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秘密，不想告诉你》雨后柠檬

44、坦白

　　姜轻波一出了单元门就看到靠在树边的顾衍。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冬日里本就冷天黑得又早，顾衍站在那里隐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并不十分分明。
　　但姜轻波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这早已成为她修炼出的本事。
　　她寻了一个扔垃圾的借口才下了楼，怕家里人不信，她还随手扯了一个空袋子。收到顾衍的短信，她一方面震惊于顾衍的出现，另一方面也唯恐顾衍说的是真的——如果五分钟之内不出现就要上楼找她。
　　以顾衍的聪明，来过一次记住她家不难，推理出她住几楼哪个卧室也不难，姜轻波只后悔干嘛吃了饭就在自己房间发呆，早知如此还不如窝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好。
　　“你来这做什么？”轻波急得衣服都没来及换，也怕只说自己下楼扔个垃圾换了衣服惹家人怀疑，此刻拎一个空垃圾袋看起来确实奇奇怪怪，趁还没走到顾衍跟前，她赶紧团了扔掉，这才装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有人前天扯坏她徽章的事情她还记得一清二楚，虽然送徽章和扯坏徽章的都是顾衍，但她气可还没消呢。
　　“我来找你啊。”相较而言顾衍心情倒是大好，这两日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见到轻波的面他有说不出的释然。
　　轻波做贼般四下看了看，虽然冬夜里来往人少，但总归都是街坊，而且站在她的窗口就能看到这，她担心爸妈会从楼上往下看。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姜轻波扯了顾衍就走，顾衍任由她拉着，直到走到小区中心一个长廊才停下来：“你先回答我，你怎么来了？”
　　顾衍轻扯嘴角，也知道轻波拉自己到这来是不想让家人看到，不过这样挺好，没有人更方便。可他又怕她冷，只能将脖子上的围巾先接下来，给轻波系上，牢牢裹住：“你穿的少，围上暖和点。”
　　顾衍声音很温柔，是从来未有的那种，直听得轻波心尖发颤，心中气已消了大半。顾衍又说：“我觉得前天是我不对，应该向你郑重道歉。去了你宿舍你室友说你回家了，所以我就追过来，当面向你说一句对不起。”
　　顾衍的围巾暖暖的，还带着他的体温，轻波起初还嫌冷，这会好多了，再加上顾衍诚心诚意的道歉，她也不是一个非要针尖对麦芒的人，何况自己那天态度并不是很好，同样存在问题。
　　“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原谅你就是，何必你还特意跑一趟。”轻波松了口：“你最近不是很忙嘛，周末还有时间回来啊？”
　　顾衍笑道：“我以为以你过去的脾气，要把你哄好需要费好大一番周折才行，没想到只是和你道个歉你就这样轻易原谅我了？”
　　轻波撇撇嘴，她自然知道顾衍说的过去的脾气指的是哪件事，想必她决然转班在顾衍眼中是同倔强划等号的，只是顾衍不知道，他的无心之举让她委屈难忍，这才下定的决心。
　　“我从来也不是一个随便生气的人。”她嘟囔道。
　　因着上午李萌说出的那个秘密，也因着顾衍大老远地突然出现，姜轻波此刻有些措手不及，她的烦恼依旧而且没想好该怎样面对顾衍，因此心虚不止。
　　顾衍似乎感触到了什么，微叹了口气说：“的确，你从来都不是一个随便生气的人，是我后知后觉口是心非，忽略了你许多次。其实很多东西你早就告诉我了，只是我没察觉到而已。”
　　“姜轻波。”顾衍正色道：“我来找你，有两件事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我。”
　　轻波有些迷茫，顾衍的话让她摸不清楚头绪，只能茫然点点头。
　　“好，第一件事，我们是不是很早很早之前就认识？不是在一中，比这还要早。”顾衍说：“第二件事，你……是不是喜欢我？”
　　顾衍的两个问题犹如两枚深水炸弹，震得轻波无言以对。她此时只觉耳朵边嗡嗡作响，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是又知道顾衍说的清楚，一字一句的，就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我……我……那个……那个……”她支吾半天回答不上来，在心中盘算了几个来回。她觉得自己伪装得挺好，那么这两件事，顾衍是从哪里看出端倪的？
　　“我们之前应该不认识吧。”轻波憋好久终于避重就轻道：“主要是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你那么出名，大家都知道你的名字，我认识你也不奇怪吧。”
　　“姜轻波。”顾衍无奈：“不要和我兜圈子，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你的徽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背后会有我的名字？”
　　轻波吃了一惊，果然徽章上的秘密被顾衍发现了。
　　其实她那天没捡徽章就后悔了，很想回头捡回来可又不想在顾衍面前服软。她又想着徽章上的字母那么小，顾衍应该不会察觉。如果真的是对这徽章有印象，怎会这两年都没一点反应呢？
　　“有名字吗？我也不知道。”她随口扯谎：“那个徽章是我之前捡来的。”
　　顾衍才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逝的仓惶：“捡来的？姜轻波，我记得你对这个徽章宝贝到不行，真是捡来的？”
　　轻波仍旧嘴硬：“就是捡来的，谁知道那徽章上有你的名字。”
　　“好，既然你说是捡来的，那么就是承认徽章上有名字这回事，也就代表这徽章有我的名字是我的东西。那么姜轻波我请问你，我们两人是在高二时才认识的没错吧？”顾衍紧紧追问：“那你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在此之前你会有我的东西？”
　　轻波一时哑口，也不觉得此时冬夜的风冷得刺骨了，在顾衍这样的注视下，她只觉浑身热烫，直想赶紧逃开。
　　“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是我捡来的。”她一口咬死，就是不承认。
　　顾衍拿她也没辙，又看她那样子可爱，不自觉逼问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好吧，就算是第一个问题你也不知道真相吧，那你回答我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我？”
　　轻波别过头去，并不是害羞所致，顾衍的问题太直白，这不像是平时的顾衍。她很想回答说不是，我不喜欢你，但她内心深处的那个声音告诉她，她做不到。
　　“可是你有女朋友了。”
　　铺天盖地的委屈袭向姜轻波，她不知道顾衍这样问是想做什么，她不是那种挖人墙角的人。
　　“对不起，在这事上我也骗了你。”顾衍说，这事他自己做的确实不厚道，他也不想再继续瞒下去：“我并没有女朋友。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但是将来肯定会有。”
　　轻波愣了一下，她分明记得之前郝华华说过，是顾衍亲口说的，自己有女朋友，而且女朋友就是他的高中同学。在那之后她也或多或少拿这个话题试探过顾衍，顾衍一次也没有否认过。
　　“可是你明明……”轻波很确定自己没弄错：“你明明告诉别人你有女朋友了。”
　　顾衍倒是坦然：“对，我确实说过，我还说过我女朋友是个很小气的人，不喜欢我把手机号码告诉别人。姜轻波，你不就是个小气的人吗？”
　　“我？我小气？”轻波彻底懵了，下意识用手指着自己，模样看起来有点蠢萌，惹得顾衍笑了：“对啊，反正有人因为我不和她组队，一气之下就转去学了文科，害得我辛辛苦苦整理的物理笔记成了废纸。还一年都不理我，在学校看见我就跑，这不是小气是什么？”
　　“那还不是因为你说话太伤人了？”轻波气不过：“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人热脸贴冷屁股，才不是我小气。”
　　顾衍无奈，只能不说话默默承认了，他才不愿意告诉轻波，那日之所以有这么激烈的反应，无非是前一天晚上看到轻波与周峰在一起的亲昵，让他不舒服了。
　　“等一下等一下。”轻波仔细想了感觉不对：“你说你女朋友小气，为什么要和我扯上关系？”
　　顾衍笑得更甚，这后知后觉的脑袋此刻居然开窍了：“姜轻波，我没有女朋友。之前说我有，也是拿你做挡箭牌，而且我只说我女朋友是我高中同学，这个有，究竟是之前有，现在有还是将来有，我可没说明过。既然你没有否认喜欢我，又符合我高中同学的身份，所以……你要不要来试试看，做一做顾衍女朋友？这样我也把之前吹过的牛圆上，也不算是骗人了。反正你很早之前就跟我姓了，不是吗？顾小小？”
　　姜轻波的嘴巴彻底闭不上了。顾衍话里信息量太大，她觉得她的大脑主机宕机，反应不过来了。
　　顾衍没有女朋友这件事已经让她非常非常吃惊了，接下来的告白以及顾衍说出“顾小小”这个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名字，轻波此刻终于肯相信——顾衍腹黑到什么都知道了。
　　她放弃挣扎：“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认出我来了？”
　　顾衍摇摇头道：“我并没有认出你，你和小时候变化太大，我们之间又没有相片存证，记忆太久远我早就忘了。要不是看到这徽章上我的名字，我根本没办法联想到这件事。后续是我爸告诉我的，我才想起来小时候有个在福利院的小女孩，特别喜欢追着我，喜欢喊我哥哥，喜欢粘着我。我还答应她要把她接到我家里，一直和她在一起。可是后来……等我欢欢喜喜去接她回我们的家时，才知道她自己的家里人已经找到她了。对不起，当时我太伤心了，这段小时候的记忆也早就忘了，不然应该再早些认出你，我会对你更好一些的。”
　　顾衍一贯是少言寡语的，平时说话也不见得有这样多，轻波听着也不知道是因为顾衍知道了真相她感到震惊，还是瞧着这样的顾衍感觉稀奇。
　　“怎么，听傻了？”见轻波不说话，顾衍笑着敲敲她的脑袋：“如果不是我先发现了，如果我家里人早就忘了这回事没法提醒我，姜轻波你准备什么时候才来告诉我真相？”
　　“其实后来我长大之后还有去福利院，院长还在，她告诉我你后来来找我，而且准备办收养手续把我接走。可是后来知道我已经被家人找到后你很生气，据说还把要送给我的娃娃扔在地上就跑了……我以为，你肯定是觉得我言而无信，生我的气了。”轻波陷入回忆道：“我一直跟着奶奶生活，也是在县城里上的初中，后来奶奶去世了，我才跟着爸爸妈妈回了城也转了学。我还记得你爸爸，记得他在检察院工作，我有去打听一切关于你的消息……不过其实也根本不用我打听，你的名字我一直记得特别清楚，你成绩那么好，市里面都是出了名的，打听不打听我都能知道你的消息。”
　　“那你既然知道我，为什么不来找我？”顾衍有些心疼，他不知道轻波背后的秘密原来这么深，还都是关于自己的。
　　轻波讪讪笑了：“我知道你成绩好，肯定会上一中，就加倍努力考试，准备考到一中去。我想着如果你还生我的气，我就真心真意向你道歉，和你做朋友，希望你能原谅我。谁知道你居然忘了我，压根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这次换顾衍不好意思了，儿时这段记忆虽然深刻，但时间一长，经久之下确实是忘了。就好比是埋在沙子里的一颗宝石，他曾经很珍惜地保存着，却因没有时常翻出来看看只能始终被沙子掩埋。
　　“那后来呢？”他问。
　　“后来啊，我分数不够，只能去三中。再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我拿了一个竞赛奖，加上我小姨夫和一中校长是同窗好友，拖了种种关系，才特招转去的一中。”轻波长舒一口气，原来心里的秘密全部坦白是这样轻松：“一中报道那天我还偷溜去看你，结果还真是被我看到了，你和小时候变了好多，如果不是有人喊你名字我差点都不敢认。”
　　“哎。”顾衍叹气：“这些事情你干嘛不早告诉我呢？真以为我会因为小时候你家人找到你了同你生气？”
　　“那可难说，你脾气那么古怪，我可摸不透。”轻波吐槽说：“那时候我好容易转过来，一见你就各种紧张，还总是在你面前出糗，你对我印象肯定烂透了，时间一长我也就不想说。不过……其实我有写一封信，本来是想和你坦白一切的，最后那信被我撕了。”
　　“为什么？”
　　“因为我是打算把这个作为你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我觉得你给我补习物理又帮我许多忙，应该是没那么讨厌我了，才鼓起勇气迈出这一步，谁知道那天……算了，都过去了，不提也罢。”轻波挥挥手，把过去说的云淡风轻，但顾衍知道，那一年里他们两个都不好受。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陷入各自沉思之中。顾衍是既心疼又内疚，轻波则是心酸且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