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学堂》草菌

34、菩提池 18

　　现在他的破天珠完整了我就滚蛋？美死他。娘抓着我的手就阻止我继续跳脚叫骂：“陌行！你冷静点！你为什么要这样想？！你从来都是好孩子你没有错！”
　　我冷眼睨着她：“你在说哪个我没有错？”
　　娘忽然不能回话。
　　我脱开她抓我肩膀的手：“够了。那个家伙能不能回来还要看我心情。”
　　也许是我语气太刻薄或者太冷漠阴狠，娘几乎哆嗦着就将巴掌扇到我脸上，清脆又痛快。她从来不知道我也会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那还不是你自己做的孽？！”
　　我眯起眼，啧啧，跟我一样的发疯语气。
　　“你以为当初爹娘就少为你操心？你任性又自以为是，从来不听劝，你喜欢男人是你疯了！但是我不敢反对！我总是怕你不开心，我总是觉得你还小玩够了就回来了！可是后来，你为了慕长安去死！你连娘都不要了你要去死！你救得了谁？！你以为你救得了谁？！”娘狠狠地盯着我。
　　我只觉得心脏停了一停，她现在很伤心，难得的很伤心。为了慕长安去死，丫疯了吧。疯了。但我无话可说。
　　我看看娘，轻声说：“您忙着，我先走了。”
　　两天时间处理这件事？哈，先花一天去找师父先。否定自己无论如何是很蠢的事情，但努力地极力地用尽一切办法地去证明自己我觉得也没有必要。好吧，我忽然才这么认为的，就在这之前我仍然很愤怒。我只是忽然才觉得不需要。你看，落到今天这个情况，是为了。。。慕长安？好吧，为了慕长安，李陌行没有错，影响了谁吗？都城会塌？李府会垮？只不过是关于我的从前。少了我世界也不会烂，所以也没关系了。既然所谓的，他们。。。相爱的话。慕长安。。。糟了，他长什么样子？
　　“师父，能不能告诉我都城血阵是怎么回事？来之前有点事情一搅和我就忘了问李锦回。”师父乐呵呵地下他的棋，我在他对面坐下盯着满盘的黑白子，眼花。
　　他喝一口茶，摇一摇扇子：“你受伤了为师也没有去看你，真是。。。”
　　“没事，血阵不是会对阵内触动阵点的人造成伤害嘛，您不去也好。”
　　他放下茶杯，模样优雅犹如七公主她爹。
　　我夺下他捏在手里的棋子：“师父！”
　　上次在白头镇输光钱找我要还敲诈我的老头儿你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咱俩谁跟谁在我面前装有意思么？
　　“呵呵呵，”他笑，“那个血阵哪里拦得住我。”
　　“当然拦不住您。”我也给自己倒杯茶：“我听说慕封玩儿魂阵的，哪个厉害一点？”
　　“你觉得呢？”
　　“哈哈哈，当然是您的浸月血阵厉害一点。”
　　我和师父一齐大笑。
　　他放下棋子：“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既然知道了那是浸月血阵又怎么会不知道是谁弄出来的呢？”师父又一次爽朗地笑出来：“果然是我徒弟，非常了解你师父我啊哈哈哈~~~~~~”
　　我把脸扭向一边，看凉亭附近的山景：“我一点都不了解。”
　　至今我也不明白师父布浸月阵的理由。却不想问他为什么，他若想说自然会告诉我，若不想说即使我逼问出来也没意思。他从来不会拒绝人，若我问起，他不想说也会说。但我不喜欢勉强人。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我喝茶，他下棋。喝得我饥肠辘辘。
　　然后我起身抓山鸡，就地烤了分师父一只。他接过，赞道：“很香。”
　　“师父，会死很多人的。”我说。
　　“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你就一点都不心软？”
　　“你觉得学堂好吗？”
　　“不好。”
　　“为什么？”
　　“它太冷酷。”
　　“那就对了，以把你们教到足以随意驱使普通人性命为目标的我们，肯定是学堂冷酷的创造者，又哪里会心软？”
　　“。。。。。。”果然还是劝不住他。
　　“师父，天就快黑了，您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把你封魂的事情告诉慕封的是我。也只有我才知道如何把慕长安身上的珠壳脱出来。和慕封合作不过是他找上我，我答应了。至于为什么答应，有很多事情你还是不明白。我做你师父也是阴差阳错，但为了你好还是嘱你一句，有些事情，不必深究就不要深究了，要想想什么才是对自己好。你要记住，过去现在你都是李陌行。”
　　我吃饱了去倒茶：“我知道。”
　　远山极目而去时无尽的青色，我揉揉太阳穴，最近真是很喜欢心生感慨啊~~~
　　“师父，现在住手还来得及。”我说。
　　“我觉得慕长安对你是真好，就算是你爹，也未必有他真心。将来若是觉得有谁对不住你，那人不会是慕长安。想活，就留住他。”师父没有看我：“你小子快回去吧，慕长安撑不了多久了。”
　　他停下拔出鸡腿骨头又说：“为了这师徒缘分，我不杀你就是。”
　　我僵立。真是让人透心凉的话。
　　“那我走了。师父。你赢不了的。”
　　“心情复杂”并不是唯一状态了，我这荒谬的一生啊~~~~玩儿两回就没得玩了。我在下山的路上仰面看天，大笑三声，终于还是觉得有些心酸。有句话怎么说的？人生竟然寂寞如雪？哈哈哈~~不行了，说到这个我就想笑~~~~哈哈哈~~~~~~~
　　晚上回到李府，不论是我发呆还是去厨房找吃的或者蹲茅房，李聿都跟进跟出地围着我，他后面还拖着杜小弯和均乐。我被跟得烦了，在回房间的走廊上时愤愤停下脚步转身瞪住他们。他们仨默不作声没事人一样看我。
　　“我现在没有力气跟你们闹，别跟着，我很累。”声音轻的自己都不信。
　　“少爷。。。”李聿喊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四周昏暗，偶尔透着灯火，没有任何下人走动的声音。李锦回不在，爹不在，娘也不在。才忽然地不舍得自己。我也想有能够留恋的人，也想有人为我哭。不过目前看来不太可能吧。
　　“李聿，”我说，“朱岩呢？”
　　“在房里。”
　　“带我去找他。”既然孜然一身来那就再自己一个人走好了。亲情家人友情朋友，居然狗血得都不是我的。家人朋友忽然都像奇怪的事物那样显得离奇而遥远，诶，我脑子一向就不太够用。至于那人间由无数人歌颂的伟大爱情，我娘嫁我爹的时候在洞房之前都没见过面。所以又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所谓？
　　“李陌行！”杜小弯忽然出声。
　　我问：“干什么？”
　　“你要去干什么？”
　　“救人啊，不是要救慕长安么？”啊对了，杜小弯你也认识以前的我吧，均乐也是。不然又怎么将魂封到你们身上。
　　杜小弯一个箭步上前一脚就踹了过来，踢得我腿骨一阵阵疼。她踢完不算还推了我一把：“你那张是什么烂脸烂表情？！！你是觉得自己没爹没娘是吧，你不想活了是吧你还要娶我的你居然想死？！”
　　她在讲毛疯话。“李聿带我去见你师父。”我又说。
　　杜小弯却哭起来：“你说过你会娶我的。。。就算你不娶我也没有关系但是你不要一直想让自己死啊，我看到你都很难过，不管你在说什么做什么我总是觉得你在哭。。。”
　　好吧，我终于不得不正视杜小弯：“我什么时候说过娶你来着？”
　　期间均乐被她一哭带得也是眼泪汪汪，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杜小弯：“姐姐你不要哭，你们不要吵了。”我顾得了这边看不住那边~~~~
　　杜小弯就认真地看着我：“夏天的时候！你爹来我家给你提亲下了聘的！”
　　？？？人生啊~总是这般凄凄惨惨风雨兼程莫名其妙~~~~~~这又是哪一出？
　　“你到底是谁？”
　　“杜城萧杜将军府上的小姐！前面跟你说的身世全是骗你的！我就是那时你拖了又拖不肯娶的小姐！我偷偷跑出家门一路跟着你到白头镇正好遇到的均乐。。。”杜小弯哭得一塌糊涂，手掌紧紧揪着我的衣衫。
　　最近惊吓太多，对于她的话我已经麻木。
　　“啊。原来是这样，杜小姐，我娶不了你了，您原谅我年少无知另择明夫吧。”
　　杜小弯一滞，哭声停下来。
　　我再对李聿重复：“带我去找朱岩。”
　　李聿在被杜小姐的话震住之后，迟疑地挪着步子走在我前面，呼吸间鼻音都很重。我没力气安慰他。
　　“李聿。”我叫他。
　　他抽抽鼻子用呜咽的哭腔问：“什么事少爷？”
　　“为什么都一直不告诉我？”
　　“我不知道，”还是口齿不清的哭腔：“少爷，慕公子说您一定会回来的，他说您现在也很好，他说不要影响您，说您只要每天很高兴就可以了什么都不知道也好。而且，您以前是我少爷，现在也是，您一直都是。所以不管是哪个少爷都没有关系。”
　　李聿停下来回头看我：“少爷，您不要。。想不开。”
　　“慕长安他。。。”我想知道慕长安的一些事情，什么事都好。迟疑了一下还是算了。
　　“慕公子什么？”李聿追问。
　　“没有。”
　　我叹叹气。沉重得够多了，无所谓置之度外或看破生死。他们爱的人既不是我我也没办法。而且，我总不希望慕长安死。在那个地下溶洞时他总让人觉得他该顺遂，他该能够去得到他想要的。原先见他，以为他性子淡薄，没有我记忆中是嚣张自恃，但是却觉得貌似他也是一个执着的人。他和从前的我怎样我不管，就把从前还给他吧。
　　“李聿，你师父打算怎样救慕长安？”
　　李聿脸色沉沉的，搜寻着措辞：“分魂，接灵。”
　　“嗯？”
　　“在洞里时慕公子为了借破天珠的灵力，将自己的魂魄之力融进了破天珠，打败慕封后慕公子的魂力就被破天珠吸收无法回力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所以，师父说您必须在体内融了破天珠，让您原先的魂魄回位，顺便也把慕公子的魂力放出，这是分魂。接灵就是把您原先的灵力渡一半给慕公子，让他不至于因虚竭而死。”
　　“哦。明白了。”我说，朝李聿眨眨眼：“其实我还蛮舍不得你们的，李聿。”说完上前搂住李聿的脖子，“人世走一遭，虽然最终不过是一个死字，但过程也还是比较重要，李聿回头你跟以前那个我说一声，谢他分生命给我，把记忆也给我。”眼睛有点酸，“也告诉慕长安，我也谢他，给我记忆。”
　　有慕长安的记忆，无论如何，他看我时的情意虽不是给我，却让我隐约知道了一些。李陌行，被人爱，能够爱人，真是很好的事情啊。啊哈，我这就叫做善良么？
　　慕长安~~
　　我无语地望望天，无月的夜里繁星闪光，真是良辰美景。我真的没有喜欢你~真的。我那么忙，哪里有空。
　　从今往后，我，再不借你李陌行的名字。你真他妈颠覆我人生观啊李陌行。虽然感觉像是在骂自己~~~~
　　李聿在我感慨之后却忽然抓住我的手：“少爷，您和以前还是很像的，只是不如以前聪明，还比较迟钝。”
　　“。。。。。。”
　　“慕公子从前护着你，差点就跟老爷他们打起来呢。”
　　老爹？他怎么又扯进来了？
　　“而且啊，少爷你知道吗，破天珠可是只有慕公子才可以融魂注血并使用的人哦~~”他一脸卖宝的样子，就差手舞足蹈配个铜锣了~~ “慕封是完全不可能用的！”
　　看着他的脸我就觉得这事情哪里严重了，一点儿也不严重嘛~~~
　　“我爹他，为什么要和慕长安打起来？”
　　“这个，”李聿收起他欢乐的表情:“您问慕公子吧，他肯说才行。我不能说。”
　　我哼：“他还有机会说么？”
　　“。。。。。。”李聿默了：“有点复杂，我说不清楚。”
　　“那你提起来搞什么啊你。”我恨不得一掌把他打趴地下，“赶紧走了。”就算说得清楚又怎么样，反正也不关我事。
　　“四师父在慕公子房里，早些时候就在那了，说是等您呢。我们直接过去。”李聿说。
　　到了慕长安房间，朱岩正在灯下一派悠闲地看书，看我进门，抬眼说：“都想好了？”
　　我扭头去看慕长安，走近些，啊原来慕长安是长这个样子的，再凑上前，真好看啊哈哈哈。我不会再要李陌行的东西了。
　　转身把破天珠扔给朱岩：“您看着办吧，要怎么做您说我配合。”
　　“不用通知老爷夫人么？”
　　“通知他们干什么，要怎么，他们早知道的。”只是不想来，通知有毛用。
　　朱岩吩咐李聿：“去把厨房的药端来，我让人煮好了。”
　　李聿乖乖去了。
　　“要喝药？”
　　“是慕长安喝，不是你。”
　　“哦。”
　　我就站在慕长安床前，思来想去这人竟然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可是为什么咧？为什么会很不希望他有事？被从前的李陌行影响么？我可怜的存在感啊，连这点感觉都不能把握，真是无法不沮丧~~~
　　“呵呵。”朱岩忽然笑了，我看回他：“朱先生想到什么好笑的东西吗？”
　　“从前慕长安带你来求我，今日是你守着他找我，真是人世循环有趣得很呐~~”
　　我一激灵：“那时为什么找你？”
　　“你不是一直以为自己不是李陌行么？你知道了又如何？与你何干？”
　　我脑袋一热，不知哪来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冲上前揪他的衣襟：“你他妈说不说？！！”老子就快要滚离这个人间了正所谓临死的人不要脸当然更不会怕死，你还要惹我？！
　　朱岩却面不改色，用一张老脸来挑衅我：“终于发火了？年轻人，有火气就要撒出来，憋屈了就吼一吼，总以为自己是圣人不忌人情生死，有意思么？要是不甘心就承认。走也走得遗憾，这种事情你也做得出来。不难过么。”
　　你娘的用个屁的陈述句！！
　　但暴怒最终熄火在肚子里，我松下手歪歪头看他：“你以前见过我，是什么样的？”
　　朱岩整整自己的衣服：“就见过一次，要死了见人还是一张乖张跋扈的脸，见谁都刻薄一顿，却惟独。。。在慕长安面前异常乖顺。连我都惊奇。你们两个倒从不看人眼光的。”他喝茶：“小子，你命里变数重重，命相稀薄得像是人造而非天予，怎么都不是福厚之气，只是有那小子在，”朱岩朝慕长安看了一眼：“能保你命盘稳固，不会短命。”
　　我泄了气，跌坐到椅子里：“那时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去找的朱先生？”
　　“应该还是有隐情，不过你们都没说，我没有四处打听的习惯。我只知道依着你的伤势病情开了药方之后，慕家小子用术力替你调理，等了差不多一月有余你好了之后，却忘了很多事情。但是慕长安却不担心，反而显出高兴来。”
　　“是。。。吗。。。”
　　这时李聿端了药推门进来，我懒懒地坐着瞟一眼慕长安，居然心安起来。然后自己嘴角就有了想笑的动作，慕长安你真能耐。
　　“小聿，喂慕公子喝药。”朱岩指指慕长安。李聿看我一眼又乖乖去伺候慕长安喝药。“这药是极烈的，”朱岩又说，“比陈桐给你开的烈上一倍。激他经脉百穴，待他经络活泛时你把破天珠移入体内，趁意识尚且清明之时把让你感到不是自己本体的那部分，由慕长安肚脐汇入，然后再渡一半灵力给他，就可以了。”
　　“不是自己本体的那部分？”
　　“对，你要静下来好好确认，那是慕长安之前被破天珠收取的魂气与魂力，魂魄还在他体内的，只是有魂无力，就好比有气无力那样。有神识，但已不能让自己有命理迹象。”
　　我点点头，朱岩又将破天珠扔回给我：“看吧，你也该醒了。”
　　那破天珠竟然在夜里闪出透亮几近刺目的紫色光芒，我看着几乎就要咽口水。然后深刻的感觉是我就要死了。。真的要故去了。。。有个人会代替我。。。额滴娘喂~~~罢了罢了，就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
　　李聿端着药盘子来到我身边说：“四师父，药喂好了。”
　　“开始吧。”朱岩说，“要把握好。”
　　我凝了气息，用术力将破天珠截定在眉心，受着破天珠灵力的影响，我像是扯着一根丝把它往自己体内拉，接着是脑内一阵混乱，体息乱窜，但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混乱的都归正常，我抓紧最后一息一直没有去处的力，将它逼往掌心而出，然后做梦般清醒地往慕长安身体里灌，再迅速地输进灵力。这一切之后，我耳朵嗡嗡地像进了水一样。模糊地看见李聿想要挽留的脸，脑子最后闪过慕长安的样子，一阵天旋地转。瞬息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