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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浮沉随浪记今朝8 ...


  •   “我想杀的人,从来都是你!”

      话音未落,幽闭的房间中只闻风声微动,三只细小的茶杯便破空而至!先出手的竟然是萧凡。

      萧显目不视物,听功自然登峰造极,然而他未动,那三只茶杯在接近他身周时仿佛撞上了某个屏障般凭空碎裂。见这诡异之景,萧凡半分犹疑也无,两手一挥,将四只茶杯打向他身体上下左右四个方位,却又无一接近,只是其中上方的那只茶杯于半空中翻转几圈,打在轮椅后的木门上,另外三只均和前头的一样在半空中破裂。

      “试探我的防御范围?”萧显声音低沉,从齿缝间吐出两字,“幼稚。”

      一脉银光自他青楞楞的袖下流出。他没有立即攻击,而是细细地抚摸那银色剑脊,阴冷面容上流露出的珍爱,似在对待某件稀世宝物。

      “玉沝剑,”萧凡双眸微眯,眸光却愈发亮起,“你居然带着它来。”

      “很意外吧?这弄瞎我双眼的剑器,这么多年我一直当做至宝珍藏着,就等这一天,就等这一天……”他再次笑了,嗓音凄厉,“就等这一天了,母亲!”下一瞬,玉沝剑迅疾无伦地往前刺去,方向正是躺椅上目光呆滞的苏希何!

      “呛”地一声,两剑交击,发出刺耳的声响,互相错开。萧凡抢站在躺椅前,那玉沝剑一次又一次冲来,他单手持剑一一格挡,阴暗室内一时火星四起。

      多年前,苏希何仍是汝南天下堡堡主时,天下间名剑当属苏氏的“玉沝”以及南宫氏的“白霜”。后来流浪剑客萧枫以名不见经传的长青剑击败玉沝剑,加上昆仑散仙风存一与萧枫共击离天宫而名震天下,天下名剑最终为“长青”、“秋水冰”、“玉沝”、“白霜”四柄——若说天下间有什么剑器能够拦得住玉沝剑,那么,非其余三剑莫属。

      两剑交击数十次后,在一次近距交击时,萧凡猛然发力,将对方连人带剑震出丈外。

      “铮!”一声锐响,萧凡的剑经不起如此大力,自交击处断为两截——这剑终究还是敌不过玉沝剑。黑暗中,他眸光一跃,身形一时未动。而后,他俯身去捡那截在黑暗中隐隐现出流水寒芒的断剑——秋水冰。

      大敌当前,这个动作是何等危险,他岂能不知?但他仍旧俯身了,而他不远处的萧显似也怔住了,神情复杂,耳根连动,仔细捕捉着萧凡的任何一个动作,却没有趁机攻上,他显然也知道方才被震断的是长兄萧奕的佩剑。

      但他看不见,在萧凡背后,还背着另外三剑和一支剑鞘——萧凡捡起那截断剑后,将它连同剑柄一起收回第一支剑鞘中,而后,他拔出了第二柄剑,向仿佛站在身后的某个人轻声说:“二哥,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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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里换班守卫的弟子就住在附近的小院里,因小院地势比庵堂要高出许多,当庵堂前没有青玉阁弟子来回走动时,方换岗休息的弟子便发现了异常。这队弟子的队长是原书院里武苑的先生庞毅,他首先察觉不对,立即带队奔下小院。

      未至庵堂,一个满脸惊恐与泪痕的孩子迎面扑来。庞毅认得他是山庄里的公子,可他大老粗惯了,一向不喜欢同麻烦的孩童妇人打交道,一见有孩子跑来,身形一闪,直接绕过那孩子,奔向庵堂。庞毅的副手接住那孩子。萧寰眉头一动,藏下袖中匕首,在褐衣弟子怀中抽泣不止。

      自庵堂院外,一眼望去尸横遍地,惊心可怖。

      “陆队!陆队!”扶起台阶上的白衣人,庞毅一只手按着他的伤口,连声喊。陆珩睁开眼睛,涣散的眸光渐渐聚焦,对准不远处的地方。庞毅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那里,只有连声安慰孩童的副手和萧家小公子。陆珩右手指着庵堂,话也说不出,最后只得一字:“快……”

      “送陆队下山!”庞毅“刷”地抽出佩刀,两步冲进庵内。换岗只一刻钟,没想立即出了异变,楼上居住的是三十多年前便已声名满天的天下堡堡主苏希何,过世盟主的夫人,更是阁主的母亲,这几重身份,任是阁中何人此时都要心急如焚。

      庞毅奔上二楼,还未转过楼道,骤然一阵爆裂冲击将他狠狠扫落,坠下楼去。跟在后头的几名弟子纷纷遭殃,几个人狼狈不堪摔成一团。他勉力抬头,只见一架轮椅从二楼被破坏的楼道一路往外凌空奔去,而他头顶往右整条廊道碎片尘烟漫天。这情景太过撼人,几人一时看呆了。

      一个青衣人挥手拨开尘烟,持剑立于屋门处——那里,房门连着墙壁被破开一个大洞,让人一时分不清这和被毁的整条二楼廊道究竟是方才乘坐轮椅那人的手笔,还是此时站在废墟中的青衣人。

      “庞毅!”青衣人的声音惊醒一众人,“送她到总堂,由铁木兰相护!”

      “是!阁主!”

      待尘烟散尽后,萧凡已不在原地。

      庞毅奔进房中时,已经无暇去震惊毁成一片废墟的房间。里间的躺椅侧翻在地,苏希何面朝下被摔在一旁,显然也是受了类似方才爆裂的波及。他俯身要去扶她,伸出的手却忽然被挡住了。庞毅震住——面前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妇人,发丝银白,面容苍老,黑暗中,眸光却异乎寻常地冷冽。

      她一字一字地开口,虽嗓音粗哑,唇齿不清,但仍可辨出那是:“你是何人?”

      庞毅一时愣住了,竟不知这是何情况。苏希何撑着自己要坐起,但她昏睡这么些年,筋骨早已僵硬,只撑了一会儿便倒下。庞毅这时方回过神来,连忙伸手去扶,喜道:“萧夫人,您真是醒了?在下庞毅,奉阁主之命护您下山……”

      苏希何倏忽回过头来,一只手抓住庞毅手臂,一字一字命令:“立即背我上山。快!”

      庞毅身材粗壮,手臂之上更是肌肉虬结,久病之人的五指本该虚弱无力,然而此刻他却觉那五指掐在臂上,自己的手骨竟似要被掐碎一般!他还来不及震惊,一眼对上黑暗中那双眼睛,竟然任何言语也忘了,只鬼使神差地点头,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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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昏迷近六年的苏希何醒来的同一时刻,青玉山庄位于清源峰顶、名为“风灵阁”的小楼里,里间躺于重重丝被中的女子忽地双目一睁,用尽全力半抬起头,一只瘦可见骨的手自被中伸出,朝向门外,似在等着什么人,喉头颤动,却不能发出半丝声音,片刻后再也支持不住,一口血喷在被沿,脑袋落回枕上,手便也软软地垂下。

      过不多时,一名光头尼姑推门而入,将食盒置于桌面,取出盒里熬得软烂香浓的米粥。此时,虚空中仿佛有一股清风环着她绕了两周,而后向阁外而去。紧闭的房中如何生风?且是这般,这般温存眷恋……这姑子眼皮一颤,一抬头,见围住床榻的轻纱扬起,一只手垂在床沿。姑子心头怦怦狂跳,抛下食盒奔向里间。

      “四妹,你醒了是吗?四妹……”姑子惊喜的神情,在掀开帘子的瞬间僵住,她久久地看着被中的女子,脸上的神情慢慢地回复为古井无波,半晌,她垂下眼帘,低唱一声,“阿弥陀佛。”

      便在此时,虚掩的房门被人猛地撞开。庞毅背着苏希何冲进房来,一直奔到里间,听背上的老妇出声道:“放我下来。”方才停步,将她放在床侧的一张榻榻米上。他一个大男人,冲进这女子闺房,窘得不行,返身便退到厅里。但这情景过于奇怪,不免好奇,便仍看着里间。只见苏希何坐于榻榻米上,却不再动了。

      床前站着的姑子见二人进门,竟然毫不惊讶,只看了一眼,便将视线转回到床上的女子面上。苏希何坐了半晌,才问:“已走了?”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自那低哑近于无声的嗓中平淡而出,竟有惊心动魄的凄楚。

      姑子轻声答:“走了。”

      “可曾留下话来?”

      “不曾。”

      苏希何自行站起,踉跄一步,摔在床侧。那姑子稍退一步,让开位置,竟不去扶她。苏希何掀开纱帐,里头,是一张久病无血色,此时更加惨白,眉眼却仍可见清丽的面容——她闭眼之时似是心愿未了,极为不甘,神容绝不安稳。

      “就这么走了……拖了六年,到头来你还是一句话也未留,”苏希何拨开她额上碎发,将她垂在床沿的手放回被中,“你教活着的人要如何再活下去。”

      身后的姑子双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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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源山深处,萧凡背着数剑,在林子里缓缓走着,神态看似平常,但颈侧却有一道青筋明显凸起,可见他实是浑身肌肉紧绷,全神戒备,每跨一步都谨慎至极,不放过林中任何声响。

      萧显在萧枫五子中排行第四,十四岁时一战成名。那时长兄萧奕伴萧枫苏希何夫妇北上搭救结义兄弟姚一刀,二哥三哥在青城山上向云石道人学艺未归。河西双煞纠集一干萧枫旧敌趁主人不在找上门来,扬言先要杀尽萧门老小,再掘萧氏祖坟以报血海深仇。其时萧凡仅有十岁,刚刚开始修习剑法,他持剑立于父亲书房,脚下的密室里藏着萧宁和六位表姐弟。祖先安眠之处,则由萧显一力对敌。一夜之中,并无任何人踏进书房。萧凡等得以保全性命。而后山里,萧显身中十六刀,杀死河西双煞,喝退一干杂人。此战后,萧显便得了“杀煞”的诨号。

      待萧枫夫妇南回时,萧显几近气绝。苏希何连夜带他北上求医,伤愈后他却并未归家,一走就是三年。那个时候,萧凡时刻感念这位兄长的好处,只盼他只身在外,遇事逢凶化吉。

      三年后,萧显归来,“杀煞”之名已江湖尽闻,与人称“秋水长天”的萧奕齐名,南北二萧俨然成武林新一辈中的翘楚。谁能想得到,这样的俊杰人物,会投入离天宫莫天覆门下,成为弑杀亲兄的恶贼?

      那一年,萧枫迎战莫天覆,重创而归,却在蓬莱山下受了亲子穿胸一剑,一度垂死。萧奕为救中毒的二弟三弟,身中数剑,筋脉尽断,更被削去双足,再眼见两个弟弟被四弟戮死剑下。这一场人伦惨变后,萧显江湖失踪,下落全无。

      剧变后,萧凡日夜习剑,只为诛杀此人。萧枫见他所练剑招杀人杀己、狠辣决绝,令他在兄长墓前起誓终身不得用剑,于是他改练指功。十五年来,他只见过萧显一次。十一年前他因四嫂苏莹终于现身,在风灵阁前被苏希何刺瞎一双眼睛,而后在杭州离天宫分坛就医时教萧凡遇上,苦追数月,终于在济南城外追上,二人一场大战。萧凡打碎他左右脚骨,却也被一剑刺穿肺叶,险些断了肺经,故于之后的击风起义中只能行文职。

      萧凡这一生,旁人之事轻易不插手,一旦出手就将对方视为至交知己,相帮到底,虽二十七载来数度被亲友相害,但他忘事居多,并不始终记在心上。只有今日此人,是他淡泊一生里的必杀之人。此一战,对手是他毕生之敌,他亦是对方必杀之人,待萧显一出现,立刻就是生死相拼。

      在林中寻了近半个时辰,始终不见任何人的踪影。萧显一冲出“白云深处”,他便跟了出来,绝不会跟丢。蓦地,他心下一惊,转身上山,往风灵阁方向奔去。

      还未近风灵阁,远远便可见那处悬空阁楼屋顶塌下一边,烟尘四起,一如白云庵被炸毁的那条廊道。萧凡足下更是飞快,转瞬便到了阁下。只见阁楼下躺着几具黑衣人的尸体,正是他安排在此的第三堂黑衣弟子。这些平日里杀人无形的三堂弟子,今日竟被此人在片刻间连杀数人!

      蓦地,阁里一声怒啸穿透四野!

      萧凡跃上二楼,还未落地,一股巨劲迎面冲来。他人在半空,闪避不得,左手伸出,一掌击空掌打出,对在那巨劲之上,两劲不分上下,立时相消,他落地后稳稳立住。这劲力之强丝毫不逊于他,更为骇人的是,这劲力不是向他打来,而是打向屋内后的反弹余劲。

      风灵阁内一片狼藉,地上倒着三人,似为大力震晕,里侧墙面则被人在愤怒下打出一个大洞。而床侧,轮椅上的青衣男子犯着武者大忌,将背后空门对着敌人,只兀自伸手,小心翼翼地将床榻上的已死之人抱在怀中。

      “莹莹……”萧显轻轻地摇着怀中的人,“你醒醒,是我。是我。”

      萧凡凝神看着,一时未动。此际无疑是出手最佳时机,但他此时御剑冲上,难免毁伤四表姐苏莹的遗体,他右手紧握剑柄,几次提起又缓下,忽地冷笑:“萧四,你已丧心病狂至此,她十一年前被你打伤,原本就不能活转。你今日倒特地再来取她性命。”

      萧显充耳不闻,贴着苏莹脸颊轻轻摩挲,竟似一副极温存依赖的模样,仍旧自言自语地问:“你怎么这么凉?冷吗?”

      萧凡见此可笑情状,眼中猩红,侥幸未死的萧奕曾告诉过他,当年也是这般,他问着“父亲,您血流太多,这时可冷吗?”而后自萧枫背后贴近,将一件棉袍披在他肩上的同时,一剑穿透他的胸膛!今日他故技重演,萧凡纵想待得片刻,又如何能再忍下去?

      “萧四!”他左手持剑回鞘,右手拔出最后一柄剑鞘中的兵刃,只听一声极清越的剑吟,长青剑疾刺而出,“你今日走不得了!”

      萧显一动不动,那股神秘的防护之力似未展开,长青剑转瞬便刺到他颈后。蓦地里一个人撞上来。长剑一避,自另一侧刺去,那人又是狠狠撞来。萧凡面上青筋突起,声音冷厉:“让开!”

      两次挡着他的,正是原本昏在一旁的苏希何。昏迷六年的人,即便她再如何神力,连挡萧凡两次早已是强弩之末,眼见他第三剑又再刺来,她回手击在萧显天灵盖上,大喝:“她死了!她死了!”

      萧显浑身一抖,显然已经清醒来,但神情依旧呆愣。

      “你再不走,就要死在此处!”苏希何以背护着他,一掌打在他脸上,“老四!莹莹让你活下去,你听见了吗?她让你活下去!”

      萧凡的第三剑终究是不能刺出去,他退后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是他母亲的老妇。她护着萧显,即便是他害死她另外的三个儿子,她依旧舍命护他。

      萧显抬头,轻声问:“她死了?”而她也低声答:“死了。”

      下一刻,只闻“噗”地一声,一只血淋淋的手自她背后穿透而出!

      “萧四!”萧凡怒喝,闪身而上。萧显将苏希何朝他一抛,抱着苏莹遗体向里墙被击破的大洞而去。

      萧凡单手一接,将她放在榻上,立即便要追出。苏希何两只手紧紧地拉住他的左臂。他挣了一下,没挣开,便暂时弃剑不追,转身查看她的伤势。只见她小腹上一个拳头大的窟窿,鲜血汩汩而出。只看了一眼,他便知是夺命之伤。

      他迅速点了伤口周围数大穴道,但伤口过大,血势丝毫不停。另一头,被震晕的庞毅已清醒过来,见状大骇,忙将随身的金创药统统掏了出来。萧凡将所有药粉倾在伤口之上,自榻上床褥撕下数道布条,紧紧裹着她腰间。

      苏希何面色如鬼,却不露痛楚之色。她看着萧凡做这一切,看着他眉间越皱越紧,裹伤的手也渐渐颤抖,终于,眸中流露一丝慈爱之色。她伸手搭在他小臂上,道:“别忙了。”

      萧凡丝毫不理,接过庞毅撕下的布条,又是一道接一道地缠上去,而后转身对庞毅道:“庞先生,劳你速速送她下山,请我白大哥为她医治。”

      庞毅肃然应:“是,阁主。”便要去抱她。苏希何轻轻推开他,另一手仍旧抓着萧凡的手:“泺华……你回来后,我还没能和你说上半句话……你,你陪我说说话……”

      萧凡蓦地看她,眸中竟有怨忿之色,他说:“你何必拖延时间?我便是此时追上去,死的难道就一定是他?”

      苏希何目有哀光:“我儿……我即刻就要死了,你,你不能让我多看你一眼?”

      闻言,他双拳紧握,却忍不住细细看了她一眼——苏希何还未六十,然而白发苍苍,满面皱纹,此刻失血后面色青白,使她看来至少有七十岁了——和记忆中雍容华贵,永远气势凌人的母亲已不是同一人。

      “老五,”她见他目中动摇,便一连轻声问,“阿宁何在?你们成亲了吗?可有孩子了?”

      萧凡伸手覆着她的手,应道:“她不在此处。我们也尚未成亲。”

      苏希何“哦”了一声,神色颇为遗憾:“那么……那么……是来不及见她一面了……”

      “你不是早就见过她?”他冷笑,“你这六年来分明便未昏聩,不过是将一半的精神气力分给四嫂,保她性命,以致自己言语行动不得!今日若非我要杀萧四,你心中大乱惊醒来,四嫂一时断了生源死去,你还要继续躺在那里,是也不是?”

      她看着他苦笑:“你原来知道?却为何不来见我?”

      萧凡霍地站起,挥开她手:“没有必要。”

      “老五!”苏希何再次拉住他的手,“别再追他,你兄长们的仇,过去便让它过去……你答应过你父亲,终身不……”

      “住口!”他终究是忍无可忍,“父亲既将长青剑交予我,便是许我破誓。这是我的血仇,我非杀他不可!”

      萧凡自小到大都是固执到底的性情,平日素来淡然,此时唇齿间冷锋四溢,自是恨到了极点。她知是不可变了,便道:“既如此,你莫将我的死也算在他身上,只为你哥哥们报仇就好。”

      他冷冷相望:“今日一事,是你自寻死。我只报杀兄伤父之仇。”

      闻言,苏希何神情怔怔,欲言又止,护体真气不继,最终一口长气吐出,面色渐渐死灰,她却欣然而笑,喃喃着:“好,如此甚好……甚好……”

      萧凡连退两步。她的手颓然落下。他道:“庞先生,送她下山。”而后转身自墙洞奔出。原本昏迷的光头姑子也已醒来,走到苏希何身侧,说:“你可算要死了。”

      苏希何微微笑,泪却渐次落下:“这孩儿,连等我闭眼也不愿……那么,你为我送终吧……”

      光头姑子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母亲,走吧。你早该走了。”

      此时,悠长哨声响遍山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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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凡心乱如麻,眼神越发地冷。

      他奔出风灵阁后,食指扣在唇间吹出一声极悠长的哨。顿时,山间一道又一道长哨相继回应。他顺着哨声响起的方向疾奔,一直往林子深处钻去。不过多时,林中便有刀剑相击声遥遥传来。

      忽地,三名蒙面黑衣人从近旁蹿出,跟在他身后,一人道:“阁主,夜刹夜夕小队覆没,夜辰小队围住了他,就在前面。”

      萧凡道:“敌手强劲,不可再作无谓牺牲。令诸队退开,没我命令不得上前。”

      “是!”三人同声应,一闪身没入林中。

      萧凡足下更是飞快。林中只见一道青影倏然而过,转瞬便达刀剑声传来处——那里,两名黑衣人围斗轮椅上抱着一人的男子,近处的树下倒着一人,显然已死。若他不是被拖在风灵阁中而迟迟未追出,四名第三堂弟子便不会死。

      他低喝一声:“退开!”疾刺出的长青剑剑身一晃,再一晃,顿成七道影子,便是一招“七叶一花”!

      这一剑招自他手下使出,与同莫笑芙使出的威力绝不相同。自莫笑芙手下使出这七道影子,重心在正中的一点上,七影用以迷惑敌人,最后的一点才是剑招实处。而自萧凡手下,这七道影子全是实招,密密地笼罩敌手周身,只要对方碰上其中一道,立时便是血溅当场。

      萧显目盲,七影于他本无迷惑之效,但此时这七影全是实招,他耳力极佳,便听得七剑同时袭来,无一能避。于是他转过轮椅,直直面对,避也不避。

      萧凡七剑齐至,却“叮叮叮叮”一剑接一剑被虚空中不可见的屏障弹开。他在半空中一翻,一脚踏在近旁树干之上,以凌厉无匹之势自他身侧再一次连出七剑!这一次,七剑被弹开六次,第七次直接滑开,情形和白云庵中他以茶杯刺探之时一模一样。

      他反手一探,自背后又拔出一剑,身形一弹,自萧显头顶落下,刺向那第七剑滑开之处。果然,此处是他护身屏障死角,这一剑刺入顿时毫无阻碍,直接刺向萧显头顶。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玉色光带缠住长剑,“锵”一声,便将长剑断成数截,向四下飞出。

      萧凡右手长青剑立时刺下,左手弃剑变掌,运足劲力向下打去。萧显手中的玉沝剑一动,便将长青剑斜斜击开,另一手迎上,“砰”地对上萧凡掌心。只听一声巨响,两掌间无形的气流猛然荡开,四周树木剧烈摇晃,隐在近旁的蒙面黑衣人无一不被震飞出去。

      萧显座下铁制的轮椅支持不住,被大力震塌,他自轮椅上滚下,将怀中的苏莹都摔了出去。而另一头,萧凡也被两掌相击时的劲力震退。

      萧凡一时急近,只求攻击,不加防卫,那两掌相击时未散去的内劲登时倒灌回体内,顺经脉往上,攻向心肺大位。他立刻便运起内劲护住心脉,将那股力气导回正途,然肺经不及护,已被打成重创。此时肺部如绞的剧痛,几乎便要教他不能呼吸。

      所幸萧显并未趁此时攻上。他怀中的苏莹被他摔出去后,他不能视物,她又早无呼吸,一时便找不着她在何处。此时无腿的青衣人跪在地上,正在满地摸索,神色急惶。

      机不可失。萧凡顾不得运劲去抵肺经间的损伤,拔出背上的最后一柄剑刺向萧显,右手中的长青剑则刺向他的左方!

      萧显听声辩位,知另一剑必是刺向苏莹,右手在地上一撑,蓦地冲向左方萧凡剑落之处,以背抵剑,两手去抱苏莹。一伸手,却抱了个空。他立时知道中计,却晚了,长青剑已自背后而入,穿胸而出!

      此时,萧凡终于大笑一声,道:“滋味如何?!”左手一翻,将长青剑横翻,在他胸口搅出一个大窟窿来。与此同时,他胸口和腿上蓦地有钻心剧痛传来——萧显的两只手扭断般地反手后折,一手插入他右胸,另一手插中他右脚膝盖,五指齐根没入。

      那一刻,萧凡心里想的是:十一年前他碎萧显双腿,被刺一剑,十一年后,他腿骨被碎,却也刺他一剑。

      这轮回报应,着实可笑。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结束,下一更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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