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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一剑霜寒十四州6 ...


  •   火已全灭了。内河沿岸站满了人,许多渔民的渔船被烧,此刻都聚来。霍殊换下衣物后,回到樊舟身边,在暗中保护他,她要一直守到总堂派专人来,以防一水庄对樊舟下手。而莫笑芙则踏着烧焦的渔船过河,在人群中一路找南宫文的下落。无奈人越聚越多,根本无从寻找。

      此时,人堆里一阵骚乱,她挤进人群中,见四名健壮的渔夫跳入水中,游向航道中央,那里,一艘渔船被烧得焦黑。渔夫们从船上拖出了一具人体。那人已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生息全无,死去多时了。岸上一位老妪号啕大哭,异常凄厉,围观者无不潸然落泪。

      莫笑芙只觉口中干涩,微一张唇,干燥的唇角开裂,些微血腥味便渗入口中,咸涩不已。

      樊舟在港里威望颇高,于对面码头上将所有罪名往一水庄头上一扣,顿时群情激奋,恨不能将施世渊兄弟生吞活吃。

      她沿着航道来回地走,两耳被海风吹得发麻。一直到天将亮时,她再次路过一水庄前的街道时,才有人在楼上唤“笑芙”。抬头看去,洛枍如在楼上朝她招手。

      莫笑芙从阶梯上去,问:“你怎在此?”

      “晚些再说,”洛枍如推开门,“南宫受了点伤,在里头。”

      莫笑芙一惊,连忙进门。南宫文在里间的榻上昏睡,发丝湿润,右手缠满绷带。

      “怎么回事?”

      “我一直在一水庄一侧的酒楼里,航道炸毁的过程我都看见了,”洛枍如轻叹一声,“南宫原本已经逃离,后来却又跑了回去,一头扎入水中。她似乎不会水,我救了她。她呛了点水,右手有些烧伤,无大碍。”

      “疯了吗?”莫笑芙上前,按着南宫文的肩膀,“你给我起来。”

      “笑芙,她还……”

      “起来!”她不顾洛枍如劝阻,抓着南宫文的肩膀一阵摇晃。

      南宫文被她摇醒,神情还有些恍惚:“笑芙……”

      “我问你,你回去做什么?”

      “我,我……”

      “你什么?”莫笑芙有些反常,嬉皮笑脸不再,显出些凶神恶煞,“你不知道航道里布满了炸药?你不知道你自己不会游水?要不是你师父恰好在,有谁能去救你?你疯了吗你回去?你会死的,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南宫文双唇一抖,泪便落了下来,“可是,可是我听见有人在喊‘救命’……”

      莫笑芙一怔,放开她,一时无语,半晌,背对她坐下,道:“你听错了。”

      南宫文掩面,呜咽着:“我真的听见了……”

      “你听错了!”莫笑芙猛地回头,“霍殊告诉你航道内无人,就是无人。同伴的话你必须相信!你不过是担心过度,自己幻想出人声来了!”

      她的神情很坚定,带着让人不得不相信的决心。南宫文已是昏睡了半天,此时记忆也有些模糊,不禁问:“真的吗?我听错了?”

      “你听错了。我才从航道上来,没有人死去。一个都没有。”

      “那就好……”她放松下来,想起方才莫笑芙的怒气,便生出歉疚来,“笑芙,我,我添麻烦了。以后不会……”

      “南宫,我们是一起的,你如果出了事,我们成不成功都是多余,你明白吗?记住,下不为例。”

      “我记住了……”她心慌意乱地点点头,“那事,那事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你收拾一下,我去将马车赶来,然后我们就回去。”

      “好。”

      莫笑芙站起,走出房间时,洛枍如也走了出来。一直到楼道处,确定南宫文听不见,洛枍如问:“为什么不告诉她实情?你不是一直和她说,入江湖,便得接受旁人因己而死吗?”

      她猛地回头:“你知道?你看见那个人了?!”

      “我看见了,”洛枍如毫不避讳,直视她的眼睛,“那时的情况,我只救得了一个人。我不认为我救错了人。”

      “你……”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洛枍如打断她,神色是罕见的严肃,她说,“你和南宫都是总堂弟子,南宫更是我的学生,我却对你们此行的任务毫不知情。那么,你们……是加入了第三堂吗?”

      莫笑芙一凛,唇微抿,并不回答。

      “看来我是猜中了,”洛枍如眸中光芒更添数分冷然,“我阁的前身是杭州重华楼,阁中许多一代弟子也是来源于此。这些人,如果现在还留在阁中,多是领队人物,坛主以上职位的不在少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莫笑芙也冷然以对:“你想说我阁现今的中坚力量是原重华楼弟子?难道我需要去苦恼这个问题?”

      “你没说对,”她摇摇头,眉间有悲哀之色,“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阁最早来源于一个天下有名的杀手组织,所以,无论现在它是什么模样,这股力量都不会完全消亡。第三堂,实际上就是我阁见不得光的杀人机器。所有源于重华楼的,都集中于此。这点你明不明白?你既已加入,以后还会因任务害死更多无辜的人。你真的有你所说的那么看得开吗?”

      这话语如此锋锐,句句刺中靶心,莫笑芙张了张唇,却丝毫不能反驳。

      “笑芙。你比南宫又好得了多少?”

      “我不比她好多少……第三堂的事,我了解不多,但只是现在。以后,我什么都会知道。我加入这个堂口,有我自己的考虑,”莫笑芙按着扶栏,回过头来,眼神中若有若无的戚然让洛枍如忽然也说不出话来,她说,“我第一次杀人,只有十三岁。那人的脸,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但仍时常梦见他。你知道吗?我上过战场。杀人千记。那些人,我一个也不会忘记,包括今天这个。”

      言罢,她转过身去,黑暗的楼道中,面颊上隐隐有亮光闪烁,她低声说:“可那有什么用?他们不会希望被我记住,他们一辈子最倒霉的事,就是遇见了我。南宫还是个孩子,她能做多久的孩子,就做多久吧。我没有权利逼她必须面对这些丑恶。”

      “尽管那会害死她?”

      “即便她因此而死,也没什么不好。”莫笑芙喃喃,那语气似连自己也劝服不了。

      “……随你,”洛枍如吐出一口气,道,“阁主去见施世渊了,黄昏入庄,具体情况不明。”

      闻言,她蓦地回头:“他一个人?”

      “柳副阁同行。”

      “柳若兰……”莫笑芙微一沉吟,道,“记得派人来接手保护樊舟的任务。我去看看,你带南宫回去。”

      “你确定?”洛枍如的语气中充满疑问,“要不,你带南宫回去,我去看看?”

      “我去。”她似被问出火来了,也不再说,衣袂一扬,两步下楼,冲入雨中。

      ×××

      一水庄就在艨艟庄斜对面不远的位置。莫笑芙之所以要霍殊毁坏航道,便是为了阻止对面的人过河,以免搅乱她的戏本。霍殊显然很明白她的意思,才会想出这一招,不仅坏了航道,使对庄的人无法及时赶过来,还将放置炸药的罪名栽到了一水庄头上。但火灭后,一水庄必要大闹一场,所以霍殊必须留下来保护樊舟。

      因此,她没想到一水庄此时竟会是这个样子——一整条街道,热闹繁华,一副上游的骚乱还没有传到此处的平静,一水庄外,弟子们悠闲来去,没有任何异常。

      莫笑芙一身青玉阁弟子打扮,不好太过张扬。她选了处矮墙,一攀而入。隐于此处看去,庄内井井有条,来往的人无任何惊慌跑动之相,绝无被入侵的迹象。这副景象似乎都在说,萧凡和柳若兰到此,大概为的是喝茶聊天。

      这没有可能……她眉头紧皱,看准时机,擒住一名路过的粗活家丁,沉声喝:“安静。”

      那家丁吓得不能动弹,连连点头。莫笑芙道:“我问你答。昨日有无客人上门?”

      “有,有……女侠,庄里每天都有客人……”

      “有没有青玉阁阁主和副阁,两个二十六七岁的青衣人?”

      “什么?您说的是什么人?小的不认识啊!”

      “别跟姑奶奶装蒜,”她扼住对方喉咙的手微一收力,那家丁立时脸色涨红,口不能言,见差不多了,她松开一些,再问,“到底见过没有?”

      “咳,咳咳……见,见过……昨日黄昏来的,进了通淮堂。”

      “什么时候走的?”

      “没……没有……他们进了通淮堂后,再没出来……”

      莫笑芙一愣,又立刻回过神来,以掌刀击晕那名家丁。

      一水庄她来过一次,就在那日入阁考核后,得知听风廊上曾掀起的刺杀风波后,因而这个地方她还算摸得熟稔。通淮堂位置显眼,这时天方大亮不久,该是没有访客上门,故而厅外一人也无。但她靠近后便发现了不寻常:这个天天用于待客的厅堂,门窗却全部落锁。

      莫笑芙拔剑斩落窗锁,抬起窗扇,翻身进入,那一瞬间,她心中忽地警铃大作。果然,还未看清厅内,一阵劲风便猛地袭来。她滚地一翻,长剑迎上,却被一掌拨开。

      这时她和出手之人打了一个照面,对方面容冷硬,眼含凛冽杀意。

      莫笑芙气息不稳,连连后退,长剑被两击而断,对方又一次一次逼了上来。眼见不敌,她回手操起堂中桌椅便扔去,却无一不被击碎。不仅丝毫阻不住对方,她自己狼狈不堪,大显劣势。

      厅堂里只有这个人在,她退无可退,竟然踩中被打碎的椅腿,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对方掌风如同魅影而至,一直袭到她面前,却蓦地顿住。这一掌显然不含真力,带起的劲风却仍旧刮得她面部微痛。

      莫笑芙一脸惊魂甫定的样子,僵硬一笑,道:“副阁,手下留情啊。”

      这通淮堂中仅剩的一个人,正是柳若兰。

      他收手而立,道:“莫姑娘,你演技不错。我已做到这地步,你还不肯显出真本事。就不怕我掌下不留神吗?”

      “怕!怎么不怕?您太抬举我了,您面前我可不敢藏私,”莫笑芙起身,拍拍一身的灰,瞥一眼柳若兰尚未出鞘的随身佩剑,笑道,“何况,您也就是想找人练练手而已,不会真要我命。”

      闻言,柳若兰一直冷硬如铁石的表情有了一点细微的变化——眼眸微眯,唇角抬起些弧度,而后毫无语气地吐出两个字:“是吗?”

      莫笑芙背脊一凉,完全来不及反应,只听“铮”地一声锐响,墨色的剑尖已经刺到了面前。

      她猛地后仰,整个人摔倒。

      这次,柳若兰站在原地,没有紧逼上来。莫笑芙站起来,她右颊上的发丝被整齐地截断,一道几乎贯穿半张脸颊的伤口正在汩汩出血。

      她面无表情,抬手一抹右脸上的血迹,道:“柳副阁,我好歹也是青玉阁弟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若兰抬剑指着她,道:“你加入我阁的居心,不需我多说。何必再自称青玉阁弟子?莫笑芙,你想搅得我阁天翻地覆,我便在此除了你。拔剑。”

      “我入阁还不足半月,到底做了什么,以致被如此加罪?!”莫笑芙几乎两鼻生烟,冷笑一声,“我是阁主弟子,你想要我的性命,是不是该问问阁主的意思?何况……我还想问问你,我的老师,他现在身在何处?”

      “阁主行踪,你一介褐衣没有资格过问,”柳若兰再一次道,“拔剑。”

      “我剑已断,你耍我吗?!”莫笑芙相当恼怒,“姓柳的,我尊你一声副阁,是给你面子,你别当我是初出江湖的笨蛋!阁主他究竟在什么地方?你和他同来此地,为何只有他不在?一水庄的施世渊又去哪了?!”

      柳若兰持剑踏前,杀气四溢,他道:“你束衣装下藏丈长软剑,银铁锻造,开封四月。既是远距离剑手,不必装模作样。拔剑!”

      莫笑芙面色乍变——柳若兰号称拥有江湖最强的感知能力,任何兵刃,在他眼皮底下都无处遁藏,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嗅出兵刃的独特气息,这本领,果真是名不虚传——她一手按在腰间,道:“既然如此,休怪我无礼了。看剑!”

      她轻叱一声,右手带出一道闪亮的银光。

      柳若兰凝神以对,那道银光却忽地膨胀开,耀眼的银粉漫天皆是,几乎要刺瞎人的双眼。待他可以视物时,褐衣女子已破窗而出。

      莫笑芙冲出通淮堂后,顾不得暴露行踪,直接横跨一水庄,朝最近的院墙奔去。不出所料,只是片刻,柳若兰便从通淮堂中追了出来。

      她的轻功胜于柳若兰,内劲却差之千里,遁逃时虽暂时不至被追上,可那仅是时间问题。她曾于烟台被此人连追四个时辰,若非及时逃进月亮湾,必是要被擒住的。如今柳若兰的狠意百倍于从前,她多半是凶多吉少。

      一水庄的院墙很近了,她攀上一座二层阁楼时,恰恰望见墙外街道上,一名紫衣人带着一名执伞的褐衣女弟子缓缓走过。

      莫笑芙心下一定,忽觉劲风袭来,万没想到柳若兰竟已追至。她随手拆下阁楼围栏木条,回手用力一抛。柳若兰自是轻易躲开,但身形的些微一慢,就让她冲出了院墙。

      墙外走过的紫衣人正是郦清。

      “郦堂救命!”

      郦清吓了一跳,一回头,昨夜意气风发踢了他一脚的褐衣女子正从院墙翻过,满面血迹,狼狈大喊:“郦堂!柳若兰加害阁主,现在还要杀我灭口!你快阻止他!”

      “什么?!”郦清几乎是立即炸毛了,一下便拔出佩剑。他身边执伞的女弟子连忙喊:“堂主,阁主的话您忘了?要三思,三思!”

      “思个屁!”郦清两步上前,一剑便刺向追出来的柳若兰。

      莫笑芙得以稍作停歇,她远远看着,捂着脸上的伤口,扬声道:“郦堂!阁主昨日黄昏和他一同拜访施世渊,而后便失踪了。他已亲口承认伙同施世渊加害阁主,未防我回总堂报信,便要杀我。你不能放过他!”

      郦清同柳若兰一向不对付,此事又事关萧凡安危,这三言两语旁人或许不信,但若他听了,即便不全信,也不会放过柳若兰。他出手招招狠厉,怒道:“姓柳的,你才当上副阁,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坐上正位?说!五哥人呢?!”

      柳若兰面色不善,急于甩脱郦清,郦清却偏是不让他走脱,步步紧逼。眼见莫笑芙见机要逃,柳若兰终于现出些怒气,他道:“郦清,不要再胡搅蛮缠,让开!”

      郦清如何会让,他高声道:“莫姑娘!你先回总堂向铁木兰报信,让他派人搜寻阁主下落。至于这个家伙,我拦着,你快去!春晓,你去通知南宫景,马上!”

      那名执伞的褐衣女子跺一跺脚,只能应了,道:“是是,我马上去!”

      莫笑芙生出些笑意,还来得及抱拳一礼,道:“谢了!”然后她随手截住路过的一名骑士,夺了他的马匹,翻身上马,几次扬鞭便冲出这条街道,朝泉州主城区方向而去。

      ×××

      莫笑芙一路快马疾奔,不出半个时辰,便一骑飞入泉州东城门。沿环城路拍马疾驰,约莫两刻钟时间,转入学府大街。

      她快马冲到总堂前时,门卫弟子远远示意她勒马,她并不放慢速度,直接冲入总堂,才翻身下马。那名弟子大怒,追上来,却见她满面风沙,还夹着不少干涸的血迹,惊问:“出了什么事?”

      莫笑芙喘了口气,问:“铁副堂何在?”

      “铁副堂去城南接收粘氏产业了。”

      “要命!他去了多久?”

      “半个时辰有余。”

      “追不上了……”莫笑芙按着额头,眉间紧锁,自左侧通道上山,忽地想起什么,回头问,“可有哪位分堂主尚未离开总堂的?”

      “这……有的,归云堂的柯堂主还没有离开。”

      “柯堂主……”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柯堂主”是谁,一愣,才脱口问,“柯子筠?”

      “是,是柯子筠堂主。”

      柯子筠所在的归云堂在所有分堂中,是唯一一个在总堂没有设立办公阁楼的堂口。只在堂主们居住的阁楼群里,有一座最靠里,属于他的住楼。此楼被总堂的弟子们戏称为“罪牢”,据说里头住了好些犯错的领队人物,而柯子筠自总堂阁楼群落成后,每回来总堂,都会被安排着住进那座楼里。

      这绝对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其中缘由,莫笑芙心下明白,多半是因了六年前他帮着萧宁瞒住她的一众结义兄弟而代替萧凡出战,结果却造成后来那无法收拾的局面。

      那座有“罪牢”之称的阁楼和其他阁楼并无任何不同,这座阁楼连名字也没起,只按里外顺序编号,在门前挂了块刻了“十八”的匾额。

      莫笑芙到时,恰好两位褐衣弟子一前一后自楼里出来,照面时,三人皆是一愣——那两名褐衣弟子一男一女,身姿非凡,男弟子高大伟岸,女弟子婀娜美丽,绝不是普通弟子能有的风采。

      她看着为首的那名美丽女子,忽地一声惊呼,道:“‘银川袖秀’,你是唐秀川!”

      男弟子皱眉,道:“阿川,这谁?”

      “雁阳,这位是‘玉溪女侠’莫笑芙,你怎么忘了?”唐秀川轻轻一笑,挽了挽发,看向她,“莫姑娘,又见面了。”

      这一男一女两名褐衣弟子正是曾在烟台街市布置埋伏,险些要了莫笑芙小命的两个人——“银川袖秀”唐秀川和苏雁阳。这二人那时着青色束衣装,威风凛凛,此时却出入“罪牢”,一身普通弟子打扮。这其中必有不少变故。

      莫笑芙收起讶色,回以一笑,道:“久仰大名。没想到再见时,你我倒成了同门弟子。”

      “是啊,莫姑娘一身好武艺,我可喜欢得紧呢,能入同一门,真是幸事,”唐秀川微微一笑,自是风情万千,她道,“你是来找柯堂的吧?他刚起,你进去吧。”

      “好……”她踏上台阶,回头一看,二人已走了。唐秀川在前,苏雁阳在后,看上去并不像是江湖中传说的侠侣关系,倒有几分上下级的样子。

      阁楼里光线不是很好,她上楼时环视一圈,发现二楼是个收藏典籍档案的地方,整齐地摆满了一行行书架,架上满满的书籍。柯子筠就站在其中一张书架前,抬高了左臂,正将一本旧书放回架上。

      莫笑芙对他的近况有一些猜测,却仍旧没想到会是如今这般模样,于是便怔住了——柯子筠右袖空空荡荡,左边裤腿卷起,露出木制的半肢——他靠左胁下夹着的一根拐杖来支撑全身的力量,此时因左臂抬高,那根拐杖一歪,他整个人便蓦地倒向左边。

      她止不住上前两步,还未走到书架前,柯子筠已自行站稳了。他闻声回头,问:“何人?”待一看清对面的褐衣女子,严肃的国字方脸上便出现一些笑容,他道:“莫姑娘,你赌赢了柯某,为何倒成了普通弟子?”

      闻言,莫笑芙动了动嘴角,却没什么笑意,她说:“归云堂太过偏远,到那里当老大,还不如总堂里做个褐衣。”

      “此言甚是,”柯子筠并不发怒,反而点头同意,他见她面上血迹未除,便问,“有什么要事吗?”

      “有一件,”莫笑芙暗自吸了口气,道,“阁主在一水庄失踪,郦堂让我通知铁副堂此事,并令其派人搜寻阁主下落。”

      “哦,”他听罢,没什么反应,只道,“那你应该去找铁木兰。”

      “铁副堂早晨到城南去了,已出发有些时候。所以……”

      “所以你要派人去找。”柯子筠转身,继续拿着案上的旧书,整齐地摆放到书架上,因他只有一手,故而动作有些缓慢,也显出了十万分的不慌不忙来。

      莫笑芙眼微眯,一笑,道:“好法子。”

      柯子筠自是听得出其中讽意,他仍旧码书,不回头道:“我在总堂就是个看书匠,唤不动谁,你来找我没用。何况,阁主行事,我等毋须过问。你难道是以为阁主会出什么事吗?”

      她吐了口气,道:“我不这么以为。”

      “那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柯堂继续忙吧。”莫笑芙随意摆摆手道别,自木梯下楼离开。

      她离开“罪牢”后,到铁木兰办公的阁楼,向他的副手说了这件事后,那名副手立刻派人去城南报信,莫笑芙则回到朱雀楼。

      洗了把脸,将面颊上的伤口做了处理后,她换了身衣服,又重新绾了绾发。柯子筠所言不假,萧凡不会出什么事,何况他若有难,谁也救不了。他必是有什么要事,独自离开了。

      道理虽懂,她偏是止不了心烦意乱。柳若兰不知为了何事一心要杀她,郦清阻不住后,他一回总堂,她准没好果子吃。可她就是担心不起这件事,她的精神一直停留在前日最后一次见萧凡时,飞鸾阁大火,他拉着她,捂住她的唇,低声说:“我没事。一把火而已,怎么困得住我。你急成这样。”

      长出口气,她才觉得有些脱力,毕竟奔波了一天两夜,很是累了。一把在床榻上躺了,她脑袋一偏,忽地一惊:枕畔放着一封未封口的信件,一眼看去,便可见其上仅有的两个字。

      ——阿宁。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更完~
    ————————————
    这章更得慢,过年都在拜年聚会,没什么时间静下来码字,现在回学校了,俺会继续勤奋地更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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