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看了黑历史》红烧饺子

4、初识

　　去年的冬天格外地冷，天寒地冻，不仅天冷，纪秦和宋予川的事业也是格外地冷，所以才被塞了这么一个毒饼，拍耽美剧…… 实话说，纪秦接到这个剧本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公司是不是要封杀他，给他安排这么一个各方面都触了大禁的剧，业内各界都在唱衰的同性题材。同性恋本就是个敏感话题，更何况要拍成剧，即便是网播剧也不能如此放肆大胆。他的经纪人给他接这个剧最主要的目的是，这是唯一一部能当主角的戏，纵然是毒饼，也好过以后简历上一直出现的是配角身份。和经纪人思忖讨论再三，加之这剧本立意情节也精彩，纪秦咬咬牙还是接了下来。

　　而宋予川接下《风华漫天》这部剧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公司里最小咖位的是他，比他稍有点名气的都不愿意冒着这个可能被封杀的风险接下这部剧。投资方爸爸这个毒饼压根就没有一线艺人愿意看一眼，二三线的都回说档期忙，四五线的说在考虑就没有后续了，唯有考虑十八线小艺人，而宋予川便是其中一员。不管怎么说，宋予川当年出道的时候可是以校园白衣高冷男神小火过一阵，如今却沦落到要接这种拍了不一定，播了不一定火的耽美剧。在老板和经纪人的威逼利诱下，迫于生活和那十年合约的束缚，宋予川还是接下了这部戏。

　　秋末初冬，如同往常一般，萧条清冷；但又和往常不一般，两名少年的人生从此发生了改变。不，也许是命中注定他们总有一天要有这样的交汇，然后便再也不能分离。

　　某处深山老林里，云雾缭绕，犹如仙气弥漫。一支车队绕过盘旋弯曲的山路，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这座山里唯一一家上点档次的酒店。虽说这地方偏到外卖都只能吃酒店配好的，手机信号也时有时无，可景色可真的是最接近原生态的了。

　　纪秦和宋予川的第一次相见是在进组后的见面会上，也就是在这个酒店里的宴会厅。当时纪秦一身休闲装扮，简单的白色T恤衫搭配着深灰色休闲裤，一双点缀着几笔油画笔触的白色板鞋，戴着一顶黑色渔夫帽，双手插袋信步走进宴会厅。虽是最为简单的穿着打扮，却也遮挡不住那股神采奕奕，眉宇飞扬的神气。纪秦生的一双瑞凤眼，眼尾微翘，似是狐狸一般，勾魂勾魄，可眼神清澈干净，另有一番人畜无害的无辜。鼻子直挺精致，线条流畅，毫无骨节，像是一笔雕刻而成的；嘴巴并不单薄也不厚重，抿嘴一笑似是唇边绽开朵朵桃花一般。这副样貌第一眼看去并不惊艳，兴许是身上那股子如邻家哥哥一般的亲切气质削弱了这皮相的冲击力，再看一眼时，便会觉得这人文雅秀气之余却不失男子气概；尤其一笑之时，如同春风暖阳。

　　即便纪秦笑容满面，态度亲和，谦虚礼貌，友好地跟在场的每一位人员都主动打了招呼，还一一分发了带来的小礼物，可在座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几个招呼下来便知道，想和纪秦真正熟络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周身有一种疏离感，以最优雅得体的方式将人隔绝在安全范围外。
　　没多久，戴着潮牌鸭舌帽的宋予川，踏着一双漆皮黑色马丁靴出现在了门口。上身是宽松黑色T恤衫，下身是墨绿色工装裤，挂着不少带子，是最酷的街头少年风了。这样酷到没朋友的打扮，深深烙印在纪秦的脑海里，使他很久之后想起，都不能将这样的一个少年和那个会做咖啡蛋糕的好男人联系起来，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和纪秦不同，宋予川整个人的气场十分清冷，像是，灼灼君子凛然不可近，也不知道这少年时如何养成这终气质的。宋予川的双眼皮并不明显，更像是内双，可眼睛依旧是大的，只是因着内双的原因，显得严肃了些；他的嘴唇稍稍厚一点，更突出他的少年气息；有着无数少女艳羡无比的冷白色皮肤，一副高冷贵公子形象。

　　宋予川不笑的时候特别冷，特别严肃，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虽说大家都没见过几次，甚至有些还是第一次见面，生疏是必然的，但是宋予川这副生疏到高冷的表情还是把大多数都惊到了。

　　纪秦恰好打完一圈招呼，抬眼正好看到正走进来，神情冷漠的宋予川。少年稚气未脱的面容甚是吸引人，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眼睛，纪秦不免多看了两眼。制片人林白见到宋予川，便赶忙起身将在门口站着的宋予川引到还处于人群中的纪秦面前，介绍到：

　　“纪秦，这是你的搭档，宋予川；阿川，这是纪秦，你俩应该还没见过，先认识一下吧。”

　　纪秦伸出一只手，扬笑道：

　　“宋老师，久仰久仰，我是纪秦，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宋予川快速地打量了纪秦一眼，心下觉得这人笑得好刻意好虚伪好谄媚，但是逢场作戏还是要尽到本分的，也微微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礼貌而又略显尴尬的营业性微笑：

　　“不敢不敢，叫我阿川就好，也请您以后多多照料。” 随后轻握了一下纪秦伸来的那只手。

　　纪秦却毫不在意宋予川相比其他人的冷淡，仍旧是笑嘻嘻的模样和制片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倒还是不时看两眼旁边的宋予川，怕他受到了冷落，但不久后就发现，要是看他或者cue他，才真是要他尴尬，他这个人好像就喜欢一个人待着。

　　一整天的见面会和剧本解读会下来，尽管纪秦和宋予川挨着坐在一起，纪秦也找不到任何和宋予川交谈的机会。不是他不想，而是宋予川身上的气场令他打退堂鼓，不敢开口，怕打扰到他。

　　纪秦忖度着：虽然我也不是自来熟，但说几句客套话总还是可以的，可这人怎么就像和别人有屏障似的，生生有种莫挨老子的感觉。算了，日后再说吧，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风华漫天》这部剧吧，主要是讲一个养成系耽美的故事，古时，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凤鸣在路边碰到一名约莫七八岁，名唤茶间的孩童，见他衣衫褴褛，浑身肮脏，再一打听得知家人都在大火中被烧死而只身一人流落到此地，见他可怜便将他带回家中，如亲兄弟一般照料着。但在这孩童长得越发俊美，且不知是被少年宠的太过还是天性使然，总爱对着少年撒娇，日子渐久，便互生了情愫，由此发生了被逐出家门，被迫分离十年，再度相逢，换作孩童来保护少年的故事。这桥段虽然落于俗套，但其中两人情愫暗生，互相试探，再加之是同性之间的感情，让这个故事更添趣味和华点。当然，情节中也出现了众多少儿不宜的描写，剧本虽是删了不少，但编剧和导演为了保留原著的精髓，多少留了一些，至于拍完能不能剪进正片里播出，就再另当别论了。

　　虽然都看过剧本和原著，也在心里给自己打了预防针，但是第一次接触这种题材的纪秦和宋予川都还是再剧本围读会上对词的时候，脸红耳赤，害羞别扭地不敢看对方。整个房间弥漫着略微尴尬而又暧昧的气息。

　　当读到那句带着撒娇意味的：“哥哥，你将我的手抓的好疼，要吹吹才行。” 纪秦不免打了个寒颤，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下子就从脖子红到了耳根，拿着剧本遮掩着脸，怕被别人看到他已经红得像苹果一般得脸。这句词后面便是要宋予川所饰演的凤鸣要接的一句：“别闹，乖。” 按情节走向，此句的语气要宠溺且无奈。

　　宋予川定了定心神，缓缓开口，带着一丝清冷，却又透着宠爱的语气念出了这句词。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被这语调语气苏到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想到高冷的宋予川以较为低沉的嗓音说出这句台词的时候，竟是如此温柔，且又带着身为哥哥的一丝霸道。

　　纪秦从本子的缝隙间瞟向了宋予川，他很好奇这名少年郎在说这句台词的时候到底会不会羞赧。果不其然，宋予川的耳垂红的如同能滴血一般，可他脸上还强装镇定，尽量保持着不动声色，可是垂在大腿上攥紧的拳头，出卖了他翻江倒海五味杂陈乱七八糟的内心活动。看到这个场面，纪秦不由觉得好笑，心想：

　　“这人可真有意思，还挺能忍的哈！”

　　好不容易这种烧脑费体力的剧本围读终于结束，也是到了深夜。导演本还想着叮嘱纪秦和宋予川几句，可看大家舟车劳顿了一天，都疲乏地不行，尤其是纪秦那双眼睛，又红又肿，布满血丝，看上去实在是瘆人，便也作罢。但是导演和制片为了两位主角尽快熟悉起来，很是贴心地将两人的房间安排在了对门，方面他俩交流加深感情。这样的处心积虑处处周到也是实属不易啊。

　　深山里的夜晚只有虫鸣和清风，这样舒服的环境怎么能不睡上一个好觉呢？宋予川不行，他认床，于是在这个大家都和周公幽会地乐不思蜀的夜晚，他辗转反侧了一夜。每次住酒店，他都恨不得将自己房间弄成样板房搬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这么多年在外跑通告拍戏都没能习惯。有个学心理学的朋友告诉他，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对此，宋予川嗤之以鼻。
　　一夜无眠的结果就是，当他开门遇到同样正要出门的纪秦时，对方脸上惊讶的表情让他略有不爽。没错，宋予川就是那种，一睡不好黑眼圈就会特别明显的，要用好几层遮瑕和粉底才能勉强盖住。

　　“早啊，阿川，你这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一身清爽打扮的纪秦精神十足，眉眼间皆是神采，笑着打了个招呼。

　　“早，睡得还行。” 宋予川没睡饱的时候不爱说话，虽然他在不熟的人面前话也不多，听纪秦发问，他也就潦草敷衍了一下。

　　看的出来宋予川心情状态不佳，纪秦也不再多说什么，仍旧笑了笑和他一同走去餐厅，一路上也并不多言。

　　连着几天的剧本围读，都没能让纪秦和宋予川的关系再走进一步，仍旧是维持初见时那份生分和疏离。即便如此，话语不多，平时笑都难得有一个的宋予川在对台词的时候，非常投入和专业，要哭便哭，要笑便笑，只是一从剧本中抽离出来，就立刻恢复往常神色，这种转换能力，连纪秦这个在娱乐圈里待的更久的都颇为佩服。相比之下，纪秦需要更多的时间从角色中抽离出来，他将自己完全代入到角色当中，只用一点点技巧，其余八九分皆是靠感同身受的体会，沉浸式演法进行。这样所表现出来的人物更有感染力，但同时，纪秦也在转换到下一个场景的时候，情感中所受的拉扯更加强烈，有的时候甚至会出现情绪崩溃，无法出戏的情况。

　　剧本围读结束后，大家一起聚餐，纪秦和宋予川又被导演和制片安排坐在了一起。纪秦整顿饭下来，可谓是如坐针毡，虽然他也不爱社交场合，但是该做的他都会给足对方面子去完成，比如，拉话题，敬酒，开开玩笑，逗逗趣什么的。可是，这套他屡试不爽的招数，在宋予川面前毫不管用。宋予川对他问题的回答基本上只有：是的，对，不错，挺好的，不太想说，不方便说……诸如此类，简直是个话题终结者。纪秦默默腹诽：

　　“宋予川这种性子到底是怎么在这个圈子存活的，来来去去就是这么几句话。”

　　罢了，纪秦见宋予川一副生人莫多言的样子，也自觉地没趣，百无聊赖地一边吃菜一边玩手机。

　　宋予川见纪秦终于停了发问，不由地心松一口气，他平日里最怕不熟的人对他展开好奇心，问东问西的。采访倒还好说，基本都是团队打好了招呼，他也只需按照准备好的套路去说就好，而这种私下的交流，可真的是他最为头疼，他最不喜别人去看到他内心的想法，而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最行之有效的方式便是闭口不谈。

　　宋予川连着观察了纪秦好几天，总觉得他是戴着一副笑意盈盈的面具在生活，没见过他脾气不好的时候，无论任何事任何人，他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这对于二十出头仍然锋芒毕露的宋予川而言，此人可以划在假模假样，装腔作势，虚与委蛇，虚伪做作的类别里，而这类人，就是宋予川最不屑于交往的一类。继而一想，此人接下来要和自己共度将近四个月的拍戏时光，他就觉得如同凌迟一般，在心底默默呐喊：

　　“天啊，可不可以回到签约的时候，我一定会扔掉笔！”
　　导演和制片一直在默默观察着这两位男主的情况，只见两人都在默默做着自己的事，隔着很大一段空隙，仿佛是楚河汉界，谁都不肯多往旁边迈进一步，都双双无奈摇头，只能自我安慰，时间会改变一切。

　　是的，时间会改变一切。初识的两人对彼此都心存芥蒂，甚至有误解，但谁能保证，在朝夕相处的四个月里，时间不会悄悄改变什么呢？两名年轻气盛的少年郎此刻还未发现，现在所看不顺眼的那个人，日后会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再也抹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