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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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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阳的父亲四仰八叉的躺在路边,奄奄一息。
后来这帮人给二伯打通了电话,二伯铁青着脸,替他赔偿了对方的损失,又把他拖到医院,垫付了医药费。
从始至终,二伯都是一脸吃瘪的样子,这也难怪,好端端的给自己遭这麻烦,换作哪个正常人都不会高兴。
苏阳对着二伯千谢万谢,二伯没有理会他,只是对着一直埋头痛哭的母亲撇了撇嘴“哎...那个,嫂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母亲抬起头,眼圈像是滴血般的红,艰难的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咽。
二伯挠挠头,左顾右盼了一阵,似是还有话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钱....”苏阳看出了二伯的意思,二伯满脸堆笑。
“都不是外人,救人要紧,救人要紧。”手上却雷厉风行,慌忙把母亲递过来的银行卡收好。
“密码是你兄弟的生日”母亲指指ICU的门,手臂无力的垂了下来。
“好好。”他如释重负的朝医院大门走去,又回头看了一眼她的嫂子,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只是一个劲的哭。
一股同情涌上心头。
“嫂子,别怪我多嘴,我看,他就是活该。”
绝望化作洪流冲刷着这个时代,这股洪流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肆意横行,钻进每个人的内心深处。
我们饱含戾气,可生活仍然要继续。
苏阳和林静凇如愿以偿的在一起了。
林静凇的驴脸母亲毫无愧意的跟着奔驰大款跑了。
苏阳的赌徒父亲躺在ICU的病房里,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爱情不断枯萎,死亡,又破土而生。
苏阳和林静凇觉得,自己的生活每一天都冒着粉红色的泡泡。
他们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牵着手漫步,在寂静无声的课堂上偷偷瞥对方一眼,来个默契的对视,在睡前煲半个小时的电话粥。
苏阳会每天在校门口买一杯六块钱的,冒着热气的奶茶,林静凇会给苏阳整理衣领,再摆弄半天他头上那团杂毛。
如果缺爱是他们异化为怪物的根本原因,那么这两只怪物,在彼此给予的温暖中,收起了怪物的张牙舞爪,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也学会了怎么爱一个人。
在画室上课的时候,林静凇成了苏阳的御用模特,他时常让林静凇坐在自己的画架前,一动不动的坐上三四个小时,这对于生性好动的林静凇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挑战。
她总是一脸呆滞的望着苏阳,早已开始脑补接下来两个人的幸福生活,往往苏阳一幅画画毕,林静凇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所以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林静凇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不由自主的裂开嘴傻笑,苏阳画着画着,脸就变成了天边的火烧云。
“你笑什么?”苏阳把大半张脸躲在画板后,佯装生气,不过他拙劣的演技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笑你可爱”林静凇收敛了笑意,反倒一本正经起来,这回反倒轮到苏阳笑了,他的笑声夹杂在铺调子的“沙沙”声中,一时间用力过猛,铅笔笔芯发出“嘣”的一声,断了。
林静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忘了自己还在给苏阳当模特。
“对不起哈...你重画一张呗。”
苏阳看着那张半成品,淡淡的回答“不用了,你的每一个样子都在我脑子里,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一辈子。”林静凇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楚。
一辈子好长,终点好远,不知道自己和苏阳,跑的过去吗?
学校的课程讲得越来越快,画室里也少了几分喧哗,多了几个勤奋的背影,他们的高中生涯已走过大半,高考迫在眉睫。
距离这道所谓的“人生分水岭”,仅剩下一年多的时间,这是一场与青春的决战,所有人的生活都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
林静凇和苏阳也不例外,他们还需要面对一个更严峻的问题。
“分别。”
苏阳是秃哥的种子选手,是心比天高的可塑之才,于情于理他都得去北京集训,这意味着苏阳和林静凇要分别整整一年,直到高考前都见不了几次面。
苏阳也想过放弃北京,留在家乡这座小城,陪在林静凇旁边,可是被她拒绝了。
在苏阳的前途问题上,林静凇变得无比理智,摞下一句“别让我失望”就不再说话,眼眶里盈满的泪水被活生生憋了回去。
分别前的前一晚,苏阳约林静凇在一家环境幽深的高档餐厅吃饭,苏阳破天荒的喝了酒,他喝至微醺,一屁股坐在林静凇身旁,主动伸手,十指相扣,然后把身体凑过去,一股浓郁的酒味扑面而来,他不断朝林静凇的耳朵呼着热气。
“亲一下好不好?”
林静凇从没见过苏阳这副模样,像是变了一个人,有种恍如梦中的不真实感,苏阳毫不客气,直接撬开林静凇的嘴,来了一个简单粗暴的舌吻,两个人的舌头迅速缠绕在一起,醉仙欲死。
荷尔蒙熊熊燃烧起来,像是要吞噬一切,苏阳把林静凇压在身下,心急火燎的解着裤腰带。
“这么熟练?以前做过?”林静凇突然揶揄。
“没有...第一次”苏阳的脸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的裤腰带似乎系的太紧了。
“你冷静点...这可不是为所欲为的地方。”
“没事,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苏阳一伸手,把门帘拉的严严实实。
还有这种操作?林静凇一愣,她看到苏阳贱贱的笑容,心里已明白了几分,这家伙,看来是踩过点,有备而来的啊。
“我之前....”
“我不管,我不在乎”
“我...还堕过一次胎”苏阳听到这话,才停了下来,喘了两口气。
“我知道,是那个练体育的人渣。”他边说话边用力,终于挣脱开了裤腰带的束缚。
“都过去了,有我在,别怕。”
苏阳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包装袋,又补了一句“我会做好措施的。”
林静凇咯咯的笑起来,她摁着苏阳的鼻头,俏皮的说“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因为,我不想让你失望,无论什么事情。”
浓浓夜色之中,两具年轻躯体被丢进欲望的火炉中,火越烧越大,照亮了半个天际。
苏阳坐在即将发动的火车里,思绪万千,他曾经告诉林静凇,等他考上央美,就开一场超大型画展,画一千个林静凇,每一幅都不一样。
他还许诺,等以后赚到了钱,要带林静凇去她最想去的长白山,亲眼看看这世间最美的雾凇。
可惜年少时的狂妄,永远抵不过时间的苍茫,不过是一场荒唐大梦罢了。
十年后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呢?苏阳不知道,或许那时候他早已功成名就,成了受人尊重的大画家,有了美满的家庭,会和林静凇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又或许,那时候他早已想不起来理想为何物,生活不仅会磨去他的棱角,还会把他打磨成一个圆滑油润的人,就像他初学绘画时,无数次临摹过的几何球体,陪在他身边的人也换了一个又一个
命运早已在暗中为他选好了答案,却要把这份失望留在故事的最后。
集训的日子枯燥无聊,对于苏阳还好,因为绘画毕竟是他多年的好朋友,只是偶尔想起林静凇来,孤独感就不听话的漫上心头。
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保持着每天联系,感情鲜活如初,后来,两个人都越来越忙,苏阳进入了最关键的冲刺阶段,睁眼是画画,闭眼还是画画,林静凇也开始用功起来。
可这样的时间久了,两个人都开始不信任对方,猜忌是感情矛盾的导火索,紧接着便是吵架,冷战。
后来,苏阳主动打电话道歉,林静凇也顺势下了台阶,两个人和好如初。
可林静凇听到他的声音,似乎不像最初那样充满热情和激动了,只是“嗯”“嗯”的敷衍着,语气中充满着疲倦。
新鲜感正在消退,他们两个人都想不到,曾经强大到无坚不摧的感情堡垒,其实脆弱的像张纸。
苏阳最终还是落榜了,其实这也正常,帝都城内,能人居多,央美那排着长龙的队伍,全国各地的勇士摩拳擦掌,发誓要成为杀死恶龙的英雄,他们的武功个个不俗,挥舞着手中的宝剑,所向披靡。
但坚持到最后的幸运儿,用手扳着指头都能数的过来,苏阳不服,他一定要和恶龙血战到底,不杀了对方誓不罢休,
所以他整整考了三年,可还是失败了。
焦虑,恐惧,悔恨,愤怒。
负能量无时无刻缠绕着他,集训老师说,他可以在北京当个助教,留在北京,再图发展。
可是他是个倔强的人,一口回绝了,有一天他坐在三里屯的长椅上,看着灯红酒绿,繁弦急管的酒吧夜店,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喝了点酒,拔通了林静凇的电话。
“再等我一年,行吗?”说着说着苏阳开始呜咽起来,“每次,就差那么一点。”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沉默,林静凇强忍着哭意,发出沙哑的声音,可在苏阳听起来,像是行刑的号令一般。
“苏阳,我们分手吧,我等不起了。”
林静凇去了一所省内的二流大学,今年已经大三了,苏阳却还在和他那虚无缥缈的理想搏斗,可满腔情怀似乎都喂了狗,残酷的现实击碎了他自以为是的怀才不遇,这世上,从来不会有人怜悯失败者。
苏阳哭着哭着突然笑了起来,他笑自己的幼稚,笑自己的无能,笑自己的可悲。
他颤颤巍巍的从包里掏出一包烟,狠狠吸了一口,呛得他头晕眼花。
“梦倒塌的地方,今已爬满青苔,青春又醉倒在,籍籍无名的怀。”
后来的许多年,苏阳都没能放下林静凇,他就在北京飘着,画着,拼着,终于有了些名气。
他赚了很多钱,也不再将人生全部押宝在一所大学上,他独自一人去了长白山,在画纸上画了一片又一片晶莹剔透的雾凇。
今天,是他第一次开画展的日子,一千幅画摆满了整个展厅,苏阳画了一千个林静凇的模样,栩栩如生,宛如活过来一般,展厅的观众络绎不绝,纷纷称奇。
在画作介绍上,有这样一行小字。
“林静凇,你知道人与怪物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是爱。”
“谢谢你,来过我的青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