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秘密，不想告诉你》雨后柠檬

42、解谜

　　姜轻波骨子里是很倔强的一个人，不管是高一决定转学到一中，还是高三时面对巨大挑战也要转科，只要是她心中认定的事情，几乎是咬碎了牙也要去坚持做到。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摇摆不定的人，唯有顾衍，能够让她从干脆潇洒变得维诺犹豫。唯有顾衍，能够操控着她内心的晴雨雪雾。
　　进入大学才短短三四个月时间，她却觉得像是过了几年那样漫长。先是震惊于顾衍居然也考入了S大，接着因为顾衍的主动道歉让她心中隐约生起了些许希望，后又知道顾衍有了女朋友彻底没了念想。
　　如同坐过山车一般，顾衍左右她情绪的大起大落。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生气了，甚至都气得有些微微发抖。她不懂顾衍，更不懂自己心中那因为顾衍随便一句话生起的无尽失望代表着什么。
　　轻波深吸一口气，对顾衍说：“顾衍，我真的不知道你今天把我叫出来的意义在哪里。如果只是为我是不是接受了周峰的邀请，我可以告诉你，是的。而且我再告诉你，我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我的自由，和你无关。我们两个，从前是同学，现在是校友，你无权干涉我的自由。”
　　她的语气很强硬，说出来的话都是狠的，她从前再气顾衍，但是绝对不敢对顾衍用如此语气说话，这次也不知是怎地，因为失望涌起了巨大的勇气，干脆一次性把话说彻底，就当是与从前的自己说再见。
　　“我在一中的时候你帮了我很多，我很感谢你。我们中间也许曾经有过些误会，现在也都已经解决了。”姜轻波继续道：“我们两个虽然都在S大，不过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日子，你不介意，我们还是朋友。如果你介意，那我们只是校友。我绝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不懂事总去打扰你，更不会插手你的生活。”
　　轻波终于一口气说完。与其说这些话她是说给顾衍，不如说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一种近乎警告的作用。
　　顾衍盯着她看，耐心等她全说完，他的自傲在这一刻有点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有些后悔今天的一时冲动，是啊，姜轻波问的对，他来这是做什么？刁难、指责，还是要一个答案？可他又有什么立场？
　　这一瞬间，顾衍很想不管不顾地告白，可是这股冲动在轻波连珠炮式的连连发问下慢慢地竟偃旗息鼓了。他居然有些不敢了。
　　在怕什么？怕她真的不来打扰自己？怕好容易追到大学来又与她走散了？怕再过一年高三时那样的生活、只能默默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知道轻波这段时间为什么总在保持距离，他这会开始后悔自己干嘛要放话出来说有女朋友？
　　明明这个所谓的女朋友他还没追到手，明明就在眼前。
　　“你没有话对我说吗？”姜轻波开口问。顾衍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此时倒是沉默不语，这更令她觉得难堪。
　　顾衍仍是没开口，他今天大概是中了邪了。
　　爱情使人愚蠢且盲目，一向清高自傲又爱口是心非的学神也难逃其手。
　　“我走了，再见。”轻波说，她太难过了。
　　“等一下。”见她转身要走，顾衍下意识去扯她背包。可轻波走得快顾衍动作又大，一拉一拽之间轻波背包上的徽章被扯下，“叮咚”一声，摔在地上，断成两截。
　　那个徽章是轻波前段时间才别回去的，可能还带点念想和蠢蠢欲动的不甘心吧，在顾衍提起这徽章后，她又悄悄将其别到了背包原来的位置上。
　　徽章毕竟有一定年头了，即便是质量再好，经过这么多年时间哪里还经得起这样一摔，现在断在地上，是再也修不好了。
　　顾衍有些慌了，他知道这个徽章对轻波的意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赶紧捡起徽章的两截，想要再交给轻波，脸上难得出现慌乱神色。
　　轻波没有伸手去拿，她直直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徽章，像是被现实狠狠嘲笑了一番。顾衍早就忘了小时候的事情了，只有她还在无望地执着。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就快要哭出来了。熟悉又陌生的岂止是这徽章，更有眼前的顾衍。
　　她自认为了解、却根本不了解的顾衍。
　　那她喜欢他什么呢？喜欢他的好，喜欢他的忽冷忽热，还是只把小时候的感情叠加到现在了？对于这段感情，她曾经彻底放手过，可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又何来放手？
　　“我来想办法把它修好。”顾衍说：“或者我请我爸爸帮忙，他一个朋友有收集徽章的爱好，也许能够找到同款……我……”
　　“不用了。”轻波摆摆手，把背包背背好：“徽章我不要了。”她挤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像是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顾衍，就这样吧。”
　　“姜轻波。”顾衍在她身后喊，可轻波没有回头，最后消失在教学楼的尽头不见了。
　　顾衍手中握着断成两截的徽章，有种连人带东西都被抛弃的感觉。
　　他把那枚徽章掂在手里，细细抚摸，心里对姜轻波充满了抱歉。
　　他本来的意思并不是这样，怎么会弄成这样呢？
　　他把徽章拿在手里，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彩信给他爸爸，希望能够找到同款。可当顾衍把徽章翻过来看断口时，却在徽章右下角角落发现了两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字母——
　　GY。
　　顾衍懵在原地。
　　他习惯把自己的名字写成拼音首字母缩写，这是他爸爸教的。小时候写名字总是写不好，爸爸就教他写相对简单的字母，自那以后养成的习惯一路伴着他，他的所有物上几乎都会有这两个字母。
　　姜轻波一直如影随形的徽章上有这两个字母，这是个巧合、还是……这徽章根本就是他的？
　　他记得，这个徽章是姜轻波高二转学就戴在身上的，那时候他们根本就完全不认识，他更不可能送礼物给她。况且这徽章，他一丁点印象都没有。
　　可如果不是他的，会有这么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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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衍这边还没弄清楚心中的疑惑，那边姜轻波第二天已经坐火车回家了。
　　她本来国庆假期就因为不想回去参加同学会没回家，被顾衍前一天一搅合，心中委屈不止，周五体育课下了课就直奔火车站，买了张站票就回家了。
　　好在她家离南城也不远，四个多小时的车程，到了傍晚就已经到家。
　　算起来姜轻波还是九月报道时离开的家，前后加起来也三个月了，这三个月中关于和顾衍的种种像是做了一场荒唐的梦，她已经没了离开时对大学生活的期盼，只觉得自己逃离了一个坑又掉进另一个。
　　对顾衍深陷不知、毫无办法的坑。
　　其实她离家不算远，周末两天也不是不能回家，只不过当天火车票不太好买，多是站票，这才一直没回，这一次被顾衍一气，所幸买了站票也想回家待一待。
　　家是她的勇气来源。轻波窝在自己的小卧室里，她的床旁边就是书桌，高三那一年就是在这熬过来的，现在回想起来竟像没经历过一样。
　　可是也只有在这里，她才敢大大方方地裹住被子哭一场，没有人知道她的秘密，可以卸下全部的防御好好拥抱自己。
　　姜轻波不知道顾衍把那徽章留了下来，并且还发现了徽章上的秘密。她更不知道在她刚进家的时候，顾衍去她宿舍楼下等她，想要诚心诚意道歉。
　　轻波不在，顾衍自然扑了一个空。他先是给轻波打了一个电话，没人接。后来请宿管阿姨帮忙打电话到宿舍里，是郝华华和冯汐接的电话。
　　一听说是顾衍来了，郝华华也不顾自己还敷着面膜，拽着冯汐就下楼，这可是最大的新闻了。
　　“轻波可能心情不太好吧，问她她也不说明原因，中午下了体育课就请人帮忙把她的网球拍带回来，自己回家去了。”相比郝华华已经半疯狂状态，冯汐还是比较冷静的，她不知道轻波发生了什么，但顾衍破天荒地来，想必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她什么时候回来？”顾衍问。
　　“不知道，她也没说，应该周日就要回来吧，周一大早我们还有课，而且周日晚还要查房的，没见她请假。”冯汐说。这两人太反常了，轻波反常，顾衍也是，她想想仍旧不放心，又接着小心翼翼问一句：“顾衍，你知道轻波因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顾衍点点头，但是没说话，转身走了，只留下依旧花痴的郝华华和一头雾水的冯汐。
　　顾衍往宿舍方向走，手机响了，他一个激灵，以为是姜轻波看到来电回过来，却未曾想来电的人是他爸爸。
　　“儿子，你给我发的彩信照片我看了。”顾建华说：“那个徽章你是从哪里找来的？我记得你五岁的时候我给你买过一个一样的，还用小刀在背后刻了你的名字。不过后来没多久就不见了，问你你也不说，问多了你说送给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了。只是这时间太长了，我也不确定你发来的这个是不是我之前买的了，如果是的话恐怕还真的不太好找，这个东西当年都是限量的，现在市面上都绝版了不卖了。”
　　“那你还记得我当时说送给哪个朋友了吗？”顾衍急道，遥远记忆深处，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要被这个徽章引燃显得蠢蠢欲动。
　　顾建华思考片刻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小时候挺外向的，朋友挺多的，哪像你现在话这么少朋友也没几个，想想还是你小时候可爱。对了，你现在突然问我这个徽章是想干什么？”
　　“爸，你先别管我问这个徽章是干什么。你帮我仔细想想，我小时候都有哪些要好的朋友？里面有没有女生朋友？比我小一些，年纪差不多的。”顾衍问道。
　　许多人都是如此，提及儿时回忆大多想不起来需要家人帮忙回忆。若不是姜轻波在那段特殊时期反复回想咀嚼，反复告诫自己一定要把顾衍记清楚，恐怕此时四五岁的记忆她也会像顾衍般，忘记大半。
　　“你都是和男孩玩，什么时候和女孩玩过？”顾建华笑着回忆：“你玩的几个好朋友我都认识，也没见过你对谁特别好。要知道这个徽章当时我买回来给你的时候你喜欢得不得了，要不然我也不能还把名字给你刻在后面，你可是嚷嚷着这是你最喜欢的东西了。后来你说送人了，我和你妈妈还挺纳闷，很好奇哪个朋友对你那么重要，这徽章都能送给他。不过……等等，我好像想起来，是有一个小女孩，是福利院的。那时候周末我们去福利院帮忙，你都是和这个女孩玩。你还求着我和你妈妈，要把她接到家里给你当妹妹，因为这事，缠了我们好长时间。后来你妈妈同意了，我准备带你去办收养手续才知道，小女孩亲生父母找来了，把她接走了。”
　　顾衍惊讶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站在天桥上，望着马路上来往的车，尘封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来。
　　“你当时啊，还用你的零用钱买了一个好大的娃娃，说是那个小女孩最喜欢的。我和你妈妈还偷偷议论过，说你小小年纪就开窍了。但是你一听到她被家人接走了，伤心地把娃娃也扔地上不要了。不过这些都是你很小时候的事了，后来我工作调动我们一家回了城，这事也就过去了，你要是不提我早都忘了……”顾建华继续说，可是又说的什么，顾衍是一点都没再听进去了。
　　“你有什么梦想吗？”
　　“你啊。”
　　“笨蛋小小，我怎么能是你的梦想呢？”
　　记忆里，有一个肉嘟嘟的小女孩，托着腮，甜丝丝地说他就是她的梦想。
　　“这是我爸爸从美国带给我的，我把这个留给你，就当是我答应你这个事了一定会做到的。”
　　记忆里，小小人儿顾衍一本正经地承诺着。
　　那承诺的是什么呢？
　　“我保证，我不会骗你的。”
　　“我叫你小小。”
　　“我们天天在一起。”
　　手机那头是何时挂断的顾衍不知道，他茫然回忆着过去，终于在此刻无比清晰。
　　他想起姜轻波唱的那些悲伤的歌，想起他似乎总是隔着一层迷雾般看不透她，现下总算是揭开谜题了。
　　他曾经渴望一起的玩伴，恨恨得不到手的朋友，让他一度气愤到刻意抹掉的回忆——全部碎片拼合，与现实对上了号。
　　原来，姜轻波就是小小。
　　顾衍不知道是该气自己的后知后觉，还是气轻波的隐瞒不语，可他又知道心底是极度喜悦的，那是种失而复得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