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爱很爱你》明夜十六

15、十四、归来（下）

　　归来（下）
　　中午紫晶回来的时候，洛正站在窗口发呆，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神情恍惚，眉宇间萦绕着沉沉的忧伤，使她看上去疲惫而又充满沧桑。孤独似乎让她与这个世界始终隔着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就在身在其中也不能相溶。紫晶默默地站在她的身边，偏头轻唤了一声：“洛。”“哦，你回来了。”缓缓收回凝视着窗外天空的视线，洛对着紫晶淡淡一笑。那笑容恍若隔世，让紫晶的心猛得一紧，不由得担心道：“怎么了？”“没事。”避开紫晶关切的眼神，洛转身踱回床边，坐了下来。“饿不饿？”紫晶没再追问，换了话题。“有点。”洛又笑，只是已不似先前那样，而是微微带了点不好意思的孩子气的笑容。这令紫晶感到一种熟悉的温暖，不觉也露出了笑容：“想吃点什么？”走过去挨着洛身边坐下，紫晶的目光柔柔地落在洛的脸上，让洛有片刻的失神。“随便吧，你知道我对吃的不讲究，能填饱肚子就行。”洛很快发现这样不妥，故意装作不甚在意地低下头去，眼睛盯着鞋尖，不再看紫晶那张让自己沉迷的脸。“去外面吃吧，当我为你接风。”紫晶站起来，拍拍洛的肩膀提议道。“还是不要破费了... ...”洛没动，话说到一半就被紫晶打断了：“走吧，就当陪我好吗？天天吃盒饭，我都吃腻了。”抬头，看到紫晶拉着自己胳膊的手和满脸的期待，洛终于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们走吧。”不等洛做出任何反应，紫晶一把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径直往外走去。
　　最后，在洛的强烈要求下，她们就在附近选了一家颇为干净的小餐馆。这儿以前她们也偶尔来，老板娘是个风韵犹存的北方女人，但岁月还是毫不留情地在她脸上留下了沧桑的痕迹。一进门儿，老板娘就热情地上前打招呼：“哟，你们可是有一阵子没来了，来来来，快里面坐。小芬，快给客人倒茶。”紫晶一边跟老板娘寒暄着，一边拉着洛在一张靠窗的桌子前落坐。这是她们以前来的时候最喜欢坐到位置，可以看到窗外的人影流动。
　　看着店里三三两两的客人，紫晶闲聊似的问了一句：“最近生意怎么样？”“您这不都瞧见了吗？这小餐馆的营生如今可难做着呢，近来天凉了，人都跑火锅城吃火锅去了，谁还来光顾这低门矮檐的小餐馆啊！”老板娘说着不免叹了口气，回头瞟见有一桌客人要走，忙走过去结帐，让端茶过来的小芬招呼她们点菜。“两位要吃点什么？”小芬眨着总是有点怕生的大眼睛，小声地问紫晶。可能是洛沉默地样子冷得有点吓人吧，小芬一直不敢看她。“那我可就随便点了啊。”紫晶看着一直不发一语的洛，笑着说。洛却突然出声了：“简单点儿就成。”说完，还有点奇怪地看了一眼旁边似乎有点颤抖的小芬，有些怀疑地想着是不是自己的样子太吓人人了，让她半天都不敢正眼看自己一下，心下不免有些好笑。紫晶则快速地交代着，点了几个家常菜，主食是水饺。洛坐在对面，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点菜时的轻松神情，心里渐渐涌起一股酸意：不知道，能这样看着她的日子还有多久。洛难受得垂下眼眸，盯着面前的报纸发呆，一时之间脑子里乱乱的，说不清心里为何突然就涌起了这样一种离愁别绪。也许，真的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
　　“哎，想什么呢？”点完菜，紫晶一回头就看见低着头看似在看报纸，其实是在发呆的洛，用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洛回过神，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看报纸呢。”说完，又低下头去。紫晶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报纸，佯装生气道：“不许看，明明讲好陪我吃饭的，你倒好，只顾得看报纸把我晾一边了。”洛看着紫晶装委屈的模样，慢慢收回要拿报纸的手，无奈地说：“菜还没好呢。”“你以前都会陪我聊天，现在看报纸比我还重要，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了。”紫晶本来是闹着玩儿的，哪想越说越觉得委屈。“好好好，不看，我陪你聊天好吧。”洛看着眼前难得显露出孩子气的紫晶，有些哭笑不得哄着。“那，你告诉我，这些天你去了哪里？”沉默了一会儿，紫晶才闷闷地开了口。“没去哪儿，只是到处走走。”洛下意识地敷衍了一句，脸上有些不自在，眼睛开始到处乱瞟，就是不看紫晶的眼睛。“洛... ...”紫晶有些气恼，不由得加重了语气。良久，洛才呐呐地开口：“真的没事，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她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和不安，几乎是用恳求的目光看着紫晶。“那小江呢？你们两个怎么回事？”紫晶又换了话题，但同样让洛头痛：“没怎么样。”声音冷冷的，有些烦躁，明显不想多谈。“他不是你男朋友吗？”“不是！”“那孔伟哲说... ...”此时听到孔伟哲的名字，洛感到一种莫名的讽刺和难过，几乎是生硬的打断了紫晶的话：“我说不是就不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可我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不然不会每天都疯了一样满世界找你。”紫晶可不打算放过她，虽然也发觉洛不想多谈，但不知是什么心理在作祟，就是很想知道洛对小江的态度。“那是他一厢情愿，我从没要求他这么做。”洛越说语气越生硬，不知道好不容易两个人单独吃顿饭，紫晶怎么老是提起外人。“算了，我不跟你吵。”紫晶也有些生气，但也很无奈，洛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倔强的很。听紫晶这么说，洛也抿了嘴角，手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烟。“别抽了好吗？我不喜欢烟味儿。”紫晶的话让洛停了动作，默默地收回了手。一时间，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这么陷入了沉默。
　　正当两人无话之际，小芬适时地端上了菜和水饺，打破了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两个人各怀心思，静静地吃着，却是食之无味。回去的路上，紫晶没话找话说：“今天的水饺最到还不错吧。”“唔。”洛不经意地应着，心里却想着其他的事情。以前跟紫晶在一起的时候，她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心不在焉，也许真的最近太多事，弄得她整个人都乱了吧。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下午，两个人都去上班了。洛不想一个人呆着，烦。索性回去销假上班。自然，她这一出现，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只是平常那些关系不错的哥们都用一种很奇怪很费解的目光看着自己，只有少数几个笑笑地跟她打了招呼：“回来啦。”说完之后，便再无其他言语。洛感到心里直发冷，笑容僵在脸上，然后，她看到了一脸憔悴的小江。他正靠在墙上抽烟，看到洛的出现，只眼神复杂地扫过一眼，便扔了烟头，率先搬起了下午要送到货。大家看他开始工作，也都动了起来。洛还是呆呆地站着，哥们儿老张从她身边经过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说了句：“洛，开工吧！回来就好！”说完，便转身去干活了。洛心里明白：这些哥们儿都是些朴实耿直的人，不知道小江和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索性就都不开口了吧。洛感觉心里微微有了温度，也开始忙碌了起来。渐渐地，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虽然彼此无话，但是亲切友善的微笑和眼神已经代替了一切语言。
　　晚上，洛又恢复了和哥们儿一起泡吧的生活。一大群人呼呼啦啦坐了一大桌，围着她敬酒，说着“欢迎归队”的话。望着一张张真诚朴实的笑脸，洛觉得一阵感动，不觉红了眼眶。但她没有让谁看见，而是故作轻松地和大家一道聊天，听他们说笑话，酒也一杯一杯地下了肚。洛想，自己是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一群人中，小江无疑是最沉默的。他似乎一直坐在最边上喝闷酒。洛从一开始就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把他的落寞尽收眼底，心里一阵难受。她并不想伤害小江，只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伤害既已造成，那就注定了无法收回。从头到尾，洛对小江就只有单纯的哥们儿之情朋友之义，甚至是一直把他当成弟弟来看待的。而对于他的心意，洛虽然感动，但也很无奈。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洛不能自欺欺人地活着。她知道自己爱的是紫晶，虽然这份感情世所不容，但她依然爱了，并且一生都会默默地爱着，毫无保留。至于小江，她宁可现在这样伤害他，也不想让他这辈子守着自己却因为无法得到丝毫回应而痛苦。其实小江不知道，洛真的有想过接受他的，所以才没有拒绝他的吻。然而，洛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他，那个吻已是极限。洛又看了一眼小江，只希望他能早日放下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去追逐属于自己的幸福。
　　从酒吧出来，大家趁着酒意起哄让小江送洛回去。洛没吱声，小江也没反对。于是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无话的沉默。
　　“到了。”小江沙哑的声音在这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洛从沉思中回神，轻声说：“唔，谢谢你送我回来。”看着小江转身的时萧索，洛也不知道为什么又出声叫住了他：“小江。”听到洛的声音，小江身体猛得一阵，缓慢地转过身，眼底的伤痛尚来不及收回，赤裸地呈现在洛的眼前。这时的小江就像个受伤的孩子，让她心疼，这一刻，她只想尽可能地给他一点安慰。洛忍不住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他说了声“谢谢”，然后，带着一丝歉疚吻了他略显冰冷的唇角。感受到洛的靠近，小江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后像突然清醒了似的抬起垂在身侧的手臂，紧紧抱住了洛瘦削的身体。那强硬的力道弄痛了洛，但她并没有在意，只是任小江这样抱着，激烈地亲吻。黑暗中，洛感觉到有灼热的液体滴在了脸上，她心情复杂地开始主动回应，这令小江更加深入地吻她。此时此刻，洛的头脑一片空白，她觉得心底仿佛有个魔鬼在对自己微笑：“抓住他吧，也许抓住他，你就可以从这痛苦中解脱出来了... ...”
　　良久，他们的唇才分开。洛快速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毅然推开了小江的手臂，从他怀中退了出去。小江没有勉强，手臂颓然地垂在身侧，怀中却因为洛的离开而顿时感受到一股无法言喻的空荡和冷意。他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洛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的眼睛。“还有，对不起！”洛轻轻地说，声音里充满了愧疚，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现在，洛已经完全清醒了，内心为自己那一刻自私的念头深感荒谬和不齿。这个决绝的带着自救意味吻，如今成了莫大的讽刺，让她彻底陷入了绝望的境地：哪怕亲密若此，唇齿相依，相濡以沫，自己依然没有丝毫感觉。只除了紫晶，那个聪颖灵动、总能让自己感到安宁和温暖的女子。洛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个恍若蝶扑的轻吻，是怎样轻易地就在内心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
　　想到这儿，洛心里的愧疚更甚，更不知该怎样面对小江了，只一味低着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个时候，也许，说什么都是伤害。“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我还是愿意等这三年。也许，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切，如果你结婚了，我会祝福你，让自己死心。”小江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泪又涌了上来，很快被他倔强地擦掉了。洛不敢再看他深情的眼睛，匆匆说了声“再见”，逃也似的跑进了宿舍楼的大门。
　　小江就这么痴痴地看着她，看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跑开，直至消失在那扇冰冷的铁门内，心也仿佛随着那一声“咣当”的关门声碎了一地... ...他怎会感觉不出洛吻里那并非情动的冰冷，诀别的意味是那么明显。这是洛第一次抱他，第一次主动吻他，也是第一次主动回应他的吻，但小江明白，一切都已太迟。这所有的“第一次”也将成为“最后一次”，成为今生今世里，唯一的一次... ...
　　洛回到宿舍，紫晶已经在等她了。见洛一脸疲惫，忙站了起来，想拉她坐下说话。但洛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向她伸出手，而是径直走向了窗口，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窗外暗沉的天幕，没有注意，或许是故意忽略紫晶黯然又担忧的神色。良久，洛才缓缓开口，但并没有回头：“紫晶，你回去休息吧。今天我很累，我们，改天再谈好吗？”紫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不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好，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晚安。”“晚安。”洛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听不出任何头绪。广东妹跟余琳奇怪地看着她，不知在小声地说着什么。王忆菲也发觉洛的反常，轻轻走到她身后说：“睡吧，一切等睡醒了再去想。”洛偏过头，淡淡地回了声“谢谢”，便转身拿了东西到水房去洗漱。王忆菲意味深长地看着洛疲惫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也上床睡觉去了。
　　这一夜，洛了无睡意。她躺在床上，双眼直直地等着屋顶的天花板，想着紫晶，想着她们从初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一切鲜活得仿佛昨日才刚刚发生，历历在目。洛知道她不该让这段感情变质，但心早已失控，爱上她，盲目的，毫无保留的，甚至想就此不顾一切，只要能够呆在她的身边。然而，紫晶闪躲的眼神中，洛已明了，这将永远是一个隐讳的话题，一份永远也无法摆在阳光下的名为“禁忌”的爱。所以她痛苦，在刚刚感受到爱的美好时，情感与理智的交战就已让她身心俱疲。疼痛的感觉仍在，甚至愈加深重，因她敏感地发觉紫晶内心深藏的矛盾和痛苦，这让她在燃起一点欣喜和希望后又倍感痛苦和折磨。紫晶爱孔伟哲，也在不知不觉喜欢着自己，但洛知道，这注定是一场还未开战便已成败局的战役。洛无数次让自己死心，但她的挣扎与自救，却让她又一次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那就是小江。洛虽不曾对他动心，但她并不是无心，小江的真诚和执着让她感动，而结果，却是自己把刀子插在了小江的心上，而且是用那样一种无声且残忍的方式！洛有些恨自己，她无法面对紫晶和孔伟哲，也无法面对小江，更无法原谅自己的龌龊！那个雨夜的阁楼足以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正视自己。洛甚至想到过死，想让这一切都随着生命的消失永远深埋在地下。但她又怎能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抛下家中日渐苍老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要让他们情何以堪... ...
　　洛从来没有如此矛盾过，一颗心似被黑暗中伸出的巨大手掌用力撕扯着，她感觉自己陷入了无望的境地。洛无声地哭了，眼泪在被头上湿了一片。她想，自己现在唯一有用的就只有这条命了，苟且活着也许还尚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她不能自私地为了逃避痛苦而这样去伤害深爱自己的父母，甚至，伤害紫晶... ...洛用力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她突然很想家，很想很想，父亲高大背影和母亲慈祥的目光一直在她头脑中挥之不去，那是洛现在唯一感受得到的温暖。也许，自己真的该离开了。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舔舐心上的伤口，然后，用一生的时间去学会遗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