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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抛却凡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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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桃花林后有一堵白色的围墙,围墙上画满了用于设置结界的符咒,蓝棠暗中朝那些符咒瞄了一眼,有许多是她见所未见的。
说来也奇怪,这里只有这堵白墙,却不见门户。
这堵墙初看时并不很高,可再看时却好像在瞬间拔地而起,足有千丈高度一般,令蓝棠即使是仰头亦不可尽观。
蓝棠刚想问要如何穿过这堵墙,却见白翎已抬步直接走入墙内。
蓝棠睁大了眼睛看着白翎消失在眼前,当即不敢拖沓,赶紧架着朝歌也紧随其后。
那墙在蓝棠跨进去的刹那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纯白。
蓝棠既分不清东南西北,亦看不见前路后路,就连刚才还在的白翎具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蓝棠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那种内心失落无助的感觉被无限放大,她忽然就很想放声大哭。
就在此时周围的纯白终于消散,蓝棠发现自己正置身一间她曾见过的房间中,而白翎正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那房中的瑶琴边。
“这里是……”
蓝棠几乎是立刻便回想了起来:
“我曾梦见过这里!原来我在梦中所见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不是你的梦,那是你残存的记忆。”白翎冷清地道。
“我残存的记忆?”
蓝棠刚想细问,白翎却已朝她微摇素手,指了指她身旁的那张软塌道:
“你可以把他放在那里。”
蓝棠知道白翎是在说朝歌,而朝歌对她来说确实太重了些,蓝棠得到了白翎的同意,当即便把朝歌这副“重担”给安置在了软塌之上。
“他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蓝棠看了看朝歌那如陷入沉睡一般的平静面容,不安地问。
“你不用为他担心,他是这苍南岛碧波池中日月精髓、阴阳精华浑然天成的大罗金仙,只要元神不灭便无大碍。
这具肉身对他来说不过是副皮囊外相而已,伤得再重也伤不到他的根本。”
白翎无动于衷地淡淡道。
“那照你这么说,他的肉身伤得再重也无大碍?”
蓝棠将信将疑:
“既然是这样那他为何还要急着治疗他被夜画打出来的旧伤?”
“夜画与他天生就相生相克,夜画留给他的伤不比其他伤口,是会伤及他元神的,所以他才需要疗伤。”
白翎道:
“如果只是普通外伤,他到岛中的池子里去泡泡就好,甚至只需静坐一晚便可无大碍。”
蓝棠认真地听着,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
“照你这么说,他伤得并不重?过不多久就能醒转?”
白翎不语,只是缓缓点了点头,随后忽然道:
“你很关心他吗?可你的心之所属却并不是他啊……”
“谁说一个人只能关心她爱的人?
对普通朋友,哪怕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就不能关心了吗?”
“普通朋友?萍水相逢的路人?”
白翎喃喃自语:
“对于这些毫无所谓之人你也会关心吗?我只怕你会关心不过来。”
“毫无所谓之人?”
蓝棠加重了声调重复了一遍白翎的说辞:
“有没有所谓恐怕是因人而异。”
“的确是因人而异。”
白翎破天荒地认可了蓝棠的说法一次:
“见到你如此多情,我太庆幸当年所做的决定了。”
“你当年做了什么决定?与我有关吗?”
蓝棠刚才就想问白翎这个问题,只是被朝歌的事岔开了话题。
听见这个问题,白翎面无表情的脸庞上竟然闪过一丝类似微笑又更像是冷笑的表情。
“朝歌可曾对你说过有关我的事情?”
白翎在“笑”过之后问。
“没有,但我在忘忧谷中曾听一位名叫朝露的仙子提过。”
“朝露?”
白翎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这个名字,似是在争取时间回想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
“她告诉了你什么?”
“她说你曾是一只在忘忧谷中与她同修的白羽鹦鹉,后来因为遇见无忧宫主人而被他带上了九重天。”
“还有呢?”
“她还说……朝歌他对你……”
蓝棠不确定白翎知不知道朝歌对她的心意,因而不知该不该由她来说出口。
“还有呢?”
蓝棠见白翎毫不惊讶也不追问,料想她是知道朝歌对她的感情的。
明明知道还对朝歌如此无情,这个白翎仙子实在没法让蓝棠产生好感。
“没有了。”蓝棠没好气地答,“对于你我就知道这么多。”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何会与我长得一样?”
白翎仍旧只是提问。
“这我怎么知道?”
蓝棠在潜意识中并不愿与这白翎扯上什么关系,因而她理直气壮地辩驳道:
“天下之大,长得像的人多的是,不过是巧合而已。”
“那你又为什么叫蓝棠?”
“这……”
蓝棠忽然就没法那么理直气壮了:
“因为我出生之时被人以一块绣着蓝色海棠花图案的布料包裹着,遗弃在街上。
后来我师父收养了我,就以蓝棠为我命名。”
蓝棠说着说着,目光已被白翎瑶琴旁的那副绣架吸引。
那绣架上还绷着一块未绣完的布料,上面绣的正是蓝色海棠花。
“你现在还认为是巧合吗?”
白翎也朝那布料瞧了瞧,然后仍旧问蓝棠。
“是你把我用这块布料包裹着扔到人间的?”
蓝棠说出了她认为最可能的一种设想:
“但朝歌曾经说过,他要找的是一块拳头大小的水晶石。”
“对,你就是那块被布料包裹着、被我扔到人间的水晶石。”
白翎以平静到近乎无情的淡定,云淡风轻地道。
“……”
蓝棠虽然正坐在软塌之上,却仍有一种正在往下坠落的失重感。
“那块水晶石其实也不是什么水晶石,而是被我抛出体外的、我的凡心。”
白翎好整以暇地继续说着,仿佛在说她在多年之前就丢弃掉的一件秽物。
“你说我是……被你抛出体外的凡心?”
蓝棠终于在纷乱中整理出了一句完整的问句。
“没错。”
白翎面不改色的望着蓝棠,似是不能理解她为何如此惊讶。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修炼,为了超凡入圣。”
白翎如常道:
“你也知道我曾经只是一只白羽鹦鹉,以我的天资无论怎么修行也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后来无忧宫主人就告诉我,只要我能彻底抛弃凡心,抛弃那扰人的七情六欲,我就可以突破原本的极限,以妖精之身超凡入圣,成为像朝歌和夜画这般神仙中的上仙。”
白翎说着从瑶琴旁站起身来,莲步轻摇着,优雅而冷漠地走向蓝棠。
“你为何会如此惊讶?”
白翎不具备表情的脸上无法传达出“不解”的意思,因而蓝棠只能从她问的话中猜测她也许正在不解。
“如果你是我,你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不,我不会的!”蓝棠斩钉截铁地答。
“为什么?”
“屏除凡心?没有七情六欲?那人还能叫人吗?”
蓝棠反问:
“即使不局限于人,就算是神仙和妖怪,也都还在‘有情’的范围内,没有谁可以做到真的完全‘无心’。”
白翎看着蓝棠不说话,脸上仍旧是那种让蓝棠怀疑她正“不解”的表情。
“就比如朝歌,他虽然是神仙,但当他的师弟杀死了他的师父之时,他仍旧会觉得悲伤和愤怒。”
蓝棠只得进一步解释给白翎听:
“我虽然并不爱朝歌,但我很欣赏他的这份尊师重道之情。
所以我才会陪他到这九重天上来,为的就是可以帮助他早日治好他身上的伤,助他完成他的心愿。”
“你上九重天来难道不是因为你心爱之人如今也被牵扯进了朝歌和夜画的纷争?”
白翎并不认可蓝棠的说法:
“你与其说是为了朝歌,不如说是为了希望朝歌能早日复原,早日除掉夜画这个大患,使得你的心爱之人可以早得解脱。”
“你这样说也没有错。”
蓝棠略有几分被拆穿的尴尬:
“但我欣赏朝歌也是真的。”
“这就是我不后悔屏除凡心的原因。”
白翎站在蓝棠面前,居高临下地道:
“具有凡心之人都会有这些通病,虚伪、嫉妒、比较、猜疑,患得患失和言不由衷,为了男女之情劳心费神,所谓山盟海誓不过是转头成空。
即使是神仙和妖魔也不能免俗,这一点你说的不错。
所以只有像我这样彻底屏除了这些无谓的情感,才能真正做到超凡入圣。”
“什么超凡入圣?我看你像座雕塑不像活物。”
蓝棠壮着胆子直言。
“如果我仍有凡心,听到你刚才说的话我应该会愤怒。”白翎道,“但现在我并不会。”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放我和朝歌进来?”
蓝棠问:
“你既然已经无心,那应该也不会再感念无忧宫主人当初对你的恩情,朝歌报不了仇就报不了仇,他要死你就让他死好了,你为什么又要放我们进来?”
“因为我的确答应过无忧宫主人要助朝歌度过此劫。”
白翎完全不理蓝棠问题中的挑衅意味,真可谓心如止水:
“我并非在报恩,那只是你们沉沦于有情中人的想法。
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个承诺,而我向来都是信守诺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