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秘密，不想告诉你》雨后柠檬

20、试探

　　高中到大学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顾衍的MP3歌单里有几首歌是无论怎么换歌都不会删除的。这些歌是《也许有一天》、《叶子》、《鬼迷心窍》、《梦醒时分》和《花都开好了》。他记忆力颇佳，想要用心记的歌词总归不会忘记，上网搜索关键字就能搜到歌曲名称。
　　其实这些歌并不是他会喜欢的调调，但他偏偏都留着，尤其是在与姜轻波高三冷战、谁都不搭理谁的那一年里翻来覆去反复听。
　　这似乎是一种鬼使神差的习惯，就自自然然地侵入了他防守已久的领地，如同姜轻波一般，莫名其妙地闯进来，莫名其妙地让人难以忘记。
　　顾衍为此还总结过，这大概就是歌词里唱的“是鬼迷了心窍”。但对这个说法姜轻波不屑一顾，她认为就算是鬼，她也是像倩女幽魂里的小倩，是个可怜又善良的女鬼。
　　顾衍也懒得搭理她，由着她高兴，他乐意看她有点嚣张又有点俏皮的模样。
　　当然，这些是许多年之后的事了。
　　含着春节的缘故，寒假就总显得又短又快，一晃眼许多人寒假作业还没来及写完就开学了。开学之后就是高二下学期，因为高三一年很少再教授新知识，全是以复习巩固为主，所以作为承上启下的高二下学期显得尤为重要。
　　2月中旬刚开学一中就进行了一次校内的模拟考，检测一下大家放假期间有没有荒废学业。与期末考试一样，姜轻波成绩不上不下，居然维持住了她的名次，没向前也没向后，还是中等偏下的水平，被以物理为首的理科严重拖后腿。
　　其实她知道，她是不适合学理科的。她偏感性，逻辑思维各个方面在三中混混全市考卷还可以，但一到了一中这种神仙打架的地方，考一中老师自己出的高难度试卷就会暴露无遗。
　　李萌问过轻波，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转去文科班，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别在三班这样继续死撑。但轻波想想总是不甘心，她与顾衍的关系好容易融洽不少，她不想轻易放弃。更何况班里还有个李晚晚对顾衍虎视眈眈，转去文科班不能天天盯着她心里更瞎琢磨。
　　学习对她是很重要，可她心里的那杆天平上，顾衍的分量没比学习少多少。
　　现在已是3月，再加上4、5、6月，加起来算算真正冲刺的时间也不过就是一百来天，姜轻波在这方面没信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短时间内把物理这个大难题啃下来。
　　她琢磨来琢磨去，前后想了好一阵，终于决定撇下面子向顾衍求助。李晚晚成绩那么好，还不总是拿着题来问顾衍？恐怕问题是幌子，套近乎才是真。
　　下了课，姜轻波拿着她刚过及格线的物理测试卷转向顾衍，她满脸陪着笑，全是讨好的意味。
　　“那个……顾衍……你现在忙不忙，我能问你个事吗？”声音甜的能滴蜜，她自己听了都起鸡皮疙瘩。
　　“干嘛？”顾衍没抬头，瞄了眼她惨不忍睹的测试卷。
　　“我能不能问你借一下物理笔记？”轻波直抠手：“我最近物理老上不去，想补一补。”
　　“我从来不做物理笔记。”顾衍说，可说完这话又想到自己之前留给姜轻波的物理笔记，显然没有任何说服力，不觉有几分尴尬。
　　轻波也不戳穿他，又把试卷往前推了推，央求道：“拜托拜托，就算没有笔记你肯定也有独门秘诀，你物理那么好，这些题对你来说连一加一等于二的难度都没有。”
　　顾衍放下手里的东西，正眼看她，带点戏谑的意味说：“秘诀我有，但……我为什么要帮你？”
　　这个问题就有点故意刁难人了。轻波没想过他会这么问，一时怔在原地。
　　顾衍在心里偷笑，这副呆呆的样子让他想到之前的围脖事件，那时的姜轻波也是这样，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兔子。
　　顾衍并未意识到，他早在自己没察觉之际就记住了她的各种模样。
　　“那个那个……我们是同学，同学之间不应该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嘛……”轻波好容易想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一紧张就容易“那个那个”不停，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
　　她做不到李晚晚那样温柔又会撒娇，即便有多喜欢顾衍她也有自己的底线，有“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坚持。
　　打一开始她就没抱着顾衍一定帮她的念头，只是想试试看。寒假聚餐那件事之后，她自己觉得离顾衍近了关系，可开学后这么久顾衍待她还是那副闲闲的样子，如果不是事后有当事人张文替她作证确实是顾衍坚持要送她回家的，她甚至以为是自己喝多了脑子糊涂产生的错觉。
　　都说女生心思难猜，在姜轻波看来，世间最难猜的是顾衍的心思才对。
　　“我的字典里好像没有团结友爱这个词。”顾衍揶揄道，其实他已经准备要帮轻波了，可嘴上就是不饶人，总想逗逗轻波，像惹一只爱玩毛线球的猫。
　　“哦，那好吧。”轻波抽回试卷，掩饰不住失望地说：“那我问问别人吧。”
　　她着实沮丧，每次李晚晚来问题，顾衍基本都是二话不说就讲题，轮到她就这个待遇，让她怎么能高兴的起来？
　　“轻波，哪题不会，我给你讲讲。”旁边的季笑也看出姜轻波的沮丧，觉得不忍心：“我物理虽然没有顾衍那么好，给你讲讲题还是可以的。”
　　轻波刚想回季笑说“不用了”，话还没说出口，感觉手上试卷一沉，又被顾衍按了回去。
　　“试卷留在这，晚自习找我要。”顾衍说，仿佛刚才一番逗弄只是旁人看走了眼而已。
　　“啊？”轻波没反应过来。
　　“晚自习找我要试卷，你刚才不是要我发挥同学爱吗？”顾衍再强调一遍。
　　季笑觉得自己夹在两人中间充当了炮灰的角色，又想起之前在酒吧，顾衍与楚天河两人争着要送姜轻波回家的事，后悔自己多嘴管了闲事，拿起水杯装作要接水默默离开了。
　　姜轻波暗暗琢磨，不晓得顾衍闹的是哪一出，但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早弯成一条弧线，巴巴把试卷留给顾衍。
　　管他想什么呢！她心想，反正顾衍愿意帮忙就行，本来她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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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顾衍愿意出手帮忙后，姜轻波的物理试卷找到了最好的讲解员。顾衍总能通过她的错题分析出她的薄弱点，只是稍加点播，就能让人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让姜轻波一度认为顾衍将来最适合的职业就是物理老师。
　　几张物理试卷分析下来，居然让她对物理找到了一些感觉，即使题目再难拿到手也不至于一点解题思路都没有，这对姜轻波来说简直是一件特别奇妙的事。
　　要知道一中自己出的物理试卷是以变态闻名的，甚至外面有一些课外补习班，都将能够拿到一中试卷作为揽客卖点，一则是内部资料不好找，二是确实难度极大。
　　顾衍不愧是全国竞赛上都能拿到名次的人，姜轻波由衷感慨，顾衍在她心中形象又高大不少。
　　顾衍自是不知她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几次分析后试卷分数有所提高，不至于那么难看，也让他生出一些成就感。
　　他好像越来越习惯姜轻波的存在，习惯了给她讲题，习惯了课间听她与张文的叽叽喳喳，习惯了她偶尔递过来的各种零食，习惯了上课看黑板时总能瞧见的她右脸颊上小小的胎记。
　　甚至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每逢周末他都会不自觉调整回家返校时间，就为了同她坐同一班车。有时会聊两句，有时也不一定搭话，有时坐了37路发现到中转站她没上车，那下个星期他便会调整自己出门的时间。
　　就像现在，37路还没完全进站，顾衍远远就看见那个背着紫色背包、高举公交卡的身影，不是姜轻波还能有谁？
　　笨蛋。
　　顾衍暗暗嘲笑轻波，却在心里放轻松，这星期运气好让他碰上了。
　　37路到了中转站时往往是没法从前门正常上车的。姜轻波又被人群簇拥着刷卡从后门上车，这几乎成了每周日的惯例。
　　有了上次丢人的经历，她学乖不少，每次上车时都先伸头张望一下，看看顾衍是不是在车上。
　　张望半天，轻波终于在人堆中瞧见了心里的那个人，笑了。确定了顾衍也看见她后，她同他摆摆手打个招呼。
　　顾衍看她一眼，算作回应。
　　轻波对他的这种淡漠早已习惯，以前多少还会有些失落，现在学会了自己开导自己。毕竟顾衍对谁都是那样，人多场合能够搭理她已属不易，习惯就好。
　　他们之间隔了四五个人，她挤不过去只好扒扶手站好。车塞满了学生刚要起步，姜轻波突然瞧见不远处的对街路口，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女孩正蹲在马路牙子那哭得伤心，周围来往人那么多，没有一个理她。
　　小女孩肯定是迷路找不到家人了。
　　轻波一有了这个念头，立刻不管不顾大喊一声：“停车！我要下车！”
　　车厢里本来声音嘈杂，她这拼了力气的一嗓子让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司机踩了紧急刹车，态度有些不好，嘴里骂骂咧咧，其他堵在门口的学生也都颇有怨言地挤着让出一条道。
　　姜轻波可管不了这么多，她艰难地挤下车，想都不想就往小女孩那跑。
　　“小妹妹你怎么了？”轻波气喘吁吁跑到小女孩跟前，小女孩已是满脸泪水，鼻涕都糊了一脸。
　　“不要哭不要哭，你告诉姐姐是不是迷路了？”她掏出纸巾，给小女孩擦脸，一听这话小女孩哭的更厉害了：“妈妈妈妈妈妈……”
　　看来她猜的没错，的确是迷路了。
　　“那你知道妈妈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在哪里？”轻波问。
　　“妈妈妈妈妈妈……”小女孩年龄小，话还说不利索，走丢之后吓坏了只知道要妈妈根本问不出什么。
　　“她看样子不会回答你，我们先带她沿这条街问问吧，看谁家丢了孩子。”轻波正给小女孩擦脸，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回头一看，是顾衍，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她一起下车了。
　　“你怎么来了？”她很诧异。
　　“你那样发疯一样往车下跳，我跟过来看看。”顾衍说的云淡风轻。他没说的是，在姜轻波挤下车后，他又要求停车，被司机骂得难听。
　　“饿饿，宝宝饿饿。”可能是觉得眼前的哥哥姐姐是好人，小女孩哭的没那么凶了。
　　顾衍抱起小女孩，姜轻波去买了吃的喝的，有的吃有的喝有人管，小女孩不怕了，任由顾衍扛着她跑。
　　他们沿着这条街把周围一公里范围内的沿街商店都跑了遍，挨个问了过来希望能够有人认识小女孩，但并不奏效，眼看着天已经黑了，都是上晚自习的时间了。
　　“这样不行。”顾衍说：“这样太费时间效率太低，我们还是报警吧，看看有人没有家长去报案说丢了孩子的。”
　　姜轻波同意，老是扛着孩子到处跑也不是办法。
　　他们去附近派出所，一时也没有人来找孩子。轻波不想走，想在派出所等等看。
　　“警察会帮忙找的，我们再不回去学校大门就要关了。”顾衍劝她，谁知这次轻波特别坚持，即使接警民警也告诉他们可以离开了，她也不愿意走。
　　“她还那么小，话都不会说，不知道爸爸妈妈的名字，自己的名字说的对不对也不知道，又说不出家里的地址。万一家里不报案、万一她家里是故意把她丢了不来找她，那她怎么办？”姜轻波认定了她的道理，怎么劝都不行。
　　顾衍第一次拿她没辙，只能去外面给她带了晚饭陪着一起等。天已经完全黑了，住校生有门禁，学校今天是回不去了。
　　他们一直等一直等，等到过了十点钟，才有一对夫妻匆匆忙忙跑到派出所找孩子。原来是一对小夫妻光顾着做生意，将孩子放在邻居家的小超市。邻居看了一会顾客一多就忘了这回事，孩子见不到妈妈自己出来寻，越走越远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知道是顾衍同姜轻波帮忙报的案，还给孩子买了吃的陪到现在，孩子妈妈激动地直掉眼泪一直说谢谢。
　　“没关系没关系，找到就好。看不到妈妈她急坏了，下次不要这样了。”轻波见孩子并没有丢，终于放下心来。
　　他们拒绝了小女孩家长给的谢礼，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已过了十点半。
　　“糟了。”姜轻波此刻才后知后觉起来：“学校大门关了，咱们肯定回不去了。”
　　她懊丧的很，刚才只顾担心别人，压根没想到住校生门禁这回事，等这会缓过来一切都晚了。
　　“你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反射弧是不是太长了点？”顾衍没她那么急，反而气定神闲：“还是光顾着做雷锋了？”
　　“哎呀，你就别笑话我了。”轻波真的着急了：“怎么办啊，学校那边咱们怎么交代？这可是夜不归宿啊！是要背处分的！”
　　见她急的团团转，顾衍不再逗她：“放心吧，我刚才已经和张老师通过电话，还请派出所开了一张证明，证明我和你是做好事不是刻意不回学校的。张老师说，明天早上和走读生一起到校就行了。”
　　“真的？太好了！”轻波彻底安心了：“顾衍，就知道有你在不用我操心。”
　　又是这种没由来的信任，但顾衍承认，他还挺吃这一套的。
　　“你为什么非要帮那个小女孩？”他问她，这也是他刚才一直想的问题。
　　轻波想了一会回答：“因为你没办法想象得到，没有妈妈在身边，没有家的孩子，他永远不知道明天会面对什么……”她似乎感同身受：“就像是一只小蜗牛缩在自己的壳里，下雨还是刮风，没有人会保护他没有人会给他一个拥抱……”
　　“你……”顾衍以为轻波会回觉得小女孩可怜、助人为乐之类的话，他没想过会得到一个这样的回答。
　　他看着轻波眼里泛起淡淡的忧伤，想说的话又忍了回去。
　　“走吧，你家里还不知道你今天没回学校，赶紧回家吧，明天一大早还得赶去学校。”顾衍咽下未尽的话，轻轻地揉了揉轻波的短发。
　　轻波点点头，跟着他走，她的注意力被明天一大早赶去学校吸引，反射弧长到压根没有反应过来——她有她的理由去帮小女孩，可顾衍为什么也要陪她一起？还有，顾衍为什么要揉她头发？
　　聪明如姜轻波，一遇见顾衍就大脑短路，已然成为一种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