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少女》买橘子的猫

6、陆

　　林静凇脖子都快僵硬了，还是没看见苏阳的人影。

　　已经将近晚上7点钟，按理说，这个点，学校早该放学了，她该不会是要爽约吧，林静凇心头一惊，但转念一想，若是苏阳临时有急事，一定会给她发消息的。

　　她就这样在校门口跺着脚，努力驱赶着体内的寒意。

　　今晚的天气似乎下降的格外厉害，林静凇裹紧自己的棉衣，打了一个寒颤，她里面穿着一件碎花高领毛衣，感觉还算暖和，不过腿上可就遭殃了，只有一层薄薄的丝袜，虽说长至膝盖的靴子可以抵御一些严寒，但她依然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为了和苏阳表白，自己刻意的打扮成这样，完全是自作自受。

　　鼻腔里的瘙痒点燃了喷嚏的火信，紧随其后的便是“啊嚏”“啊嚏”的接连轰炸，她吸了吸鼻子，心里的寒意愈加浓烈，她感觉自己脸上的妆都被冻住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苏阳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这他妈算什么事啊”林静凇那份矜持已经消耗殆尽，她现在的心情不像热锅上的蚂蚁，倒像烤蚂蚁的那堆火，正在熊熊燃烧，可尽管如此，还是驱赶不走体内那股寒意。

　　就在她快要被冻成冰块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终于出现在了校门口，苏阳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额头上全是汗珠。

　　“对不起，我一直在画室改画，来晚了。”

　　林静凇本想大骂他一顿，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来，又看到他的目光，正瞥向自己那双纤纤细腿，脸已经涨成了猪肝，然后迅速低下头，搓弄着手指。

　　看到他这副窘迫模样，林静凇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喜欢这样一个人，倒是完全不会有压力呢。

　　“还没有吃饭吧，走，带你去个好地方。”林静凇怕苏阳尴尬过头，赶紧把话题放到吃的问题上
　　苏阳也是饥肠辘辘，索性不再发表意见，全听她安排。

　　林静凇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那家她早已踩好点的西餐厅。

　　西餐厅有两层，上面一层比较明亮宽敞，下面一层则有半个酒窖，显得幽静浪漫，特别适合情侣约会，就连灯光也是昏暗的冷色调，一种清冷潮湿的寂寞感扑面而来。

　　桌子上摆放着用作装饰品的蜡烛，隐藏在黑暗里的小音箱正在呢喃着低沉的古典乐。

　　苏阳从没和异性单独来过这种地方，一时间更是手足无措，只得低头滑动着手机，不断锁屏，打开，再锁屏。

　　服务员端上来两瓶红酒，林静凇分给苏阳一个高脚杯，给他倒好。

　　“我不会喝酒...我...”

　　“少废话，就喝一点，别那么婆婆妈妈。”林静凇细抿一口杯中的红酒，对苏阳说“喝了以后，我就告诉你惊喜是什么。”

　　苏阳拗她不过，只得小心翼翼端起那杯红酒，一饮而尽，然后满脸木讷的看着林静凇，似乎在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林静凇摇摇头，眼神里显露出几丝无奈。

　　“你都不和我干杯，怎么能自己先喝呢。”

　　苏阳慌忙又盈满一杯酒，生硬的说了一声“干杯。”

　　两人碰杯的同时，一份七分熟的西冷牛排已端上桌来，这种牛排的肉来自牛外脊，肉质细嫩，此时正在冒着热气，色香俱全，看着让人直流口水。

　　苏阳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放，筷子便伸向了牛排。

　　“等等。”林静凇用筷子在空中格挡住苏阳。

　　“我给你的惊喜还没说呢？”她满脸严肃的盯着苏阳。

　　“要是你不想听，这顿饭我也没胃口吃了，咱们各回各家。”说着她故作生气的站起身，做出个要离开的姿势。

　　“哎，别别别。”苏阳连忙起身，刚一碰到林静凇的手指，却又像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我洗耳恭听”苏阳低下头，紧张的摆弄起刀叉来，林静凇歪着脑袋看他，心想是老娘表白又不是你表白，你紧张个什么劲。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飞快。

　　“苏阳同学，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呀？”她不等苏阳反应过来，便自作主张的回答。

　　“没有是吧？那下一个问题。”

　　她这时却突然卡了壳，竟然抓耳挠腮起来，脸上也多了一抹绯红。

　　“就是，哎呀，这个，好尴尬.....”她不断吞咽着口水，终于把这句话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你愿不愿意，和我尝试着，在一起。”

　　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什么？”苏阳没听清后半句，整个人都俯身向前。

　　“我说，我想和你在一起！”林静凇把声音调高了八度，在寂静的西餐厅里显得格外洪亮，引得周围几桌的客人纷纷侧目。

　　许久，苏阳才回过神来。

　　“这，这就是给我的惊喜？”

　　林静凇点点头，装作满不在乎的望向窗外，却用眼角余光不停瞥着对面的苏阳.

　　苏阳的心像是被激活了某个开关，疯狂的跳动起来，就像坐上了游乐场里最刺激的过山车.

　　这是一种美梦成真的巨大狂喜，喜欢的人也正好喜欢自己，这该是多幸运的一件事呀。

　　苏阳用尽平生最大的勇气，看着林静凇一字一句的回答“我接受你的惊喜。”

　　时间在一瞬间凝固成冰块，冻在记忆里最鲜活的部分，装在一台持久保鲜的冰箱里，若干年后拿出来，依旧刻骨铭心。

　　“现在我可以吃牛排了吧。”

　　“吃吧吃吧”林静凇把盘子往前一推，“全给你吃，撑死你。”

　　苏阳又喝了几杯酒，此时好像进入了微醺状态，“撑死我，你舍得吗？”

　　林静凇白了她一眼，“我怕你自己吃会撑死”她犹豫了一下，“所以，现在我来喂你，张嘴!”

　　林静凇拿起自己的刀叉，迅速切了一块牛排下来，再用叉子送到苏阳嘴边，苏阳吮吸着叉子，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咀嚼食物的声音，他们靠的很近，在餐厅灯光的配合下，添了几份暧昧气氛。

　　他们从未觉得，世界如此美好。

　　吃过晚餐后，已经是九点一刻。

　　苏阳迷迷糊糊的站在路边，翻出手机，刚点亮屏幕就看到5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母亲，他吓了一跳，顿时感觉一股凉气从头顶掠过，难道是自己的谎言被揭穿了？

　　不知道回到家里，又要面对怎样的腥风血雨。

　　苏阳的父母向来是不看好自己这个儿子的，在他们看来，苏阳就属于那种最笨的学生，明明上课认真听讲，工工整整完成作业，考试前认真复习，结果成绩还是一塌糊涂，甚至还不如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

　　这着实令人沮丧，可是做父母的，也不好意思打击自己孩子的自信心。

　　好在苏阳在美术上的天赋异于常人，中考时候以专业课第一名的成绩进了这所艺术高中，也算有机会继续读书。

　　可在苏阳父母眼里，那些虚无缥缈的艺术名校还不如考一所普通的综合类大学来的实在，毕业以后踏踏实实考个公务员，在家乡这座小城走走关系，说不定还能走上仕途，当个小官。

　　他们常常因为这些事情闹矛盾，在家里人看来，画画似乎是个不务正业的事，更是个不入流的职业。

　　现在，苏阳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马飞回家里，可是一双纤纤玉手突然搭在他肩上，林静凇柔声细语的问他。

　　“一会我们去哪？”

　　“回家吧，时间不早了。”

　　“好，那...你要送我吗？”

　　“我...我送你”苏阳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就鬼使神差的变成了“我送你”那一瞬间他甚至想，只要能和林静凇多待一秒，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无所谓。

　　出租车上，林静凇半倚在苏阳肩上，闭着眼睛休息，窗外的夜幕飞驰而过，偷窥着这对新恋人温馨的样子，记录着爱情萌芽破土而出的瞬间。

　　许久，苏阳的半个身体都被压麻了，但一股痒酥酥的暖意已流满他的全身，直击他的心窝。

　　舒服，安逸，美好。

　　在小区楼下分别的时候，林静凇突然撩拨了下自己的头发，满脸坏笑着说“抱抱我再走，好么。”

　　昏黄的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格外绵长，空气中满是荷尔蒙炸裂的味道，这是苏阳第一次抱女孩子，他站在一个小台阶上，弯下腰轻轻把林静凇揽进怀中，他在微微发抖，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又或许是两者皆有。

　　林静凇的双手穿过他的胳膊，贴在苏阳结实的后背上，然后抱住了整个世界

　　苏阳回到家里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片漆黑，家里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他喘了两口气，庆幸自己的运气还不错，原本他和母亲撒谎，今天晚上学校要上晚自习，八点半才放学，可和林静凇这场波澜壮阔的约会让他完全失去了时间观念。

　　苏阳正好奇父母的去向，突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然后开始疯狂的震动起来。

　　苏阳胡乱的用手指滑开屏幕，里面是一个陌生男人冷冰冰的声音。

　　“苏阳吗？你在哪呢？你爸爸在急诊室都躺了一晚上了，医院刚下了病危通知书....”

　　苏阳一阵心悸，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手一松，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落在地上，屏幕随即被一块蜘蛛网覆盖，张牙舞爪，扑向他支离破碎的心。

　　他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砖上，脑海里被空白塞满，双腿像灌了铅一样重，愣是站不起来。

　　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苏阳只觉得双腿都变得麻木起来，他想到一个最坏的可能性，连呼吸都变得无比急促起来。

　　或许这是父亲和他的诀别。

　　想到这，苏阳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挣扎着穿好衣服，然后心急如焚的冲出家门，没入茫茫夜色之中。

　　原来那个陌生的声音来自苏阳没见过几次面的二伯，据他所说，父亲前几天喝的酩酊大醉，倒在赌场的牌桌上不省人事。

　　赌场的保安想把他拉出去，没想到父亲从地上抄起来半截酒瓶，直冲那个离他最近的保安扎去，半截酒瓶本就暴露出锋利的玻璃，加上父亲用力，那些锋利的玻璃活生生扎进那个倒霉保安的胸膛，玻璃碎渣在对方体内炸裂开来，那声音像是吹响了死亡的号角。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不过片刻之后，所有的保安一拥而上，对着父亲拳打脚踢，雨点般的拳头落在父亲的脸上，鲜血淌成了河。

　　有人抓住空隙，用尽力气踹向父亲的小腹。

　　只听咔嚓一声，父亲痛的倒吸一口凉气，酒也醒了几分。

　　那是肋骨断裂的声音。

　　众人打的精疲力尽，这才把半死不活的父亲扔出赌场，小城的午夜霓虹闪烁，却总有照不到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