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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中秋特篇:食人怪 ...


  •   “笑芙,笑芙。”南宫文在朱雀楼外敲门数次,皆无回应。

      陆珩自飞廊经过,便道:“她不在楼里,不必敲了。”

      “陆坛主好,”她连忙行礼,后道,“原想今日中秋,邀笑芙一起庆祝,不知她上哪儿去了?”

      “莫坛主今日有任务,归来后该是没有心情过什么佳节。你自和其他弟子过节去吧,别等她了。”

      闻言,南宫文奇了:“却是什么任务?”

      陆珩道:“食人案。”

      “便是城里数月来婴儿失踪一案?这些恶徒,犯在笑芙手中定没有好果子吃,”言罢,她又皱眉,“她性子急,办这案子不会出事吧?”

      “能出什么事?你师父跟在她身边。”言罢,陆珩摆摆手,向飞鸾阁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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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不愧是中秋,月分外地明,但清亮的月光被重叠交错的枝桠一挡,漏到地面上时仅几个零星的碎点,使得林子里影影幢幢的愈显阴沉。

      “哇啊……”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骤起。林子里顿时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几乎是同时,便有数声婴啼跟起。各家父母慌忙安抚幼儿。

      “乖,宝贝不哭……乖……”角落里,一个母亲焦急地安抚怀中的孩子,无奈那婴儿哭得越发响亮,母亲只好不停地轻拍襁褓。这女子蓬头敝衣,满面污迹,神情哀戚,动作却显得笨拙。

      “这孩子不是你的吧?”

      旁边忽起的声音惊了她一跳,她连忙应:“是我的孩子,是我的……”而后才偏头去看说这话的人——是坐在她身旁不远的女子,大腹便便,面容被污迹遮挡,只露出一对清澈温柔的眼眸。正是洛枍如。她装作大腹便便的模样倒是丝毫不露破绽。

      她的眼神绝无恶意。女子于是微微镇定,低声重复:“是我的孩子。”

      “既然是你的孩子,为什么带她来这里?”洛枍如的声音蕴含悲凉,“真的走投无路了吗?”

      这声音立时催下母亲的泪来,她用手腕去擦,泪却掉得更多,如此倒露出小半的真容来——很年轻的一张脸,至多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孩子。

      “我真的养不活她了……我不想丢下她的,可我不能回去。我真的撑不下去……”

      “原来有这许多苦衷,”她的嗓音微带讽意,“养不活她,所以送她去死,换十几两银养活自己,甚妙。”

      女孩子蓦地抬头,面色难看:“你,你,满口胡言……我养不活她,所以才送人,我不图银钱,只图好人家收养她。岂是送她去……”

      “死?这个字说不出口?”她抬手指向林子,“二十六名幼儿,七个待产母亲,一共三十三个婴儿。哪个好人家需要这许多孩子?哪个好人家会在这荒郊野地收孩子?”

      “那是因为夫……因为府台杨大人严禁私下交换婴儿,所以……”

      一提到府台,女孩眼神闪烁。洛枍如眼眸微眯。女孩被她那眼神看得忐忑不已,忽想起什么,又理直气壮起来,道:“你倒说我,你到这里来不是为了送孩子?甚至还未生产。难道你也送他去……”

      “我来,是为看清楚,这送孩子来的人里,几人是真不知,”她环扫一眼周围,而后目光回到女孩面上,轻声继续,“几人是假不知。”

      林子里只有一座破旧的木屋,大约半个时辰后,接头的人终于来了,站在岔道口喊孩子的父母抱孩子过来。许多父母生怕被别人抢了好位,贵人们会先看上别家的孩子,于是最初的一阵犹疑后,便争先恐后的往前挤去。

      接头人看着这一幕,隐秘莫测地笑。

      洛枍如起身,跟着人群走去。那年幼的母亲也连忙跟去。

      木屋在外看来极小,其实却只是个入口,木屋内的地板被掀起,现出通向地底的阶梯。一名接头人在前引路,另外几人不断呵斥着抱着吵闹婴儿的父母。

      地下的空间被黑帘子隔开,昏黄的油灯光亮下,隐约可见黑帘子那头坐着一些人,身姿宽厚,皆是富人之态。见状,一些仍有疑惑的父母微微松气——他们果然是来领孩子的。

      “解开孩子的衣物,都光着,让老爷们好好看看!”接头人一边催促,一边让第一个母亲把已光着身子的婴儿举高,而后讨好地笑道,“老爷们,这孩子怎么样?只有三个月呢,后头的除了些还没生产的,可都比这个要大些,这个是最嫩的了。”

      言罢,帘子里一阵微响,似是老爷们都凑前来看。

      “臭烘烘的……”一个说。

      另一个说:“理干净了就成,这个我要了。”

      闻言,接头人将一小袋银子扔给那母亲,边上过来一人,以大白布巾一裹,便将那孩子头面皆掩着兜走。那母亲三步一回头,最终还是走了出去。老爷们可没有多少位,见状,后头的人争着上前,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最后头的年幼母亲却微微退后了一步——她一直盯着那个被抱走的孩子,一直到进入地穴的深处,抱着他的人都没有揭开那裹着孩子头面的白布。

      洛枍如回头,道:“后悔的话,要走还来得及。”

      年幼母亲一抖,看了看那些已经拿了银钱的人,而后不仅不退,反而往前挤去。洛枍如无声一叹,不再前进,往外退去。她回到阶梯处时,守在那里的负责人怒声责问:“干什么?孕人不到生产后不许走,不知道吗?!”

      她抬眼看他,右手忽动,一拳打在那人腹部,另一手闪电般探出,捂住他欲呼的嘴,一肘落下,将其击晕,动作干脆利落。

      另一头,那年幼母亲忐忐忑忑地往前进,一直越过四五名老爷,都是见这孩子最大,足有七八月,皆不中意。一直走到尽头,这母亲急出泪来,“扑通”一声跪下,朝着最后的那位老爷苦求:“我女儿实在饿得不行了,求老爷领了她吧,求求您了!”

      帘后无声响。

      年幼母亲连着叩头,女婴大哭不止。接头人于是过来拉她。这时,帘内忽伸出一只手来——修长细瘦,是女子的手。

      那母亲微愣,接头人推了她一把,她才惊醒般连忙将婴儿举高。那只手于是轻轻落在婴儿的脸颊上。

      片刻,帘后一个女声响起,她说:“大一些也不打紧,可是,这孩子病了吧?”

      “染,染了些风寒,”那稍显关怀的声音让她惊喜不已,“因为太饿了,若能吃饱,很快就能好。夫人,求……”

      “病了可不行啊……”帘内的女声拉长了语调,她的声音很奇特,原是清清脆脆的,却因放得很慢,透着诡异,无形中给人高不可攀的惧意,她似是遗憾地说,“味道要变了。”

      年幼母亲怔怔地看着那只手收回去。接头人连忙上来道:“夫人,都不满意吗?这里还有几名孕人,都已待产了,您随便挑……”

      “那得等多久……”帘内的夫人语调闲闲,不耐烦的意思却很明显,“老远来一趟,真是扫兴……”

      接头人眼睛一轮,道:“夫人,马上就能有,只要您……嘿嘿,马上就能把幼婴送进去。”

      帘内的女子只说了两字:“三倍。”

      接头人大喜,一把推开挡着的人,将后头的一名足月产妇拖过来,问:“夫人,您看看这个怎么样?”

      “随意了,新鲜就好。”

      “自然自然,我们的手艺您是还没尝过,这几位老爷都是赞不绝口的,不信您问问,保管您回味无穷!”

      那产妇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挣扎,便被三人拖着拉了下去。还跪在原地的年幼母亲已知不对,拔腿要跑。接头人一把按住她,将女婴夺过,道:“虽然大了些,养好了也能用,不过你只能拿一半钱。”

      “不,我不卖了,孩子我不卖了,”她揪着那人,“你把孩子还给我!”

      “进来了就容不得你不卖,”接头人一巴掌把她打趴下,“快拿了钱滚。”另一人接过孩子,便往那通道去了——那里,方才那产妇的尖叫声还在不断传来。

      “把孩子还给我!”她扑上去,终于还是大喊,“那是府台杨大人的女儿,你们敢害她,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一声喊出来,闹哄哄的地穴里静了一静。而后笑声四起,接头人道:“你说什么?府台杨大人?他的女儿能让你偷出来卖?快滚快滚。”

      “万一……”出声的是帘内的那位夫人,“真是杨大人的千金……”

      “夫人,您倒信这疯婆子的胡话,”接头人大笑,“就算真是杨大人家的又如何?在座的老爷们谁不知道,我家主人可是阁里的人,姓萧的吃了他姓杨的闺女,他敢找谁要去?您尽管放心,有什么事,阁里担着,谁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找老爷夫人们的不自在……”

      “原来是那阁里的,好硬的后台……”长长的语调,恍然大悟一般,“难怪,难怪你们如此猖狂。”

      “这话不好听了不是,夫人……”

      “啊!”地穴深处一声惨叫,却不是女人的声音,接头人大惊,转身看去,忽地背上剧痛,却是被人从身后一脚踢中背心,摔在墙下当场昏死。

      一旁那位年幼母亲目瞪口呆,因她看清了,那一脚正是从帘后踢出。那黑帘子被整张扯下,帘后的老爷们惊慌掩面,四下逃窜。于是她便看见那最后一位夫人,身姿挺立,嘴角噙着冷笑。

      “食人禽兽,尔等掩面之态,真是天大笑话!”言罢,她一手将最近的一位富人按倒,抬高声音,道,“这些畜生,一个也不许放过!”

      “是!”那一刻,无论内外,皆有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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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被带到地面上。在地穴深处,正候着美味上桌的富人一共四十六人,加上管事师傅和接头人一共两百来人,几人一组被牢牢捆着。一些老爷叫嚣着“敢这样对我,要你们好看”,而后被一拳打得面目开花。

      那些早先领了钱,或还未领钱的父母呆在一旁不敢出声。孩子们则全部放上车,一名衣衫打扮和他们无差别的女子坐在其中一驾车的车夫座上。每驾车旁由几名佩刀的男子看守,有试图上前抢孩子的,皆受毫不容情的刀鞘一击,无一不是口吐鲜血,再被一脚踢开。

      那年幼母亲自然认得那车夫座上的女子便是方才同她谈过话的孕妇,然而此时看去,那人身段窈窕,如何是有孕的模样?

      一群人不知在等什么,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木屋柴门被人猛地踹开,一人快步而出,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炸了,给我炸干净!”

      候着的人还未回应。她又蓦地顿住脚步,终于还是低声道:“那些……好生葬了。”

      “是。”

      莫笑芙走向马车,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面上神色骇人,额际青筋不规律地起伏。

      “笑芙,”马车上的女子试探着问,“怎么了?看到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你不会想知道。”她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当先而去。

      先行马匹一走,马车一驾接着一驾而去。那些候在一旁的父母大惊,齐齐追上去。而那名年幼的母亲却被拦住。拦她的人道:“这位夫人,我阁总堂洛副堂,邀您共往府衙,请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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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堂,那女婴确是府台杨大人的千金。”

      下属轻敲车窗,车内闭目而憩的洛枍如没有睁开眼睛,只问:“那女孩是生母吗?”

      “是的,那是杨大人失踪数月的如夫人。据说,杨夫人善妒。”

      “这便不必禀了,”她打断,“回总堂。”

      “是。”

      马车方动,忽然又停,只听见下属恭敬称呼:“杨大人。”

      洛枍如睁开眼睛。

      有人走到车前,却久无声响,似是车外的人始终在犹豫该不该敲门。许久,一道温和的嗓音还是响起,说:“今日之事,多谢你。”

      没有回答。

      门外的人静静等着,但她始终不予回应,在她觉得外头的人当是离开后,那人却再次出声。

      “那孩子身世孤苦,遇人不淑,我怕她受人指点,所以收在身边。小橙,那不是我的孩子,你……”

      不知是因这句话,或是因这遥远的称呼,洛枍如几乎一口气哽住,她蓦地冷声道:“不是你的孩子又如何?你既已决定保护,就不要让她母女遭人陷害。若做不到,所谓的慈悲心肠更是害人毒药。”

      车外一时静了。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里已无丝毫起伏:“杨大人,你我官商无交,不必多做应酬。请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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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泉州城里处处弥漫着佳节团圆的喜气,即便外有食人恶事,内有难测的变革动荡,又有几人能不为这节日而欢愉?乱世后的太平日子,委实太可贵,更何况今日是中秋。

      为这日子,青玉阁里除了少数人外,皆参与了各种聚会宴席,阁里阁外一片欢腾——唯独立于众楼之上的飞鸾阁安静如旧,仿佛与山下灯火辉煌的景致处在不同的世界里。

      “阁主,这……”飞鸾阁里,一向稳健的陆珩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叠文书,语气中竟带了些微震惊之意,“这些……”

      “有什么问题吗?”萧凡仍埋首书案,仿佛他让对方取走的不过是一叠再普通不过的账目汇报。

      “这些调令……您,真的要发下去吗?”陆珩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全部?”

      “唔……”萧凡应了一声,却没有回答,他连着签署文件,似是压根听不着属下的问话。稍后,他在手头上的最后一份文书末签下自己的名字,再覆以阁主印信,而后终于抬头,道:“还有这份,一齐带走吧。”

      陆珩上前接过,匆匆一扫,捧着文书的右手几不可察地一抖:“阁主,为何……”

      “哪有那许多原因,只不过凭你的风度才华,不该继续隐于书馆,”萧凡神色温和,道,“去吧,自明日起,你便是我的副手。”

      陆珩告退后,屋内又只剩他一人。

      萧凡忽觉心头难静,便搁了笔,起身开窗。外头的空气微凉,最近的四楼灯除朱雀楼外无人居住,此时一片黑暗,比着山下的万家灯火,显得冷清过了头。他看向朱雀楼的方向,没有灯光,想必她是任务未归,或者参加总堂的宴会去了,毕竟,她是属于热闹的。

      正在此时,一人自朱雀楼下的长廊出现,直直往这边走来,脚步飞快,不是莫笑芙是谁?那一刻,萧凡眸中便不自禁浮出一丝笑意,然而待近一些,就看清了她面上神情,严肃至极,不是平日模样。

      “怎么了?”他打开门。

      莫笑芙一言不发地进来,自茶几上倒了杯水,却有大半洒到了几上。萧凡握住她微抖的手腕,将茶壶提过,倒了一杯给她。一直到她喝了三杯水,示意不要,在一旁坐下后,他才问:“任务出了问题?”

      “没有,”她抬头看他,“你是不是早知道我会看见什么,所以才让枍如跟着?怕我冲动起来让事态更严重吗?”

      “洛副不是第一次处理此类事件,让她跟着,只是防……”事实便是如此,他说不下去,只好问,“看见什么了?”

      “不提也罢……总之,这些人我会一个个揪出来,”莫笑芙揉了揉脸,再抬头看他时已精神了许多,她说,“五哥,你取消各地分堂的做法,原本我不大赞同。但青玉阁阁众数万,如此庞然大物,早已是食人怪物。现在……即使你要取消总堂,我也会支持你。”

      “说什么傻话,一个食人事件便让你如此沮丧,你知道此类事件已经上报了多少起吗?”萧凡语含微责,“当初决定回来,难道是为取消青玉阁?就算你这么想,我也不会这么做。”

      他的语气让她微惊,问:“你生气了?”

      萧凡在几案另一侧坐下,道:“阿宁,这个阁子是多少人的心血,你不比我了解得少……五年未归,让它变成如今这般,是我的错。我定尽我所能,让它回到我们最初梦想的模样。杭州城里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此生惟愿辟一净土,令能人志士不必厮杀泣血,得展所长,得护所护,得济天下……”她嗓音轻缓,显然忆起了往事,“稚子豪言,历历在目,怎么忘得了……”

      他看向她,轻声问:“这个誓言,不打算继续下去了?”

      “怎么可能?”莫笑芙下意识脱口而出,而后蓦地笑了,“你放弃我也不会放弃的,恩,哪怕一辈子都实现不了,我也会一直继续下去。”

      言罢,两人相视而笑。

      “晚了,”她站起来扭扭筋骨,“我回去了。”

      萧凡忽然伸手拉她,说了句让她两眼圆睁的话,他说:“就在这里歇吧。”而后又立即看向窗外,道:“下雨了,我这儿没伞。”

      莫笑芙向大开的窗户看去,的确不知何时竟飘起雨来,她忽然想起今晚是中秋夜,便点点头,道:“那我躺一会儿,雨停了喊我。”

      他就寝的房间就在二楼,待到楼上隐约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时,他才放下手中的笔。已经有将近半个时辰他没有写下一个字,砚台里的遗墨早干了。

      无声地上了二楼,一直走到床榻前,她都没有反应,果然已睡熟了。萧凡在床侧坐下,忽然有些好笑——朱雀楼不过一廊远,自己竟用“没伞”这个理由留她下来。

      他细细地看她的眉眼唇形,除了眼角的红痣外,无论如何,也不是记忆中的模样,然而,她在睡时总不是很安稳,一手置于佩剑之上,这点倒是一点都没变。

      “阿宁……”他轻声唤,她睫毛微动,没有睁开眼睛。

      萧凡缓缓俯低,当鼻尖触到她的脸颊时,榻上的人呼吸一停。那一刻,他的嘴角出现一丝弧度,却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往下,轻轻吻上那唇。然后,他移到她耳边,柔声说:“节日快乐。”

      一直到萧凡离开,莫笑芙都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当脚步声移到楼下后,榻上的人忽然拉起被褥,一把罩住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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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模模糊糊的人影来去,看不清,抓不住,忽地一人俯身,轻声笑,说:“萧宁,萧宁……五年之期已到,你还不想着回来?”

      她瞪着那人,那人的笑声却越发张狂:“回来,回来,别让我等得烦了。你要是没玩够,我只好来抓你了。那时,那时……”

      没等他说完,她便一掌击去,将那人影打散,然而下一刻手腕却被人紧紧握住,另一张脸蓦地欺近,冰冷的女声阴恻恻地传来:“萧宁,你忘了与我的约定吗?我已经等了太久,若你继续沉迷私情,不顾你我誓约,我便取回这躯体的控制权,亲手杀了那人!”

      “我没忘……”她在黑暗中睁开双眼,“我没忘。”

      莫笑芙下楼时,书房灯光还亮着,萧凡伏在桌面,似是睡了。她没有出声,只在楼梯上坐下,远远地看着他,忽然发现,他面前的公文似乎从来都没有减少过。永远有那样多的事务等着他决策,而他从不允许自己休息半刻,仿佛要将一生所有的时间与精力用尽。加上他近来的数大决定,拆散各地分堂,收归力量,无不在为青玉阁能渡过即将出现的、建阁以来最大的难关而做准备,而这个难关,又是多少沉浸太平的人尚未意识到的?

      ——五哥,五哥,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走到他身后,疼惜地看他疲倦的睡颜,果然,睡梦中的他依旧眉头紧蹙着。再近一些,她定睛一看,顿觉有些不对——萧凡的面色发黄,两眼下的皮肤上浮着许多比肤色稍暗些的细微黄斑——方才远远看时,以为是昏黄灯光的缘故,此时近看才惊觉不是。

      莫笑芙呼吸一急。萧凡蓦地张开眼睛,置于桌面的右手一握,一拳击出。她竟然没有躲避。他一拳挥出后猛地惊醒,拳劲顿住,拳侧硬生生地停在她颊边。

      他说:“笑芙?”

      这是试探疑问的语气。莫笑芙伸手到他眼前,上下一晃,却立即被他握住了。

      “怎么了?怎么也不闪开?”此时他双目有神,眸中潋着滟滟光彩,和方才朦胧无距的眼神完全不同。

      “想吓吓你,”她随口答,“别只顾着阁务,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歇息?难不成是因为被我占了床榻?我这就回去,你上楼睡吧。”

      萧凡有些急地推开座椅站起,伸手要去拉她,蓦地身形一倾,重重压到她背上。

      “五哥!”莫笑芙惊呼,正要回头,却被人密密地圈住了,“五哥?”

      “没事,”他抱紧她,“坐久了,腿有些麻。”

      “真的没事?”

      他低声笑了:“能有什么事?”抱着她的双臂却没有松开,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更完整地纳入怀中。他将下巴搁在她颈侧,半晌,像是发现了什么,道:“阿宁,你比从前高了些。”

      莫笑芙正看着二人映在白玉屏风上的剪影,听见这话,忽然笑了:“胡说什么?现在的我,可比从前要矮上一截。”

      “是吗?”他道,“那么,是我原本没有这样抱过你。”

      此言一出,连一向自认厚颜的莫笑芙亦不禁脸上一热,下意识“哼哼”了两声做掩饰,而后却又沉默,半晌说:“今年中秋,咱们算是一起过了。来年也会一如此般,是不是?”

      萧凡停了一瞬。她已道:“是大话就别说,我若当了真,有你好受的。”

      “我答应你,”他说,“待此间事了,来年,再来年,会一如此般。”

      莫笑芙本不想表示什么,但眼眶一热,一丝泪花便闪了出来。她闭了闭眼,在他怀里转身,踮起脚,温热的唇轻轻地印在他的嘴上,双手拥着他,嗓音里竟然带了些哭意:“五哥,五哥……这话你不能忘了。”

      他再说不出话,只能更紧地抱住她。

      相恋多年,这是两人头一回以这样的力道拥抱对方,隐约含着诀别前夕的意味。

      若是蓬莱之峰上的萧宁,能让她活着回到他身边,她便一切足矣。若是今日的莫笑芙,纵使已回到他的身边,她要面对的事情,却还有很多。例如明日清晨当撤销书院、青玉阁不再招收新弟子的命令宣布下去后将会引起的风波,例如即便他们再如何竭力缩小青玉阁规模也无法让数万弟子避免卷入的朝野风波。那些,那些,都避无可避,她也决意抢先动手。

      天明后,他们将奔赴各自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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