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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一剑霜寒十四州11 ...


  •   青玉阁总堂堂主们居住的阁楼群里,面北的一座两层小阁楼甚为精巧。这座小阁楼名为寒月,是副阁主的住处。而柳若兰已有七八日不在阁中露面,据说是为了躲避前来询问阁主下落的阁众,毕竟萧凡“公务外出”时,是和他在一起,因此他这些天也不在总堂里,寒月楼便空着。

      然而此时,二楼柳若兰的卧房里,却有一名紫袍人正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他已经找了有小半个时辰,依旧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因此有些丧气。

      正在此时,他耳骨一动,敏锐地捕捉到楼梯处传来的轻微响动。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手掩上柜门,另一手扶正桌面上的雕花匣子,右脚尖一勾,将虚掩的窗扇推回原位,而后身形一闪,躲入几排书架后的更衣隔间。

      同时,房门被人推开,进来的人一身笔挺的青色束衣装,正是多日未归的柳若兰。

      他进门后,环顾房内一眼,而后来到窗边,推开窗扇。窗外是一株高大的白玉兰,花开时节未至,但枝叶已很繁茂。他开窗后,食指扣于唇上,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然后一只灰楞楞的信鸽扑着翅膀停在他伸出的手上。

      取出信鸽带来的信笺,只看了一眼,柳若兰一向冷硬的面容便倏忽而过一丝痛楚。

      ——莫笑芙已死。

      他捏紧信笺,阖上双眼,喃喃道:“你好生去吧。待一切了结后,我与你偿命。”

      闻言,躲在隔间里的紫袍人眉头一皱。从帘子的缝隙里,他可以看见柳若兰挥开那只信鸽,回过头来时神情已经恢复正常。而后柳若兰在窗旁的藤木椅上坐下,忽然抬头朝书架的方向看来。

      紫袍人蓦地眼皮一跳。

      “你在我房里做什么?”柳若兰音调低沉,透着狠意,“郦堂主。”

      再藏无用,郦清撩开帘子出来,眯眼看着他,问:“你把谁杀了?”

      “这与你无关,”柳若兰声音淡下,“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没找到就离开。”

      他这态度一下子惹怒了紫袍人,郦清冷笑两声,靠着书桌坐下,道:“姓柳的,名人不说暗话,这么多年了,我也懒得再与你拖磨。今日我明白问你,你也明白答我。你出身上京士族,原就是天授帝近臣,六年前平乱后,你本一等功臣,天授帝要封你京畿王,你为何拒绝?为何却要南下?”

      柳若兰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表情有一丝古怪,他道:“这就是你一再与我作对的原因?郦堂,我倒要问你,你本一等功臣,天授帝要封你漠北五洲,你为何拒绝?还有叶堂,皇帝封他在野王,让他辖管全国海运,他为何拒绝?!我和你们有什么不同……”

      “你休提我三哥!”郦清高声打断他,“你以为你与我们相同?五哥是平乱第一功臣,平分江山亦不为过,韩京怀却在入城前就要杀他。三哥海事出身,皇帝要禁海,倒假意让他辖管全国海运,也是要杀他!你呢?你为皇帝拼命十年,挡死百次,他会杀你?!”

      柳若兰深吸了一口气,眸中有自嘲的笑意。

      “为什么不会?我知道所有的一切,我知道萧夜钟被害,知道九将军未死,也知道叶方远的下落,”他抬眼看郦清,“我知道了这些。我过去那些曾为他挡死拼命的日子,还能成为我不死的理由吗?”

      郦清一滞。

      柳若兰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道:“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郦清紧握袖下佩剑,半晌,还是松开,他走到门旁,本已要踏出房间,却又停下脚步,不回头道:“我一直记得当年你为他挡剑的那一幕。那时若不是你,他必死无疑。你被一剑刺中心脉,原本就要死了。他求大哥一定救你,说愿是他死。你那时说了什么,还记得吧?”

      柳若兰看着地面,双眼有些无神。

      “你不会忘的……”郦清叹了一声,忽地冷笑,“他或许会杀你,但你绝不会离开他。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你。柳若兰,我一定会让你离开青玉阁。”

      言罢,房门被霍地推开,又被猛劲推回来,发出“砰”的大声响。

      柳若兰撑着额头,苦笑一声,低声道:“郦清,你若知道今日我杀了谁,恐怕我想离开也不行了……”

      ×××

      “啪”地一声,一枚白子掉落在青石地面上。

      “怎么?”

      “没什么,一时走神,”一只手将地上的棋子捡起,而后随意落在棋盘上,“该你了。”

      “一子错,满盘皆输,”宽大的墨色袖子下,修长的手缓缓伸来,两指夹着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你大意了,萧阁主。”

      茅草盖顶的凉亭下,一方玉石棋案,两人盘膝分坐两侧。

      “输便输吧。胜败之事,萧某已不甚在意,”海冬青的儒袍,淡然悠远的男子,伸手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一一分开,他偏头看了亭外一眼,眸中光芒微微一动,道,“几时又下起雨来了。”

      青玉阁失踪半月的阁主,此刻正悠闲地在此处与人对弈。

      “片刻之前,就在你走神的时候,”黑袍人将黑棋拨回棋盅里,慢慢地问,“你既无意于胜败,又何必重出江湖?不为争一输赢,怎会与我坐在一起?”

      在萧凡对面的,是一名身着墨色长袍的男子,相貌普通,神态普通,即便一日与人多次相遇,也不会给人留下多少印象,唯一的独特之处,是有一双平静至极的眼睛——不是无情,不是冰冷,而是漠然,对世间一切皆不上心一般。

      萧凡回过头来,道:“庄主,你非看重胜负的人,也不是为了输赢邀我前……”

      “你错了,”黑袍人淡淡打断他,“我是看重胜负的人。这一场赌,我只要赢的结果。其余的,随你布置。”

      “随我布置……哪怕我并不是为了大局着想?”

      “想要得到什么,必要付出百倍代价,这道理我懂。何况,拿我‘莫逝山庄’四字,换你‘青帝’一人,这笔买卖,我不亏。”

      闻言,萧凡略略一笑,换过棋子,微挽袖,执一枚黑子落于棋盘上,道:“继续吧。”

      “不必了,你既无心情,便到此为止吧,”黑袍人将那枚黑子放回棋盅里,声音里有丝笑意,

      “我也赢够了。”

      “也罢,来日再向庄主讨教棋艺。”萧凡首先站起来,看向亭外。不远处,一名浑身包裹在黑色中的随从一直守着。

      “没有机会了,下次见面的时候,你我都不会再有来日,”黑袍人随之起身,他右手一抬,道,“萧阁主,自去吧。约定之日,莫某于约定之地恭候。”

      萧凡颔首,他本该说些道别的话,但双方都是历尽了无数的人,哪里还会相信那些虚假的祝词,于是他说:“庄主,再会。”

      “再会。”

      他一走出凉亭,不远处的那名黑衣人便打开一柄桐油伞交给他,苍老的声音笑问:“萧阁主,这就走了?”

      “对,”萧凡接过伞,“出来许久,我也该回去了。”

      “你做客的这些天,你家里的事老夫可都帮你留意着,”黑衣老者似真似假地笑道,“几个‘青衣’大闹了总堂,幸而你的管家不错,好歹压住了。昨日又出了件事,就在这德化境内,有人将据说是绝密名册的东西给了官府。你家里一口气派了十几个‘黑衣’紧追,其中有你名下的弟子,那个有趣的女孩子。这十几个人的处境,算得上是不大妙。”

      萧凡眉头一动,行了一礼,道:“多谢老前辈。”

      “那么,就恕不远送了,”黑衣老者又是一笑,“山路不平,萧阁主多加小心。”

      这叮嘱显得多此一举,但他却听得懂其中意思,于是仍旧微笑着道谢:“多谢,晚辈告辞。”

      行到半山,雨便大得瓢泼起来,萧凡即便打着伞,也被打湿了大半衣衫。他微微皱眉,抬手按住自己的右眼皮,这只眼睛,在他方才与人对弈时,便莫名疾跳不止。

      黑衣老者的话说得简单,他口中的那些“黑衣”,处境定不是不大妙而已,尤其笑芙也在其中,

      萧凡不禁快了步伐。

      一直下到山麓,他却忽然停住了——前方的溪流旁,一名白衣人抱剑半倚着溪石而立,倾盆大雨下,他一身白衣已被完全淋湿,几绺黑发垂落额前。

      萧凡无声叹息,看来想走出这山,还需一番周折。他不紧不慢地上前,道:“老六。雨这般大,你怎么不躲躲?”

      白衣人闻声身形一侧,名剑白霜剔透的剑鞘带起一道寒厉水光。

      正是南宫景。他看着萧凡,瘦削的脸上毫无表情:“我在等你,阁主。”

      ×××

      “莫笑芙。莫笑芙。”

      耳内忽起模模糊糊的震荡声,一波一波,以某种规律冲击着神经,而后,头顶被人猛一拍,莫笑芙脑中蓦地清明,下意识便要睁开双眼,一只手抢先蒙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

      她被人抱在怀里,张嘴的时候脸上全是麻木的钝感,她问:“霍殊……吗?”

      “是我,”抱着她的人有气无力地应她,“闭着眼睛。你中了‘轮回眼’,虽然捡回命来,多少也伤了眼睛。现时没有药材,回去再上药,不要轻易睁眼。你定下神来,慢慢呼吸,麻木感会褪一些。”

      莫笑芙依言定神片刻,果然呼吸畅通不少,她急急地深吸一口气,鼻腔便火辣辣地痛起来。

      霍殊以衣袖靠着她的鼻腔,轻轻擦去流出的血,道:“慢些呼吸!”

      她被霍殊握着的那只手上有一阵一阵的脉动声传来,她便跟着这脉搏的节奏,慢慢地调整呼吸,未几,果然舒活许多。但这一舒活清醒,四肢百骸传来的巨大痛楚便一股子袭上来。

      她“咝咝”地倒抽凉气,却还扯着唇角笑:“好险啊……差点我就翘辫子了……”

      “你这副样子,也同翘辫子差不离了……”霍殊放开她,将她靠着石头放下。

      莫笑芙龇牙咧嘴地痛了一阵,霍殊按着她身上的穴位,却没有多大帮助,疼得厉害时,脑袋忽起一股劲来,一把抬起,似马上就要撞在石头上。霍殊紧紧按着她的头,道:“莫笑芙,你至于吗?你今日想撞石寻死这事我一定会上报的。你还来?!”

      “你……”她憋起劲,一口气怒道,“你放手!有东西咬我!我能不起来吗!”

      闻言霍殊迅速将她脑袋抬起,挥去石头上那只虫子,再把她放回去,声音里带了些微笑意:“本以为你半死了,看来,倒还算生龙活虎。”

      “谁死了也轮不到我……”她稍微适应了痛觉,才想起来问,“我们在哪儿?”

      “……”

      没听到回答,她便觉不对,微抬头问:“怎么了?”

      “没怎么,情况不大好罢了。”

      “难道……”莫笑芙立马反应过来,“我这是还在破宅子里?”

      “对。我进得来,却也出不去,”霍殊语调凉凉,“幸而你一副死透了的模样,阵外的人已将杀死你的消息传出,此时难免大意。不然,你我也别想在这里说话。”

      “你不是知道这阵法叫什么什么‘轮回眼’,怎么?你不晓得破解之法?”

      “晓得,我自然晓得。实际上‘轮回眼’称不上阵法,不过一术,只有迷惑之效,并无多大囚困之力。要出去轻而易举。”

      “大言不惭,”莫笑芙笑了,“那怎么?”

      “我不想出去。我已在屋子外围布下了四处‘轮回往生’,此术和‘轮回眼’是一个级别的瞳术,效力却比你中的这个要强。但愿能挡着些虾兵蟹将。”

      “看来……真是不大妙,”她慢慢坐起来,一手轻按了按眼睛,果然没有办法睁开,“外面是什么人?”

      霍殊不答,反问:“当今武林,被称为最可怕的杀手的,是谁?”

      “从前是离天宫护法伶俜和‘一笑杀’姚一刀,后来是‘半月妖人’楚重华,如今,大概是‘赤眼仙’丹楹子和‘唐门遗骨’唐天舒。姚一刀和萧枫结义后封刀二十年,楚重华已死,你别告诉我,外头的人,是丹楹子或者唐天舒?不,丹楹子和唐天舒一个用剑一个用毒,不是会使瞳术的人……”她话尾一颤,手僵硬地顿住,道,“是……伶俜?”

      “……”

      莫笑芙掩住脸,指尖微微颤抖。

      离天宫护法伶俜,面貌不详,年龄不详,为“天尊”莫天覆杀人二十年,无人看过他的面容,因为没有活下来的人。

      “伶俜最擅傀儡术,你曾见过的‘绣杀’便是他首创。今日这‘轮回眼’,大约只是他的喽啰为了试探你,你却几乎没命了。待他知道你未死,接下来会做什么,你最好有心理准备。我带了金云燕,要用吗?”

      金云燕,青玉阁专用求救烟火。

      “不,不用……不会来人,”莫笑芙放下手,语气冰冷,“霍殊,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不对劲。”

      “什么?”

      “先前‘夜风’下达夺港任务时,飞刀临面而来,传令员在何处我却全然不察。但这次,传令员是在我不在时到来,居然还让我看到了半个影子。”

      “你说命令是假的?”

      “是,根本没有所谓的名册,若有,也只在‘夜风’或阁主手中,难道这两个人会把名册给官府?阁主不会,而‘夜风’若想除掉手下的谁,有的是法子,不必如此张扬……柳若兰一直想要我死,我不得不怀疑他。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平生最恨离天宫人的柳若兰,为了达到目的,竟会与伶俜有所牵扯!现在我可以确定,寻回名册是假,要我等性命是真。四支小队,恐怕都是些不安分的倒霉人,”她一段话说得又快又急,到了话尾咳嗽起来,喉头剧烈的震动使得口鼻至肺部一阵锐痛,不得不停下来深深地吸气,然而只是片刻,她猛地抓住霍殊的手,“‘傀儡’伶俜甚至不需亲自出手,便可将我等除尽!不能再留了,我们快走,回主城区。”

      “晚了,”霍殊居然笑了笑,有些神经质地重复,“晚了。结界被破,伶俜已来了。”

      莫笑芙目不能视,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身边霍殊如满弓的弦一般绷紧,而后,她听到一阵脚步声,自四面八方而来,步伐整齐,沉重压抑。

      “无数的人,”她不敢相信地摇头,“我又中了什么术?”

      “你没有听错,”霍殊沉声回答,而后臂间“软红绳”蓦地紧握手中,“确是无数的人。”

      被破了障碍的旧宅子里,密密麻麻的普通百姓一齐围拢而来,这些人目无神光,脚步沉重,歪歪扭扭,如僵尸一般。即便霍殊不说,莫笑芙也清楚地感知到了那份恐怖。

      “啪”地一声,长鞭打中最先冲上来的人,这一下十足狠厉,被劈断手臂的一人神色间毫无反应,似无一丝痛楚,然而伤口处却喷溅大量鲜红血液。

      一滴温热的液体溅在面上,莫笑芙惊得坐直身体。

      “活人,”霍殊低声道,“都是没有神智的活人,不会被瞳术迷惑。”

      “不要伤人性命!”

      话未完,霍殊的长鞭已经袭出,每一次都伴随着血肉喷溅声,却没有一声惨嚎。这些人全然不怕死,那些手脚断裂的,仍旧一步不停地往前挤来,有断了腿摔倒在地的,便被后头的人活活踏成泥浆。

      看到这般景象,即便是冷酷如霍殊亦不禁心惊肉跳。她紧抿着唇,一鞭一鞭击退围上来的人,然而更多的人挤了上来,双手伸着要来抓她们。时间一长,包围圈越来越小,而她似乎气力不济,脚步不稳,气息混乱,已渐渐自顾不暇。

      莫笑芙被她护着,因看不见,感官有些混乱,忽地头顶一痛,似被人抓了头发。长鞭击飞血肉的声响便在她头顶响起,而后她捕捉到霍殊的一声闷哼,定是被伤了。

      那一刻,莫笑芙胸口一热,一口气顶上,一把站了起来,回手便扣住一只按到肩上的手,腕力一动将人抛了出去。只这一下,她腿部一软,往后倒去。与此同时,一个人迅速来到她身后,背靠着背将她撑起。

      莫笑芙一笑:“真及时。”

      霍殊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

      “女侠,你说,咱俩这回是不是要同日死了?”

      长鞭一瞬不停,然而霍殊要撑着莫笑芙,不能四处跑动,于是包围圈顿时小到“软红绳”长度范围内。她道:“笑话,你还有丧气的时候。”

      “怎么没有?我好像才自鬼门关走了一趟,立刻又要再去了,好歹心里总是不大乐意的,”她的语调软绵绵的,眉目间却有哀然,“何况同死的人是你,我能高兴得起来吗?”

      霍殊几乎两鼻生烟,她被一激,下手更狠,立时便劈死迎面而来的数人,自己却也微惊,动作便慢了一瞬,这一瞬,她的长鞭已教不怕死的人拉住了。她动劲想撤回鞭子,然而数十只手同时抓住长鞭,她反被拉得往前了一步。在她背后的莫笑芙一个趔趄。霍殊一只手迅速回挡,将她撑住,肩头却被狠狠咬住了。

      长鞭再也施展不开。面目阴沉的活死人争相挤上来,没有刀兵,却一个个力大无穷,以牙齿当武器。

      莫笑芙立刻便被人从各个面拉住,身后撑着她的那只手被挤开。她努力睁开眼,眼中剧痛无比,所见是一片混沌,然而下一刻,她便模糊地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影中,那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她的咫尺之外被迅速吞没。

      “霍殊!霍殊!”

      无人应声。莫笑芙双目赤红,猛出一拳击碎身侧男子下巴,将其舌断在口内,连出数脚,次次踢在那些人膝盖之上,碎骨声清脆无比。数击后,抓着她的人已尽数倒下,在下一拨人涌上来前,“唰”地一声,她抽出了腰间软剑。

      银光连闪,丈长软剑被灌注了真力后如长刀般绷直,劈杀周围的人,终于又将潮水般的活死人逼出软剑势力圈子外。倒在地上的黑衣女子现出身影,她趴伏在地,一动不动。

      “霍殊!”

      莫笑芙脚尖勾住她肩膀,用劲一提将她抬了起来,以肩膀负住她。偏头看她一眼,霍殊的脸依旧模模糊糊看不分明,只知她双目紧闭,面色一片青灰。再次回头时,视线略微清晰后,便见她浑身是血,衣衫破碎,肩膀上一大片皮肉被咬去。

      怎么,怎么竟然至此……霍殊势力莫测,这个程度的损耗,怎会威胁她至此?

      莫笑芙脚步虚浮,手上使着剑,几次都险些把霍殊摔了。许久,背上的霍殊咳了一声,微微动了。

      莫笑芙重重地喘息,声音不稳地问:“霍殊,今日救我,你,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霍殊伏在她背上,已是完全动弹不得了,闻言,道:“没什么……”

      “没什么?你现在这副样子,你说没什么?!”

      “真的没……”霍殊一醒神,声音里含了怒气,“你不要命了?你的眼睛看不得东西!你、你想成瞎子吗?!”

      “我的眼睛关你什么事?”莫笑芙也怒声回答,“一贯只管自己的人不是你吗?!说了疑心天下人,说了绝不把背后空门交给任何人的,不是你吗?!那么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霍殊没声了,片刻后,她自己站直,背对着她冷淡地回答:“我欠你的。莫笑芙。你今日将悼文给我时,我就已知道那上面的味道是离天宫伶俜调制的青兰香。但我没有告诉你。因为只要沾了一点香味,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伶俜也能将你找到并杀死,我不愿受你牵连。我从来不管他人死活,之所以救你,不过是不想欠人一命。”

      两人一时沉默。

      “你不欠我。我既然没死,你又救了我,就是我欠你的。我也不愿欠人一命,所以我会救你,”莫笑芙呼吸粗重,音调却没有任何起伏,“我有一个可以救我们的办法。”

      “什么办法?”

      “你我是这个江湖轻功最好的人。稍后你我相背同时用力,互借反冲力前跃,一起冲出去。”

      “……”

      “怎么?”莫笑芙挑眉,声音里满是挑衅,“你受了伤,所以连跑的力气也没有了?”

      霍殊眯眼,道:“这本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莫笑芙“哈哈”大笑两声,十足狂妄:“不知好歹!”

      再次联手击退围上来的活死人,两人背部紧贴一处,彼此皆激动不已,霍殊问:“如何?”

      “我喊一二三,一起冲出去!一!二!”莫笑芙蓦地扬高声音,“三!”

      霍殊使出十成功力,往外冲去。然而,方离开莫笑芙的背,便感觉到不对——身后没有任何力量传来,压根不似猛力前冲该有的状态——意识到这点时,她已跃出一大半距离,然而途中力竭,已近遥遥欲坠,身后忽起一股柔和之力托住她的背心,将她往前一送。

      她成功地落在旧宅子外的高墙上,一回头,莫笑芙已摔落在人堆里。她见她脱险,面上露出轻松的笑,唇形开阖,说了两个字。

      ——多谢。

      那一霎,霍殊眼中蓦然有热泪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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