“你用‘空影术’!”
所谓空影之术,那是法术中的最高技法,如同其名,空影,并无实形,施此法术者,多会受到反噬力而自伤,往往轻者重伤,重者丢命。若非到了无可奈何境地,一般法师是不用这招的。此刻若兮变幻出虚船,却耗用大半灵力,即使能够驾驶小船,只怕也不能长久。星落海浩渺无边,她的法术再如何高明,终是不可能回到青川去的。然而,她此刻顾不得这许多,一心只想飞回青川;想到师傅孤身面对一切,她的心便痛起来。——只因她知道,她所犯下的祸端如何大,那绝不是由仪所能应付的。
天尚未黑,星子早就在天上,每一颗都像是在星落海中洗过,明亮而干净,它们落在海面的倒影更美——水不断地无声的流动,星子永远在同一地方,不追逐流水。那虚幻的小船在海面上散发出的淡兰光芒将整个海域都印上了诡异的标记,远远望去如同一弯坠落人间的清月,透出清冷的光。若兮的影子在黄昏中染上了同样奇妙的光芒,她指尖的兰色六芒星滴溜溜地直转,愈转愈快,渐渐将她整个人都要笼罩。眼看她便要飞身而起,虞夏吓了一跳,奔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光芒疾收,若兮反手如同梅花一般挥出,已经扫在他右肩,这竟然是来自云梦大地的点穴手法。虞夏一时措手不及,右肩登时全麻,但他拼命也不能放开若兮;所以他跟着左手拍出,却加重了几分力道,即使要伤到若兮,他也不会罢手。若兮咦了一声,急道:“你拦我作甚?”说话间双手纤纤,使的仍然是小巧灵活的拿穴功夫。原来她平日所学偏于法术,对于武道自然放松,但由仪为了让她防身,还是教了她一些高明的点穴功夫,可以应急。
虞夏单手连出,“长雁在天”、“欲振还休”、“白雀离巢”三式齐出,若兮哪里应付得过来,连连后退。虞夏毫不留情,跟着虚掌轻挥,掌风迅猛,若兮惊叫一声已被掌风击下数十丈的船舷。但虞夏人随掌出,左手随即快若疾风地拎住了若兮腰间束带,微微运力,已将她拉回甲板。这一下快似闪电,若兮从船边摔下、又从半空被拉了上来,都只在一眨眼功夫。她一张脸都变白了,站在甲板上一动不动。
虞夏耷拉着右臂,苦笑道:“想不到你虽是法师,功夫却是不弱。我险些就要败在你手下,真是惭愧。”
若兮全无笑意,冷冷道:“莫非你真要我做一个不孝之徒么?”
虞夏一震,一时语咽。若兮返身便要朝海上的小船跃去,忽听身后一人道:“由仪师父用生命换来你的性命,难道你轻易去赴死?”
若兮大惊,倏地回过身,逼视着顾兰若:“你说什么?”
顾兰若伸指解开虞夏右臂曲池穴,神情漠然,答道:“由仪师父已经死了,你不知道么?”
若兮啊了一声,蹲下身子,双臂抱膝,全身冰冷,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相依为命的师傅死了,她留在这个世上又有何意义?顾兰若走到她面前,轻轻地俯下身来,柔声道:“他费尽心力才救得你一命,你不能辜负他是不是?”若兮只是摇头,不能相信这残酷的事实。她闭目一会儿,才喘息道:“不,这不是真的;我能感觉到师父的气息。如果真如你们所言,那我的感觉……我们一直是生死相系的……”
她举起一枚晶莹的水晶戒指来,那是一枚小戒,却简单好看;当然它不仅仅是一枚普通的戒指,那是由仪施了血咒的戒指,一直被若兮随身携带,寸步不离。只要施术者存在于人世,这枚戒指便晶莹夺目,反之则灰暗无光。可眼下她清晰的看到这枚戒指仍然散发着光芒。
戒指突然发出叮地轻响,波地一声,在若兮手指间形成一个淡青色球体。若兮跪倒在地,惊叫道:“师傅!”球体中央,果然是由仪俊逸的面容,但昔日精神的容颜已经黯淡,望着若兮的眼神也没有了凌厉与清亮。虞夏也不禁单膝跪地,叫道:“由仪师父!”由仪微笑着对若兮道:“若儿,你应该安全离开了青川,师父也放心了。——记着要听虞夏的话,不要冲动啊。”若兮含着热泪,哽咽道:“师傅,他们说、说你——”那个死字终于不忍说出口,可一直忍着的眼泪却如雨滴般落下。由仪仿佛听不到她的说话,继续道:“你不能再回青川,知不知道?师父老了,生老病死是在所难免的,就不要伤心了。”他脸上现出特别的眷恋,伸出手来,如同抚摸着若兮的脸。只是二人之间已经隔了时间空间,再也不能相见。若兮嘶声哭道:“不、不,你不要扔下我!师父,不要扔下若兮!带我一起走!”球体中的由仪身子一闪,忽然不见了;那淡青色的球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若兮往自己的手上瞧去,那枚预示着生命信息的戒指光芒陡失。由仪临死前用意念传递给若兮的话维系着他在世唯一的一点生气,此刻终于真正地离开了。
若兮哇地一声哭倒在地,雪白的长衣散开一地,只能看见一地的衣裙和长长的银发。虞夏和顾兰若虽然早知有此结局,还是心感惋惜伤痛。舱中的云姬扶着墙壁颤颤地走了出来,泪下如雨。想到当年年幼的自己初失亲人,无路可投,该是如何的恐惧、害怕,然而事隔多年,再次看到若兮有同样的境遇,还是一样勾起她的隐痛。闻声赶来的南陔和于聂也俱伏地痛哭,毕竟死去的是青川最优秀的魔法师。若兮痛哭良久,才抬起头来注视着海面上已经淡去的小船,一掌拍出,只听一声巨响,小船碎成粉末,消失不见。海浪猛起,如同愤怒的魔鬼,拍打着船舷,连船上的人也感到了震动。
若兮凭栏看着栏杆外的梨花,在青川满城飞着柳絮时,梨花也开了满地——只是这海面上的梨花是她灵力所化,因为由仪生前最爱梨花。“惆怅东南一枝雪,人生看得几清明?”,满天梨花仿佛雪一样的清丽,有一种惆怅之美。但是,人生,看这么清丽可喜的梨花能有几回呢?这正是由仪的性情,“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自是第一流人物。”
第一流人物是什么人物?
第一流人物是能在清欢里也能体会人间有味的人物!
第一流人物是在污浊滔滔的人间,也能找到清欢的滋味的人物!
梨花随风而逝,若兮泪眼朦胧间,却不见昔日那个谈笑自如的男子。她抚着心口,那里此时如同插入了一根无形的针,疼得找不到痛处,结果全身都痛。那样意气风发的男子,梨花一样的男子,不知一缕魂魄可有归依?她轻轻举手划圆,梨花在空中聚集成一个个的“仪”字,然后又落花如雨,自空中消散。
他们曾坐着一起看云的阶梯,现在想必完全崩坏了,只留下一些石块的痕迹;他们曾站着修习法术的那一棵凤凰木,有半边的枝桠被雷劈断了,另一边却一直零落地开着花;他们曾无数次在黄昏走过的草地,长满了可爱的野花,散发着迷人的芳香。站在星落海面前,她的心情和那无边的波涛一样茫然,她的思绪被这种茫然一把抓住,使她对自己、对青春的岁月感到非常陌生,不敢确定她是不是真的认识自己或认识过他,那个她一直呼唤为师傅的人。那种感觉,仿佛有一条蛇从心头轻轻地滑过去。
这真是他离去了吗?他说过他不是轻易道别的人(他的话总像春天的风吹过),他说天下总会有一种永恒的情意(他这样说时,她却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她试着想回忆起他的表情、他的气息、他的五官(带着一种模糊的忧郁)。这真是那个养育她成长的男子吗?她看到一切都过去了,路也自己走了过来,她站着,让路带着她,然后他们高高地飞起。
在空中她看见年少的自己正在路上,身影极小,吹着无名的曲子,曲音里有忧伤凄楚的调子。
□ □ □ □
战舰在海面上已经飘流了两天两夜,若兮在这醒来的一天里,水米未进,伤心过度,神情憔悴。云姬看着她面对大海,却一言不发,也跟着伤感。只是这船上解决航行的人,却非若兮不可。可看着她这样失神的模样,大家终于不忍心打扰,只待她缓和心境,才和她商议能让船只继续航行的问题。
做为一个出色的魔法师,若兮仍然看不透人的生死;虽然早知会有面对这一切的那一天,她还是不住地回避、惧怕着,但这样的一天,仍然来了。她眼前不断地显现着十多年来和由仪度过的点滴岁月,往昔的各种记忆,清晰而明确,一方面让她感到欣慰,可聊以安慰她思念师父的心;另一方面,她又感到无比害怕,因为这些记忆,无时不在,围绕在她的周围,她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不能自拔。
云姬慢慢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腹部的伤口牵动,她皱了皱眉头,吸了口气。若兮听到动静,这才将目光从海面移到云姬脸上,接着用手轻轻地按在了她腹部,问道:“很痛么?”
云姬摇摇头,心道:“相比你失去师父的痛苦,我这点皮肉之伤又算得什么?”
若兮叹了口气,听到她这样的叹息,云姬的心也一紧,不论如何,这样沉重的叹息出自一个青春少女之口,任人都会不忍心的。若兮的手掌清凉而神奇,片刻功夫,云姬便觉得伤处疼痛轻了许多,似乎伤口已经愈合。若兮说道:“这是愈气疗法,可以加快伤口愈合。但你还是不能轻易运功,以免拉伤肌肉。”云姬道:“谢谢你,若兮。”
若兮低下头去,黯然道:“这又有何用?我救不了自己的师父……”
云姬安慰道:“由仪师父法术高明,他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你何苦自责?如今他已仙去,你就应该好好地活下去,也对得起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啊。”
若兮不敢看她的眼睛,又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翻飞的海鸟。那些个海鸟贴着海面低飞,几乎要沾水坠落,却在极快地转身、折腰、展翅,嘴上叨着海鱼,冲天而起。若兮喃喃道:“难道世间万物,都必须遵循其生存的法则?”她想到了还封印在青川的暗月力量,足以毁灭整个人类的黑暗力量,该是如何可怕。师父由仪一生的愿望,便是破解暗月,拯救人类,他不看重人的门弟高贵低贱与否,素来追求人性的修养;做为由仪唯一的传人,若兮突然觉得,也许此刻的悲伤,并不能缓解心中对于他的思念。
她猛地起身,大声道:“虞夏,身上还有薜荔么?”
经过先前的折腾,她体力耗损较大,久未进食薜荔草,受青川暗月影响,灵力已经减弱。虞夏递给她三支薜荔草,道:“你想怎么做?”
若兮吃下两支薜荔,余下一支揣在怀中,道:“既然此时船已难行,当下最要紧的当然是让船快些前行,靠岸才好。”
她吩咐众人入舱暂避,独自来到船头,面向大海,双掌合什。只见船头浪花迭起,船身剧震,舱内人众人一齐惊喜道:“船动了!”船不仅动了,而且航行速度极快,大家面面相觑,有惊有喜。虞夏害怕若兮一人在外灵力不继,在舱内呆了一会儿,便来到甲板上。
若兮的衣衫已经汗透,脸上现出了惊人的苍白之色。突然间一条人影如烟般飘至,自她身后贴近。虞夏刚好赶到,飞身上前喝道:“什么人?”那人一惊,万没料到有人在这样时候出舱来,回头一望,两人一齐惊道:“是你?!”
若非青天白日,虞夏几乎疑心自己看花了眼。眼前这人居然是受伤坠海的犹晨,看他的神情,身上伤势早好,竟是要趁若兮施法之际,施行暗算。虞夏一个箭步拦在若兮前面,低声喝道:“好卑鄙的手段!莫非你要这样对付一个小姑娘么?”
犹晨冷冷道:“难道你认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吗?如今青川的命运,岂不都着落在她身上?”
他心知与虞夏一战在所难免,手底已经扣好暗器。即使要死,他也是要先杀了若兮的。
虞夏怒道:“若兮一直寻找毁灭暗月的方法,她也不愿青川有灭顶之灾!”
犹晨不怒反笑,道:“是啊,不错,她是不想青川遭受伤害;可一旦她无法找到解决危机之法,照样是会牺牲青川,保全云梦!”
虞夏顿时被他驳得无语。犹晨道:“虞夏,你我份属同门,昔日之情犹在,为何要成为生死之敌?难道你真的忍心青川灰飞烟灭?”
虞夏怔道:“我……我……”
犹晨拔出腰间短剑,剑光一闪,直往虞夏胸前刺到。虞夏万没料到他突起杀机,闪身待避,已是不及。短剑在虞夏胸前划开了一尺长的口子,虞夏急退,犹晨举剑再刺,毫不留情。这时,一个人影扑了过来,斥道:“你终于现身了!”
那人伸剑挡开了犹晨一剑,护住虞夏。
虞夏按住鲜血如注的伤处,叫道:“四皓,你、你……”
那人正是已死的四皓!犹晨后退几步,惊道:“你、你怎么——?”
四皓长剑一振,淡然道:“我没死,你很失望么?”
他回头盯了虞夏一眼,道:“你冤枉我,受了犹晨一剑,算是拉平了!”原来他藏身暗处,见到虞夏受伤,却不出手阻拦,竟然是存心报复虞夏冤枉他。虞夏不由苦笑,道:“看来大家所言不差,四皓真是一个有仇必报之人!”四皓哼了一声,瞪了犹晨一眼,道:“我顾念旧情放你一马,你却恩将仇报,还偷走我的随身佩剑,让我蒙受不白之冤,这口气委实咽不下。”
犹晨心知以一对二殊无胜算,暗自叹气,道:“想不到四皓也会乍死,真是做梦也难想像。”
四皓道:“你犹晨尚且能一死,四皓又何妨地府一走?”
犹晨问道:“你甘心虞夏之后,做青川的叛徒,永不后悔?”
四皓冷冷道:“我只知道,若兮小姐光明磊落,从无害人之心。你的那些伎俩,却用在自家兄弟身上,令人齿寒!”话音一落,长剑径自刺向犹晨胁下。虞夏护在若兮身前,胸前血迹鲜艳,好生吓人。
此时船行极快,四皓和犹晨相斗甚烈,二人转眼已经拆了数十招,不分胜负。依武功,犹晨本胜四皓。但此时犹晨担心虞夏上前帮忙,反而有了惧怕之心,不敢进攻,多为防守。四皓勇气顿生,和犹晨倒斗了个平手。
这时,舱中又步出一人,却是于聂。
于聂一见四皓和犹晨,咦了一声,奔了过来,朝虞夏道:“怎么回事?”
虞夏道:“他们都未死——”
话未说完,四皓脸色大变,叫道:“小心——”
虞夏和若兮齐声惨叫,同时倒地。
这一下事出突然,虞夏未能缓过神来,于聂手中长剑朝他当头刺到。
虞夏喷出一口血来,举手出掌,就势一滚,抱住了若兮。于聂冷笑道:“自身难保,还想救人?”
只见剑光剧闪,已向虞夏刺出了十剑!四皓见虞夏情势紧急,连忙抽身过来相助。于聂长笑道:“很好!”说时反手挥出,一股阴柔之力朝四皓射到。四皓急忙闪躲,竟然不及,只觉心口一疼,气息一窒。他不由大惊,心道:“于聂几时练成如此厉害的内力?”他与于聂亦是自小相识,虽然说不上十分要好的朋友,却也是熟悉至极的。于聂在讲武堂只是中等成绩,成为虞夏副将之后,武功并未精进,反而在好几次的比武中逊于四皓的副将南陔。
于聂一指得逞,长剑却刺向了地上的虞夏与若兮。四皓刷刷几剑,勉强格开了于聂的进攻。犹晨随即跟到,短剑如风,已到他身后。于聂恼怒四皓阻拦,喝道:“这次你再逃不了!”说完伸指疾点,几缕阴柔的风点向了四皓胸前大穴,这手法四皓似曾相识,隐约记得在一次偶然中见过长歌使过。难道他是女王的人?四皓一惊,飞身后退,背后一凉,犹晨的短剑透体而过。
虞夏见四皓中剑,脸都白了,丢下若兮,飞步来救。犹晨这一剑正中要害,四皓反手一掌击在了他前胸,二人均倒地不起。虞夏抱住四皓,泪水长流,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掌按着他胸前流血不止的伤口。四皓笑了笑,道:“对不起,不该生你气——”那个气字尚未说出,身子一直,断了气。犹晨爬起来,眼见四皓一死,倒也有些歉然。
虞夏伤心欲裂,指着犹晨道:“你、你杀了他!”
犹晨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一剑得手,他亦不知于聂的功夫出神入化,伤四皓于先,才使他有可趁之机。平心而论,他也并不想杀四皓,毕竟四皓在船上见到他时放他生路,才使他进入底舱养伤痊愈。只是四皓不曾想到犹晨竟会朝自己下杀手。
于聂的长剑指在若兮的肩头,道:“寒将大人费尽心思要你的性命,你真是女王殿下的妹妹么?”
虞夏一震,颤声道:“你放了她!”
于聂斜着眼瞟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手上加力,若兮的肩头鲜血汩汩而出,但她中暗算在前,哪有反抗之力?只是大船经过这场恶斗,已经停止前行。甲板上洒落的浪花的痕迹仍在,虞夏悲哀地看着地上的四皓,日光耀眼,令人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若兮淡然笑道:“既知我是长歌之妹,你还有胆气伤我,想来是寒将大人授意而为了。”于聂心中微微一震,道:“果然不愧为青川第一魔法师,才学智慧天下闻名,死在这里的确太可惜了。”
虞夏哑声道:“她不过是一个孩子,你伤了她岂非太有失男人气概了?”
他一直视于聂为心腹,此时形同陌路,本已伤心欲绝;然若兮受制于他,竟急切之下说出这样的话来。于聂仰天大笑,道:“不错,说的不错。只是你我今日反目,自是决绝。于聂奉寒将大人之命刺杀若兮时日已久,本怀恻隐之心,但这一路你们逃出青川,杀了众多将士,再不出手,无颜面对地府亡灵矣。”说时不再停下,长剑微侧,刺向若兮胸前要害。若兮忽地一笑,朗声道:“那可又叫于聂将军失望了!”但见雪白的人影一闪,在这千钧一发时刻,她竟穿过于聂的剑,后退了数丈之远。剑尖点点,随影而至。于聂见机得快,后招夺命,更不留情。若在昔日,若兮轻功绝世,逃生之机自然大。可此时她已受内伤,行动大有影响,要逃开于聂如影随形的追杀,当真难如登天。
虞夏身上重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于聂的长剑夺命疾刺,只大声叫道:“兰若、云姬!”
即使虞夏未受暗算,也非于聂之敌。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半伤的犹晨观战,船上除了顾兰若和南陔,全是伤者。
看于聂的身手,已经是天下少见;寒将的武功高深莫测,曾是长歌的授业恩师,如今又收了于聂为弟子,功夫自然胜过了青川第一勇士之称的虞夏。若兮依靠幻术及轻功,堪堪避开对方长剑。只是这些取巧的功夫,若上庙堂毕竟肤浅。只听裂帛之声,她的手臂、腰间同时中剑,点点血花染红了白衣,分外醒目。
说时迟那时快,舱内疾闪出两条人影,正是南陔和顾兰若。二人双双拦在若兮面前,双剑同时出鞘,寒光反射,剑气登时布满甲板之上。于聂抢攻未果,反手抓起受伤的犹晨,跃下甲板,隐没在茫茫大海之中。
看来于聂考虑周全,自忖不能以一胜二,才走为上策。
顾兰若追到船舷边,举目四顾,却哪里还有于聂二人的踪影?想到这海水浩荡,犹晨受伤之身,要逃出生天想来亦难。可于聂既有把握,自是胸有成竹。也不知他们在这大海之中如何生存?
虞夏胸腹之间的大穴全被于聂所伤,真气受阻,而外伤虽重,毕竟是皮肉。他见于聂逃走,好生懊悔,想杀之为四皓报仇之心未减。若兮单膝跪地,长衣全是血迹。二人朝着四皓伏身施礼,泪水都落下脸颊。
顾兰若和南陔扶了虞夏入舱,为他疗治内伤。云姬则帮若兮包扎好伤处,又一起依照青川礼仪火化四皓,将他的骨灰洒入大海,希望他能回到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