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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尘寰凡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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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年前我在人间苦修,恰巧遇到无忧宫主人并经他点化。之后我便追随着他修行,直到我功行圆满、修得人身。你我并非初相识,我的这些过往你应当都是知道的。”
“是,在下听师父说起过一些。”朝歌道,“这样算起来,在下也许还可称仙子一声师妹。”
“我只是追随无忧宫主人修行,可他却并没有收我做他的弟子,因此我并非你的同门,也就算不上你的师妹。”
白翎说话时始终冷冰冰的,让朝歌竟对她升起了几分敬畏。只是千年之前他与她在桃花林中闲叙之时,她好像还不是这般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模样。
“无忧宫主人早就料到自己会遭今日之劫,也料到了你今日的遭遇,因此两千年前他便命我驻守在这东篱禁地之内,以待在今日出面将你救下,算作是我还他这数千年来的点拨、栽培之恩。”
“你说什么?!”朝歌忍不住大惊,“你说师父他老人家早就料到他会被徒弟暗算?”
白翎闻言头一次瞥了朝歌一眼,可那眼神却是那般的无动于衷,看起来她完全不理解朝歌为何会如此惊讶。
“我听无忧宫主人说过,你与你师弟已追随他修行了三千年,怎地你还是如此感情用事?为了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的?”
朝歌被她数落地竟不知如何为自己辩白?师父被自己的徒弟暗算致死,这能算是“小事”吗?
“无忧宫主人早已修道万年、彻悟天机,他能料知数千年后自己会被徒弟暗算又有什么稀奇?”
“话虽如此……”朝歌硬着头皮道,“可是,师父既然知道他日后会遭此一劫,那他为什么不早些设法躲避呢?”
“有什么可躲?趋吉避凶,这不过是凡夫眼界而已。枉你修行千年,竟然还是这般庸俗不堪。”
白翎的话语中对朝歌甚是有些鄙薄之意,可从她说话的语气中却又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这种情感,这不禁令朝歌觉得奇怪又好奇。
“白翎……”
朝歌话一出口便觉得变扭得无以复加。他虽然早就想直呼她的名字,可又觉她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这样直呼她的名字好像与她很熟的样子,定会令她不快。
朝歌在心下微一纠结,最终还是决定改回原本的称呼。
“白翎仙子数落的是,是在下看不穿。
我只知道师父教导了我三千年,于我有恩,于我那不肖师弟夜画也同样恩重如山。
可夜画不仅不想着报恩,却还恩将仇报。我朝歌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即使追到天涯海角也定要为师父讨回公道!”
“既然如此,那我与你便无话可说了。”白翎淡淡地道,“只是以你眼下的伤势,就算被你追到你的师弟,你也不可能伤得了他。”
“我中的是夜画的‘噬心咒’,这本是阴极禁咒中的禁术,师父从不准他修炼。可从他伤我时的功力来看,他少说也偷偷修炼了两千年。”
朝歌边说边用手捂住胸前的伤口,仿佛被夜画一剑刺入时的痛感又回来了。
“‘噬心咒’虽然阴毒,可我却知道破解之法。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借助临渊剑的力量慢慢化解,是可以彻底除掉这种禁咒的。”
“看起来你还不明白自己到底受了多重的伤。”白翎打断了朝歌的美梦,“你中的不仅仅是‘噬心咒’,同时还有‘阴贤草’汁液中的剧毒,所以你全身的血液才会发黑。”
“‘阴贤草’?”朝歌重复了一遍白翎的话,“你是说,夜画事先在剑刃上涂上了这种阴损的毒/药?”
“他是你的同门师弟,无忧宫门下弟子只有你们两个,你们同修了三千年的道法,你既然这么了解他,那他当然也非常了解你。”
白翎口气冷淡地在一旁点评道:
“他当然知道如果仅用‘噬心咒’是杀不死你的,而你一天不死他便不能心安。这样一来,他对你用‘阴贤草’又有什么可稀奇的呢?”
“‘阴贤草’生长于极阴之地,又必须以极阴之人的心头热血浇淋灌溉方能生长发芽。虽然可以置仙人于死地,可是对于施用之人来说却也是需要伤人一万自损八千的。”
朝歌捂着隐隐作痛的伤口说着,脸上逐渐流露出愤恨和不解交织的神情。
“我真是不明白!夜画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他要选择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怎么样,现在还想为你师父报仇吗?”
白翎在一旁事不关己地问着,虽然她的语气与先前没有丝毫的变化,可朝歌似乎还是觉得她是在讽刺他。
“师门不幸,让仙子见笑了。朝歌自知命不久矣,不便死在仙子仙苑之内,这就告辞了。”
朝歌说着便站起身来,原本对白翎抱有的好感和感恩之心都已消失殆尽,心中只剩下对眼前这个无情女子的隐忍怒气。
眼前的这个女子同样受过他师父恩惠,可从她的言行来看,她全没把他师父的死当回事,还很有些作壁上观看笑话的意味。
据她方才所说,她从夜画手中将他救下就已算是报答他师父数千年的栽培点化之恩了。对于这样薄情寡义的女子,他又有什么可多说的呢?怪只怪自己当初鬼迷心窍,竟会对这女子……
“你还不能走。”
而面对朝歌那即将拂袖而去的态度,白翎却突然示意阻拦。
“你还没听我把话说完,你就这样走了便跟等死无异。而你若是死了,我便成了有负无忧宫主人嘱托之人了。”
“哦?”朝歌闻言心下暗想,像你这样凉薄的女子还会在意有负他人嘱托吗?“那不知仙子还有什么话要赐教?”
“你虽同时中了‘噬心咒’禁术和‘阴贤草’之毒,可却并非无药可救。你只需寻到一味药引便可同时化解这双重危机,那味药引名叫‘落心璧’,现正在人间。”
“‘落心璧’?”朝歌皱眉道,“恕我孤陋寡闻,我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药引。”
“你没听说过这很正常,你若是听说过那才奇怪。”白翎好整以暇道,“因为这药引的名字是我方才刚取的,在我取名之前这六道轮回之中本并无这样东西。”
“仙子是在拿我消遣吗?”朝歌的脸终于冷了下来,怒气都快压不住了。
“虽说你是天生地养的神仙,可你受七情六欲荼毒之深却一点儿也不输给那些凡夫俗子。”
白翎当然察觉到了朝歌的动怒,可她似乎对此并未感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安。
“那‘落心璧’本是我逼出体外的‘凡心’。两千多年前无忧宫主人曾点拨过我,他说我凡心不除有碍求道修行,若想功行圆满需得彻底摒除凡心才行。”
白翎一边说话一边仍旧聚精会神地绣着丝绸上的海棠花,似乎她正说着的是和她毫无关系的话题一般。
“因此我便苦心孤诣地一心闭关精修,在无忧宫主人的帮助下才终于能将凡心凝练成型并逼出体外。从此我便将那颗凡心抛下尘寰,远离了它之后,我才最终得以修成正果,永保人身。”
朝歌呆立当场听着白翎说起她的这些往事,而直到听她说了这些之后,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眼前的白翎和他那时在桃花林中所见到的白翎不一样了,为什么她说话总是这样清冷萧索,为什么她总是面无表情,不论他与她说的话题是多么触动他的神经,而她却总能做到如此的漫不经心。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早已没有了“心”,而她口中所说可以化解他身上“噬心咒”和“阴贤草”的药引,则正是那颗在千年前就已被她抛弃了的“凡心”。
“你要我用你的心来治我的伤?”朝歌直视着白翎问道。
“并非我要你怎样,这是无忧宫主人留下的批言。”白翎道,“在千年以前,我将凡心抛入尘寰之中时,他便预料到了今日之事。”
“那你的凡心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抛入凡尘已有千年的物事,也许早就另得了一番机缘也未可知。”
“那就是无迹可寻了?”朝歌尖锐地反问着,那语气仿佛是在责怪白翎空给他一个无法兑现的希望。
“也并非无迹可寻。”而白翎那头则仍旧是不为所动地按照自己的步调回答着,“我将它抛下凡尘之时,曾以我亲手绣的一方锦帕包裹着它。而那方锦帕的花色与我现在正绣着的这幅蓝心海棠图相同。”
“蓝心海棠图?”
朝歌边重复着白翎的话边瞥了一眼她面前的绣架,绣架之上果然是一枝蓝心海棠,盛放的花朵三朵为一簇地簇拥在枝头上,娴静而又清高,像极了白翎本人的气质。
“所以你是让我到那滚滚红尘、茫茫人海中去找一块由蓝海棠手帕包着的璧玉?”朝歌向白翎确认着她方才话中的意思。
“没错。”
“你觉得这样的事有可能被做到吗?”朝歌几乎要怒极反笑了。
“为什么做不到?你难道没听说过‘有缘千里来相会’吗?”
“所以,我与你的凡心有缘?”朝歌又问道。
“没错。”白翎则再次肯定了他的猜测,“你知道这东篱禁地为什么会成为东篱禁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