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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下凡经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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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朝歌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拜师三千年,从一开始便听师父说过这东篱乃无忧宫禁地,若是没有师父的允许,他和夜画都不得踏入这禁地半步。
他也曾有过疑问,因为据他所知,这东篱不过是师父藏书、炼丹之地。这样的一个地方,为什么不能让他和夜画进去看看呢?
在他追随师父的这三千年中,师父从未允许过他和夜画涉足东篱。
在他还是个孩童的时候,他也曾在闲来无事时幻想过这东篱可能的所在,而夜画则更是胆大,直接以师父刚教了他的法术去推演东篱的位置,结果被师父知道后自然是一顿责罚。
而他不像夜画,有那么多的鬼主意和小心思。既然师父不让他们进去,那他也就不稀罕进去。
时间一久,他便几乎要忘了无忧宫门下还有东篱这么个地方了。直到后来师父带了那只白羽鹦鹉回来,将它养在东篱禁地之内,而他不知为何会对那只鹦鹉非常感兴趣,这才利用之前夜画推演出的位置找了过去。
可虽说是找过去,他也只是找到了一片布满阵法的桃花林而已。他知道东篱其实是在这片桃花林的后面,但他却始终没有勇气穿过这片桃花林。东篱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对他来说依旧成谜。
“这东篱之所以是禁地,最初是因为这里是无忧宫主人收藏法宝之所,后来则是因为我一直居住在这东篱之内。”
既然朝歌问起,白翎便照实答道:
“而我原本命中注定与你有缘,为了不耽误你我的修行,无忧宫主人便将这里定为了禁地,以免你我碰面,打扰我清修。”
“你命中注定与我有缘?”朝歌苦闷地自嘲,“仙子认为你我能算有缘吗?”
——你我如果真有缘,又怎会已有千年多没有再见过面?当日在桃花林中与你闲谈,我曾以为那是开端,岂料那却是绝响。再相见时你已抛却本心,脸虽然仍是那张脸,可人却已不是那个人了。
“是‘原本’命中注定。”白翎根本没看见朝歌那落寞自嘲的神情,只是纠正他道。
“命中注定便是命中注定,即使是神仙也难以逆天改命,又怎会有‘原本有缘’一说?”朝歌尖锐地质疑道。
“我若是没能将凡心炼出体外并抛下凡尘,那我与你相遇便是有缘。可现如今我已超凡入圣,再修炼千年便能离形去知、天人合一,参透上乘道法。因而如今与你仍旧有缘的,不过是那被我抛弃的凡心而已。”
朝歌听她口口声声都是在跟自己划清界限,好像自己是什么蚀骨剧毒,沾上一点便会累得她万劫不复一般,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本能的不痛快。
“你为什么不说话?”
屋内冷场了半晌,白翎这才抬起眼来瞥了朝歌一下,见他正侧过身去面对着窗外、背对着自己,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有些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朝歌皱着眉、拖着声,回过头来横了白翎一眼,随后就又扭过头去不去看她。
“你什么都不用说,你只要按我说的下凡去找‘落心璧’即可。”
“可我听了你刚才说的,突然就不想去找了。”
“为什么?”
——你我既已无缘,我的生死又与你何干,我又凭什么要听你的?——朝歌心下如是想着,嘴上却终究是没有直接说出来。
“你不想治好自己的伤,再去找你师弟报仇了?”
白翎的这句话倒是成功触动了朝歌的神经,她可以从后面看见朝歌的背直了直,仿佛被她说中了要害。
“你刚才不是说,既然是命中注定的就躲不掉吗?”白翎接着自说自话道,“既然如此,你何不下界去会会这段缘分?”
朝歌仍旧不说话,似是不想这么快就被白翎说服。
“我奉劝你一句,你下界之后最好找个人迹罕至的僻静之所住下,这样一方面有助于你清修疗伤,另一方面也是行善积德。”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朝歌语气中的不满已经十分明显——这个白翎到底把他当作什么了?她自己避他如避蛇蝎也就算了,怎么还怕他祸害起别人来了?
“你长得太过俊俏,身入凡尘之后不知要迷惑住多少凡间女子、妖魔精怪,若是你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暂且盘桓,那不知可免去多少痴情孽债,岂不是行善积德吗?”
朝歌听了这话,都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同时也说不准白翎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我长得太过俊俏?”朝歌重复了一遍白翎的话,看起来并不确信她所说的。
自从这天地间有他之日起,他便只与师父和夜画生活在一起。
他虽然在九重天上度过了三千多个日夜,可光阴对他来说缺乏意义。
日复一日,他始终过着参修、悟道、练剑的单调生活,闲暇时他也会读读无忧宫中的藏书,或是透过无忧宫中的碧波池看看下面凡间中的景象,而观察凡间之事不过是他用来修心的一种手段。
师父确实曾对他说过,说他若是心意不坚容易招惹情孽。可每当他支颐旁观红尘琐事之时却总是觉得无聊透顶、昏昏欲睡。
那些凡间所谓的绝色美女,在他眼中不过是庸脂俗粉;而那些相貌平平的女子在他眼中也不过是芸芸众生。这两者在他眼中并无分别。
夜画曾经点评过他,说他“玉石不分、一视同仁”,对于这一点他深以为然。
对于女子他尚且能做到“一视同仁”,就更别提是对那些须眉男儿了。
他也曾在书上读到过“俊俏”这个词汇,他知道那是形容一个人相貌美好的意思。可是“相貌美好”到底算是个什么意思,他却并没有太具体的概念。
除去那红尘中的凡夫俗子不算,他所见过的不过就是师父和夜画,还有一些与师父有过往来的神仙。
在他眼中大家的相貌都很美好,个个丰神俊朗、仙风道骨。
若要说有谁令他感到过不同凡响,那也就是这位近在眼前的白翎而已。
他曾在书上读到过“绝代佳人”一词,可直到见到白翎后他才算有点明白这个词背后的含义到底是什么。
可这种惊艳也就是在初见的那一天而已,对于今日这已无心无情的白翎,他已很难再升起那份倾慕之心了。
朝歌以己度人,怎么想都觉得“俊俏”惹不来多大祸事,更不至于造成什么“痴情孽债”,白翎不过是在讥讽、挖苦他罢了。
“我要说的都已说完,你可以启程了。”
白翎看起来并没有与朝歌深究他的相貌之意,她只是再次催促他动身。
“你就不怕我现在离开这禁地,出去就会被夜画伏击?”
“他也受伤不轻,此刻只怕早就先你一步去凡间找寻疗伤之法了,哪里还会留在这天上等着伏击你?”
“你说什么?夜画也伤的不轻?”朝歌满脸写着诧异,“你是指‘阴贤草’的反噬之毒吗?”
“不光是那反噬,他在追杀你时被东篱禁地的天罡箭阵所伤,一箭当胸穿过,若是不能及时找到同源至宝医治,即使他继承了你师父的万年功力也不可能复原如初。更何况他根本就无法完全继承你师父的功力。”
“同源至宝?”朝歌当即找到了重点。
“对,也就是你与他的缘起之物。”
“我与他的缘起之物。”朝歌喃喃重述了一遍白翎的话,“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在人间呢?”
“你别忘了,无忧宫主人曾多次游历人间。我便是因他游历人间才与他结的缘。”
“如此说来,我若要替师父报仇,只要阻止夜画找到同源至宝便也可以?”
“不错。”白翎笃定地道,“不论你用哪种方法替你师父报仇,你都免不了要往人间去走这一趟。所以你还是别再拖延了,速速下凡去吧。”
“速速下凡?”朝歌喃喃着,透过东篱禁地的竹窗,往那翻腾着的云海之下睨了一眼,“没想到有一天,我真的会下到凡间去。”
“你就当为了了却前缘,勉为其难吧。”
白翎依旧事不关己地说着,忽然间将纤纤玉手往虚空中一扬,凭空变幻出一只白玉宝瓶来。
“这瓶丹药给你带去,找到落心璧之前可以服用它暂缓你的伤势。”
朝歌将手掌上翻,那只宝瓶便服服帖帖地落在他的掌心之上。朝歌见那瓶身上以极清秀的字迹刻着一个“翎”字。
“多谢。”
朝歌虽然明白白翎不过是在例行公事,可他还是出于礼貌道了声谢。
“人世险恶,自多珍重。”
在朝歌转过身去即将离开之际,白翎竟然对他嘱咐了这句关怀之词。虽是短短八个字,却着实令朝歌心中一动。
他扭过头去瞄了白翎一眼,只见她仍是那般无动于衷地坐着,脸上哪有半分关怀他的神色?
朝歌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他将宝瓶放入袖中,没有回应白翎的嘱咐,只是最后望了那窗外的云海一眼,静静踱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