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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满堂花醉三千客11 ...


  •   二月廿八这天,因青玉阁阁考许人旁观,竹舍里早早的便人声沸腾。

      莫笑芙披上褐袍,自屋内出来时,一眼便望见远处推门而出的霍殊。那日自后山交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今天一看,霍殊神态如常,气色也如常。

      “哟!”经过时,她打了声响亮的招呼,“早啊霍同学。”

      霍殊右眼上黑眼圈的痕迹还颇清晰,闻声扫她一眼,没有答话,倒是往她边上来了。

      莫笑芙有些惊讶,正想说什么,霍殊已走近,一手掐住她还裹着纱布的左手手腕,只听“喀”一声清脆的声响。而后她勾了勾嘴角,对面色古怪的莫笑芙说:“早啊,莫同学。”

      说完这句话,她一步退远。

      “你……”

      霍殊退着走到数丈外,转身前一笑:“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得长教训了。”

      莫笑芙将左手收入袖下,眼睛微眯,她说:“受教了。祝你好运。”

      ×××

      武试场地在青玉阁总堂的“千丈圆”。

      莫笑芙见过最大的演武场是淮南莫逝山庄的地下演武厅,而青玉阁的这个演武场,不愧这“千丈”二字,规模上比淮南的要大上数倍,虽然“千丈”二字夸大,但横纵各百丈定是有的。

      千丈圆在总堂恢弘建筑的左后侧,场地有四分之一的边缘临着青玉阁的阁楼。因总堂是随山势升高,而演武场却是削平了山头后建的,因此地势上并不水平。总堂便在这一侧的山壁上修了三列依次升高的悬空廊道,每一条廊道上摆了桌椅,便是视野极佳的看台。

      看台最低一列有八丈高,可见千丈圆全景,往上一列可望见远处的东湖美景,最高一座廊道,除地势更高的总堂阁楼外,可望东北面数十里内全景。这三层空中回廊,大风通廊,名为“听风廊”。而另外四分之三的场地外则悬空修了一层回廊,将千丈圆除靠着山壁外的其余边缘围起来,这大半圈的看台是“环山廊”,虽然不能很好地望见全场,但半场还是看得清的。

      此时,听风廊上只最低的第一层有人,都穿着褐袍,想必是在前头文试中已落选的考生、来探察情况的下届考生和一些看热闹的青玉阁褐衣弟子。

      人在圆中,如何仰头,也看不清看台上俯视他们的人,心中难免要生出一些恐惧。

      莫笑芙站在人堆里,也跟着仰头看了一眼,再回头的时候,南宫文便出现在她身后。她出现后,认识她的人都很惊讶,纷纷问她怎么四天而已,瘦成这般。她两颊凹陷,颧骨突出,脸上还有些轻微的刮伤,但精神却不错,面对问候,只是微微笑着一一点头,并不回答。

      莫笑芙知道她站在身后,不回头,轻声问:“南宫,我昨晚说的,你可记得?”

      “不敢忘。我知道轻重。”南宫文也轻声回答。

      “甚好。第一试帮不了你,你要小心。”

      “你也是,当心手。”

      莫笑芙苦笑。

      这时,霍殊也到了,二人视线一错,半空中似有火星擦起。

      听风廊最高的那列看台上,一个玉白色的影子出现在护栏旁,仰望去,英姿卓然,却又不失柔和袅娜。这样的身姿,非洛枍如莫属。看来今天的监考官是她。

      洛枍如回头似说了句话,下属青旗一挥,下面的考官便宣布:“阁考开始。”

      今天的场地标成一块一块,只留下五十人,其余的四百多人被带出场,上了环山廊。而莫笑芙就在这最先考试的五十人里。被分成五十块场地后,每一块地方仍旧很大,完全可任自由施展。

      而后,自听风廊最高层,一列白衣人沿着随山壁转折的天梯缓步而下。

      莫笑芙凝神屏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成规模的青玉阁坛主,一列五十人,当是为了阁考,从各地分堂召回来的。大多数考生并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因为他们并没有身着束衣装,只是普通的白衣,然而,依旧为之倾倒——那些白衣人,神态平和,步履从容,顺天梯而下时,偶有交谈,白衣为山风拂起,宛若天人。

      白衣人下到千丈圆里后,分散开走向场地,而后,一名白衣人缓步行到莫笑芙面前,对她稍微弯腰,道:“莫姑娘,又见面了。”

      这人以谦恭的神态说着有礼的话,却能清楚地让人感到没有占半丝上风,甚至有些慑于他这合乎礼仪的态度。可惜莫笑芙也是个异类,她没有回礼,只偏首一笑,说:“真没想到会是你,陆珩。我这是有幸还是倒霉?”

      “莫姑娘何处此言?”陆珩笑笑的,一点也不生气。

      “‘一剑倾城’陆子游,能和你交手,身为用剑之人我应该是三生有幸的,只不过,”莫笑芙半真半假地皱眉,“这让我进青玉阁的希望又渺茫了不少。”

      “看来像是对陆某的夸赞。莫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你我交手谁胜谁负尚不可知,”他一顿,扫了她左侧一眼,“你左手腕方脱臼,是陆某占了好处。这样吧,一炷香内,只要莫姑娘不出这个场地,便算过了。”

      “哦?”莫笑芙瞥一眼场地右侧的香炉,“你确定要放水?”

      “切磋而已,不必拼到力竭,何况,陆某后面还有九场考试,”陆珩伸出右手,“请选兵器。”

      她感觉自己被蔑视了。

      实际上陆珩是见识过她的身手的,自然不会小看她,只是,他大概一直都是这个态度。这简直是青玉阁总堂全体人员的通病了。直到后来,莫笑芙成了总堂一员,并融入其中,她才知道,相较其他人,陆珩真可以算是相当谦逊的。

      “既然陆珩你是神剑,那就更让我一些,我们空手,不必用兵器。”

      于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两大剑客,竟然不用剑器,便在千丈圆的一个角落里赤手较量。

      陆珩公平,左手别在腰后,只出右手与莫笑芙拆招。二人距离近,数十招下来,裙袂飞扬,看来不十分激烈,倒真有些切磋拆招的好看。但比起其他场子里刀剑交加的动静,显然容易让旁观的人忽略了。

      此时,听风廊上,最低一层早已人满,不够资格继续上去的人,便跑到环山廊上去了。而听风廊的第二层陆陆续续也有人登上去,却不是青玉阁中束衣装的打扮,或持刀或握剑,装束不一,道袍袈裟亦有,似是泉州各个大小门派都有人来观看。

      听风廊最高层,当真是大风穿廊,洛枍如理得整整齐齐的发鬓也为风所乱,她一理鬓发,便听见身侧有人奇道:“陆珩这家伙,半年不见,连剑也不会使了,倒和人空手打架。”随后一只墨缎靴子便踩到了低矮的护栏上。

      来人一身鲜亮的紫衣,这等正式场合也不着束衣装,很是随性。洛枍如却见怪不怪,只是提醒他:“郦堂,这护栏不甚结实,你要把它踏坏了。”

      郦清讪讪一笑,把脚收回来,一指下面左侧的场子:“他这是在和谁闹着玩呢?”

      “郦堂,你这话可不好听。陆坛主点了香的。”洛枍如遥遥指去。

      他凑前,眯眼仔细一看,还真看见那场边的香炉了——青玉阁阁考里的规矩,考官点香,说明对手可敬,接下去只是例行切磋,不伤其性命,只要对手熬过一炷香时间,这一场就是通过了。这种近乎破例的做法,在阁考是很少出现的,在陆珩身上,更是从未有过。

      郦清眸中掠过些奇意,问:“那人是谁?”

      她微微一笑,答:“莫笑芙。”

      他也饶有兴致起来:“原来是现今江湖的大名人啊,名人榜十八,淮南事件后,据说桃夭夭是把她排到第十三了。你识得她?也是,莫逝山庄一役,她帮过你。看你的意思,她果真那么特别?”

      洛枍如看他一眼,似有深意,轻声说:“你会知道的。”

      “那就拭目以待好了,过了陆珩一关,还不见得能走出后面的球赛,”郦清毫无所觉,也不追问,他一扫对面的环山廊,现出些讶色,“今年的考生怎么就这么一些?”

      “今年的阁考加了难度,文试过的人便要少一些。郦堂,你真是离开泉州久了,相比下一季的考生,这一季已算多了。下一季最后约莫只有一百多人入阁来。”

      “一百多人?那这一季呢?”

      “考前定了是三百四十人,可如今一看,至少还有一半人会在武试中被淘去,进两百人吧。”

      “怎么回事?往年不是一季八百人?”提起不妥的事,他脑中按例便跳出一个人来,“柳若兰这么做,是又想搞什么?”

      洛枍如摇摇头,说:“这是阁主的意思。”

      “阁主的意思?他怎么说的?”

      “开源节流,青玉阁该学些韬晦之术,弟子在精不在多。”

      这是实话,郦清却很不以为然,他方要说些什么。有另一人的脚步声传来,而后二人便听见那人朗声笑着,道:“哈哈!萧阁主隐居多年,如今再现江湖,我还以为他要一展当年雷厉之风,原来却变得怕事了许多,没想到啊!”

      郦清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也许原本他要说的话也和这差不多意思,但此时话从这人嘴里说出来,便句句刺人,相当不中他听,他也不给好脸,斜着眉毛回头,问旁边的人:“哪来的野狗乱叫?你们也不赶出去!”

      来人一身锦袍,宽面大耳,他闻言脸色一变,脸上便有些凶相:“姓郦的,你在骂谁?!”

      “谁认是谁。”

      “来者是客,姓郦的,这就是你青玉阁的待客之道?!”

      “青玉阁的待客之道轮不到你来评说。施某人,你记住了,我阁阁主不是你这张狗嘴可以妄提的。”郦清脸上的神情有些煞气,言罢他一甩袖,径自转身继续看向场下。

      洛枍如扶一扶额头,有些无奈,迎上前,拦着怒不可遏的一水庄代表,和声和气地说:“三庄主,一路来可累了,快些坐下休息吧。”

      这人是把了一半泉州水运的一水庄庄主的两个弟弟之一,名为施世达。一水庄与青玉阁一向不对盘,凡事必要争一先后,青玉阁每年两次的阁考开放时间,他们都会来人,便是探察敌情来的。一水庄建在原本的刺桐港上,而郦清的玉沝分堂在泉港的湄洲湾上,出入泉州主城区都要经过一水庄地盘,平日里双方给对方的恶气都不少,此时自然是仇人相见。

      洛枍如在后面也不知如何安抚的,片刻后,施世达虽仍满脸怒气,但也还是在观台上坐了。她方松一口气,便听见郦清一声赞叹:“好身手!”

      她随之看去,见他看的是陆珩场地方向,“怎么?”

      郦清笑道:“看来陆珩这香点的不是全无道理。”

      原来,在方才那刻,陆珩拳风击到之时,莫笑芙原本无可避,却腰身一折,迅速避开。习武之人腰功好是一个关键,能够往后折下更是普通至极,可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在瞬忽间做出这般仿若被拦腰截断的效果。陆珩显然也很惊讶,手下一慢,莫笑芙已从他身前绕到身后,一个掌刀劈向他的肩颈。陆珩接住她的掌,单手一甩,便将她从背后往前抛出。

      莫笑芙踉跄了半步方站稳。陆珩在原地,一指场地旁的香炉,说:“时间到了,莫姑娘,恭喜。”

      她笑不出来,只好“呵呵”两声:“承让承让。”

      陆珩道:“莫姑娘好快的身手,陆某佩服。请先到环山廊上休息。”

      莫笑芙点头,而后沉声说了几句话。陆珩抬头去看环山廊方向,略微沉吟,方道:“可以一试。”

      她闻言笑起来,抱拳回一礼,往后方走去。登上环山廊的阶梯时,霍殊恰好下来,经过她时道:“根基不稳,还当你有多大本事。”

      莫笑芙冷笑:“你别到场上去吐血,可丢人。”

      霍殊狠狠剜她一眼,她也不逊她半分地回瞪,若不是阶梯这里站了两名青玉阁褐衣弟子在维持秩序,她二人恐怕还要拳脚相向一番。

      转角处南宫文也走了下来,她神色有些惶然,每一步都下得很慢。擦肩而过时,莫笑芙在上方喊她:“南宫。”

      南宫文回头,一笑:“莫姑娘,怎么了?”

      “笑不出来便不笑,没有必要勉强自己,”莫笑芙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没问题的,别怕。”

      南宫文一怔,惧色稍褪,她轻轻应:“嗯。”

      莫笑芙朝她一笑,两步上楼去,不过走出几步,南宫文又在后道:“莫姑娘,方才你情况危急之时,阿殊很担心。早晨是她告诉我你左手脱臼,让我劝你多加小心的。你们别闹别扭了。”

      莫笑芙早蹿上去了,只笑声传下来:“那你也告诉她,让她千万小心她的另一只眼睛!”

      走到环山廊上,她没有再看场中霍殊和南宫文的情况,她所在位置离听风廊较近,仰头看去可斜斜看清听风廊上的大部分情况。听风廊第一层全满,第二层人也渐多,而第三层上,只寥寥数人。最前一人一身紫衣,隔着那么远,绝对是看不清面容的,可她一抬眼,遥遥看着那人时,一眼便认出他是谁——郦老八。

      “笑芙。”身后有人喊她。

      莫笑芙早有所察,含笑回头:“你可是主考官,怎么下来了?”

      洛枍如有些无奈的神色,她说:“上头风大。我不过小小一个副堂,还是躲着些。十场比赛结束了再回去不迟。”

      言罢朝上头一指,莫笑芙抬头去看,发现听风廊最高处换了人,郦清似是坐到后头去了,站在扶栏前的是一名青衣人。

      “柳若兰?他来做什么?”

      “观赛。稍后所有堂主都会到的,阁主也会到场,”她一指山壁下头的通道,“看,来了。”

      披一袭绒白披风的男子缓缓地从昏暗的通道阴影里现出身形来。

      莫笑芙最先看见的便是雪白的鞋面。这人和其他人不同,他穿的是白靴,只看这双靴子,她便大约猜到来的是谁。

      随之,是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鞘身是霜白色,晶莹剔透,同色的剑身光泽透出鞘来,隔着这段距离,也可感受到那柄剑的寒气,甚至能看见些许白色寒雾淡淡绕在剑周——名剑白霜,天下兵器谱名列第三,苏州南宫剑派声震江湖数十年所倚靠的剑器。然后,来人的面容渐渐出现在阳光下,出奇瘦削的下颔,薄唇一线紧抿,鼻梁如同刀锋,凤眼中眸光似漫不经心,又似冷若寒霜。

      南宫景。原本的南宫剑派掌门,如今的青玉阁长青堂堂主。

      他走得有些慢,不知在想着什么。而他身后跟着好些人,却无一不是隔着一段距离走在后头,无人敢越步。

      莫笑芙心跳如雷,不可置信之色已是完全无法掩盖,因为她看清了在南宫景身后出来的那些人,当先是一名青衣人,而后又是一名青衣人,一连数人,皆是着青色束衣装的堂主!

      “不要太过惊讶,你会引起他的注意,”洛枍如提醒她,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声音也显得冷然,“南宫堂主现今在阁中的影响力,无人能及。”

      “我不惊讶,青玉阁多年无主,自然该有一位说话镇得住场的人,只是,我真遗憾这个人是他……”莫笑芙忽然笑了,洛枍如惊疑不定地回头,看到她的笑容,竟然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意思,只听得问,“他就是派你去淮南的人?”

      她眉头一跳:“笑芙,我说过,淮南之令,是三位堂主共同签放的。”

      “你也说了,最有影响力的是他。”

      洛枍如一动唇,却说不出话来,半晌,还是摇摇头,道:“淮南一事,青玉阁死伤最重,你能不能别再追究这件事。”

      她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不能。”

      洛枍如有些失去力气,在座椅上坐下。

      莫笑芙一手按在她肩上:“我不想骗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

      “六爷。”守在听风廊顶层入口处的一名副堂主恭恭敬敬地称呼,而后让路。

      南宫景“嗯”一声,眼神却不偏,直接走过。

      走在他后面的一位青衣堂主却回头来,问:“是你?柯堂呢?”

      “柯堂去见阁主了,”那名副堂主小心地回答,“柯堂行动不便,阁主令属下代柯堂观赛。”

      “阁主谁都不见,却唯独见了柯堂吗?”

      “是。”

      这名堂主眉头一皱,身后数人皆是这般神情,抬头看去,前头的南宫景压根没注意这里的对话,笔直往里走去。

      那里,扶栏旁的柳若兰回过身来,一向硬如铁石的脸上竟然有一丝温和的笑意,他说:“慕延,什么时候回来的?”

      南宫景似乎终于看见了人,但也只淡淡地回应两个字:“刚到。”

      “六哥,你还真把我忽略了?”后头的座椅上,郦清歪着脑袋,一脸不乐意。

      南宫景除下白色披风,随手便抛在郦清身上,一眼也没看他,径自走到扶栏前。郦清耸耸肩,完全习以为常,将那袭被雾气侵染透了的披风撂在椅上,继续喝他的茶。

      南宫景披风下还是一身白衣,并没有着青色衣物,柳若兰只看一眼,也无话说。

      “去见过阁主了?”

      “没有。他不见我。”

      “怎会?”

      “自然会,”南宫景仍旧望着场中,那神情好像在说一句梦话,“我也不想见他。”

      柳若兰不说话了,回过头去。二人在扶栏前望着场中观了一会儿,南宫景指了指场东头的地方,问:“那是小妹吗?”

      “是她。”

      南宫景眼中有稀薄的暖意,他说:“她很努力。”

      柳若兰的眉头有一瞬间的褶皱,随后便平复,道:“你早该送她回上京。”

      “她十九岁了,可以自己做决定。”南宫景的话很简洁,也教人无法再驳。柳若兰不再言语。

      ——十九岁的女子,不能再被称为孩子,是对是错,都该自己做决定。

      这一刻,南宫文心中现出这句话来。

      她面前的陆珩再问一遍:“南宫姑娘,你决定了?”

      她微一福,道:“请成全。”

      陆珩轻叹一声,侧身一让,道:“陆某行走江湖十余年,没有遇过这样的对手,恕陆某无能出手。”他一招手,场外一名褐衣人随即过来,而后陆珩对他道:“你来。”

      那名褐衣人一惊,但也没有多问,抱拳向南宫文一敬,而后一拳猛力打出,击在南宫文腹部。这名褐衣人虽然只是普通弟子,但拳力也是很惊人,一拳下去,南宫文立时摔出去,趴倒在地。她微一抬头,便“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她白皙的手掌上此刻满是砂土,她撑着自己,想站起来,半途中一晃,又倒了下去。

      陆珩冷眼看着,问:“南宫姑娘,可要继续?”

      南宫文再一次站起,而后以袖擦去唇边的血迹,看来依旧仪态万千,她说:“继续。”

      青玉阁阁考的第二条特例,考生自愿要求考官三拳判胜负,受得住,此关便过。受不住,便退。

      此时,环山廊上,洛枍如也在看,却有些担忧:“她怕是撑不过第二拳。”

      莫笑芙右手紧按在扶栏上,只定睛看着场内。

      南宫文站起后,褐衣人迎上,又是一拳,击在方才相同的位置!

      “砰”地一声,她的脑袋重重磕在地面上,鲜红的血液从她口中涌出,霎时便将前襟染红一片。

      “咳……咳……”南宫文趴在地面,只余低咳伴随着时断时续的呼吸声,若非如此,望去已和死人一般无异。

      陆珩沉声再问:“可要继续?”

      南宫文眼前一片浓重的黑暗,在失去意识前,脑中却有两个声音越发清晰地响了起来。

      “南宫,明日校场之上,若你不能支撑到最后,就不要妄下这个决定。”
      “我已决定了。莫姑娘,南宫没有本事,只有如此,才能争得一线生机。”
      “哪怕送命也要这么做吗?”
      “哪怕送命。”
      “既然如此,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没送命前,不许放弃。”

      没送命前,我不会放弃。

      南宫文满面血迹,却扯了扯唇角,似是笑了,声音微弱至极:“请……继……续……”

      那时,已是所有人都往这块场地看来。南宫文一连倒下四次,第五次才站住了。

      陆珩动容。

      “六哥,你妹妹疯了!”听风廊上,连郦清也忍不住从座椅上弹了起来。而南宫景竟然无动于衷,只是看着。柳若兰亦如是。

      千丈圆东头的场地上,褐衣人的第三拳击中南宫文腹部,在同一时间,环山廊上的莫笑芙按住扶栏的右手发力,从廊上跃下来。而另一侧,霍殊迅疾无比地到来,二人同时接住南宫文。

      陆珩的声音里带了敬意:“恭喜,南宫姑娘。”

      环山廊上,二人方将南宫文放下,莫笑芙便问:“大夫呢?”

      “快到了。”洛枍如话音未落,南宫文头一偏,又呕出一口血。这下连霍殊也不禁有些失色了:“出人命了她还没到?!”

      “没那么娇弱。”洛枍如上前来,一手扣住南宫文的下颔,另一手将一大瓶早已用温水化开的护心散给她全数灌下。南宫文几次欲呕,洛枍如扣住她下颔的手更紧,一连点了她胸前几个穴道为她顺气,才让她将那瓶救命的东西吞了下去。

      半晌,南宫文咳嗽声渐渐平复,一睁眼,面前围着三张忧心忡忡的脸,她本想对她们笑一笑,唇角一动,却没能笑出来。她苦着脸说:“好……疼啊……”

      三人同时松一口气。洛枍如笑起来。霍殊无奈地站起身。莫笑芙为南宫文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她说:“南宫。你做得很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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