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临安

53、满堂花醉三千客12

　　千丈圆通向总堂内部的甬道是凿了山造出来的隧道，因而通道内虽然灯火通明，难免显得有些潮冷。莫笑芙和霍殊两人一人一头将南宫文抬起，洛枍如在中间小心地护着，不让经过的人碰到她。

　　走了一段，见前头光亮，当是到了出口。通道里出出入入的人让开一条道来，两名青衣人进了通道。莫笑芙抬头去看时，被出口处的光芒一闪，有一会儿视线不清，待看清时，为首的青衣人已经越过她们而去。洛枍如恭敬地对第一名青衣人低头：“见过谢堂。”

　　身边走过的褐衣弟子也在同时抱拳行礼，“二爷，十爷。”

　　第二名走过的青衣人身上着的其实不是束衣装，而一袭锦绣华衣，青衿碧袖，衬得年轻璀璨的容颜光彩逼人。这人的脚步微一顿，看了莫笑芙一眼，有些讶然：“莫姑娘，你怎在此？”

　　莫笑芙想了想，说：“恩……其实吧，这是我和冰雪柯的约定，若他没死，我便要到青玉阁报名做个跑腿弟子。”

　　青衣人闻言一笑：“是你的风格。那么，来日阁中再见。”

　　她也笑着回答：“这可承您吉言。”

　　言罢，二人错身而过。霍殊看着，却是转向南宫文问：“这人是谁？”

　　南宫文哪里说得出话来，只好苦笑。莫笑芙险些失笑，便也对着她道：“南宫，也有你不识得的人吧？这家伙叫苏宛，汝南天下堡堡主。前面那个年纪大一些的是谢洲，御华楼楼主，恩，江湖传说里，强抢民女的那一位。”

　　“笑芙，你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洛枍如听她胡扯，忍不住开口，“天下堡如今是青玉阁的汝南分堂，苏宛任堂主。而谢洲则是我阁南昌分堂白衣堂的堂主，御华楼现在的楼主是他的夫人……就是传说中，谢洲强抢的那位民女。”

　　这些事情南宫文早做过功课，哪里会不晓得，此刻也只好假作不知了。

　　三人将南宫文送出来时，莫笑芙才发现总堂医师队的医馆就设在千丈圆出口的几座院子里，生意很好，除南宫文外，还有好些人都被抬着进院子。总堂医师队有两名队长，一名主外的女队长颜卿，另一名队长似乎是只管药物研制，几乎不曾露面，连身为总堂副堂的洛枍如也只见过他寥寥几回。

　　颜卿似乎早得洛枍如指示，此刻就在医馆中属于队长的诊室等着，南宫文一被抬进来，她伸出三指，切了一会儿脉，确定脉息平稳后，示意二人将她抬到屏风后的软床上去。而后三人便到屏风外候着。许久之后，颜卿出来，道：“她被打的几拳，都击在同一个位置，虽然避开了要害，仍是伤了脾脏。洛副堂，我给你的护心散，你喂得多了，反要伤其心肺。”

　　莫笑芙和霍殊同时看向洛枍如。她低咳一声，问：“很严重吗？”

　　“只要接下来缓着些补养，无大碍，”颜卿一面坐下写方子，一面道，“她便先留在这里吧，我顾着她些日子，你们再来带走。”

　　屏风内的南宫文没有昏睡过去，闻言低喊：“莫姑娘！”

　　莫笑芙道：“大夫，能不能让她现在立即起来？”

　　颜卿惊讶抬头：“你说什么？她断了三根肋骨！”

　　霍殊道：“只要让她能自己站着就行。”

　　“那也做不到！”颜卿皱眉，“至少要将养月余。这时候若强撑起来胡走，碰到伤口，断骨刺入内腑，难保没有性命之忧。”

　　“我可以的。”屏风内南宫文的声音传来。

　　诸人看去，她已经站在屏风旁，对着霍殊一笑：“阿殊，我只要站着，就够了是吗？”

　　霍殊点头：“足够了。”

　　洛枍如笑着看莫笑芙一眼，那意思似乎在赞她果然是好眼光，而后她道：“颜卿，照她们说的做吧。”

　　颜卿气急，但洛枍如开了口，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从内屋里取出一只盒子来，把里头的金丝甲提起来，令南宫文穿上，一边吩咐：“走便走了，不得快步，不得跳动，不得下蹲，这金丝甲你穿上，护着夹板。切记伤口不可再有冲撞。”

　　“记得了。多谢颜大夫。”

　　×××

　　接近正午之时，泉州城暖阳初照，早晨的雾气已完全被阳光蒸干，显得温和宜人。只是，这情况一般不能维持很久，此际正是一年雨季最盛时期，偶有阳光，也必伴随着强烈的东南风，若是北地来的人，恐怕不大适应。

　　霍殊扶着南宫文回到环山廊上时，便看见莫笑芙已经站在迎风口上，微闭着眼，被这带了暖意的春风吹得很是惬意的模样。南宫文低声说：“很奇怪吗？她是闽南人，我想，多半就是泉州人。我来了这么久，风大的时候还是受不了。”

　　“她告诉你的？”

　　“对，”南宫文点头，“阿殊，你们在争什么呢？文试的时候不是处得好好的？”

　　霍殊将南宫文安置好，为她理了理鬓发，道：“她那人来疯的性子，我什么时候和她好好的了？你别管这些。”

　　“阿殊，我认识你七年了，”南宫文忽然笑了，纵然苍白，仍掩不住俏皮的女孩子模样，“我没见你注意过谁，更没见你和谁斗过气。莫姑娘，是真的很得你喜欢吧？”

　　“你这话要是让她听见了，指不定怎么笑你，”霍殊面对着南宫文的时候，一贯冷硬的神情也有些温柔的痕迹，她以眼神示意，让南宫文往前面看去，“我和她认识不深，不能算朋友。但有一点，还算清楚。她要是真和我生气，就不会来招惹我。她这么天天气我，大概说明…… 她其实心情很好。”

　　南宫文有些惊讶，仔细一看，莫笑芙一脚踏在扶栏上，褐炮为风吹起，束在脑后的长发飞扬不已，那般身影，确实不可能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但是……

　　“不见得，”南宫文很肯定，“她一直在看上面。从进千丈圆开始，不，应该说从她进书院开始，就一直在看那些青衣人。我肯定她从来没有把眼下这场考试放在心上过，因为她看不上，她的目标很高很远，所以看不……咳……咳咳……”

　　“好了，收起你那无止境的好奇心，少说些话，”霍殊制止她，“她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以后再研究不迟。我们是第五组，还有时间 ，你多歇一会儿。”

　　“阿殊，其实……”南宫文看着霍殊，眉眼间有一些笑意，又有一些神秘的光彩，她低低地说，“我也在研究你呢。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我更加好奇。我研究了你七年，一直没有头绪，你那么特立独行，七年间偶有相见，和我说的话，却只有重复的那几句。可是最近，我忽然觉得我渐渐猜得到答案了，因为她。她出现以后，你变得不一样了。变得……容易泄露秘密。”

　　霍殊眸中光芒一凛，随即便掩去，消失得那般快，仿佛从未出现过，然而，南宫文已经成功捕捉到了。她说得没错，从前的霍殊不会这样形于色，于是她也在扶栏上坐下，声音有些冷然，“好吧。你那么聪明，总有一天会猜到的。”

　　二人与莫笑芙离得不远，若是平日，她多半是会注意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的，然而此刻却不，如南宫文所说的，她的注意力一直在听风廊上。

　　洛枍如回到上面了，十组考核的结果已经出来。对于武试第一场考核的结果，青玉阁的安排很有意思，有好些人已经被从名单中剔除，有的甚至在医馆中昏迷不醒，却仍要参加第二轮考核，否则，同组的组员，就没有参赛的资格。这样的安排，对于那些过了第一场考核，而同伴重创或者因第一场考核未过而心灰意冷不愿徒劳无功地参加第二轮考核的人来说，确实不大公平。但也有好些人，第一轮已经被淘汰，为了同伴，仍旧撑着到场上等待第二轮考核，并且，这样的人为数不少。

　　满堂花醉三千客，说的便是青玉阁这般的盛况吧。

　　三层听风廊上除最高一层，都已人满，午时过后，上千身着褐袍的青玉阁弟子手持墨色青玉阁礼仪长剑分批从四个通道口进来，环山廊上的人群霎时涌动起来。其中数听风廊第二层上动静最大，那些其他门派的观礼代表，显然被青玉阁这难得一见的排场震住了，惊呼声不断。

　　多少人心里都在想：这千人，哪一个不能以一当十？若是青玉阁把他们用在其他地方，比如用来灭自己的门派，那末，那末，自己要拿什么来挡？

　　这真是最具效力的威慑。

　　千名褐衣弟子在千丈圆中排开后，不知在等什么指令，一直未动。人群议论纷纷，便连听风廊上那些青衣人也难免焦躁。柳若兰对一名坛主道：“再去请一次。”

　　那名坛主应了，一路跑下去，不久，便又跑回来，说：“阁主，阁主……”

　　“阁主怎么了？”

　　“阁主……还在午休。”

　　十几位堂主，大部分是早上便来了的，方才也只用了些点心，就等着阁主来开赛，结果吧，阁主竟然还在午休，听见这话，当下便有一位青衣堂主霍地从座椅上站起来，又被旁边的人硬拉着坐下。洛枍如道：“柳代堂，这个时辰，阁主也快醒了。属下再去请。”

　　柳若兰点头，待她走出两步后，又在后头叮嘱：“洛副，若阁主未醒，不必催，我们候着便是。”

　　洛枍如应下，转下阶梯时，便听见后头“哐啷”一声，有杯盏被摔碎，而后柳若兰万年不变的声音在说：“稍安勿躁。”

　　半个时辰后，千名褐衣弟子仍旧保持着最初进来的队形，没有指令便不动，而观台上却有些乱了。听风廊第二层各门派都在抱怨，最高层上时不时有几位坛主下来安抚这些客人，但青玉阁的阁主，仍迟迟未到。

　　莫笑芙倚在扶栏上等着，心里暗笑，这些人抱怨连天，却没有一人退场，他们哪里是想看什么剑阵和球赛，分明就是在等着看青玉阁是不是真能走出一个阁主来。但同时她也有些不解：萧凡不是会让人等的人，纵然他想摆架子，也不会一次耍这么多人。

　　这是他回青玉阁后，第一次在全阁上下面前出现。很多人甚至还在怀疑阁主是否真的回来了，尤其是外地分堂的堂主们，他们都还没有机会亲眼确认真伪。有几位堂主，甚至是在阁主所谓闭关后才加入阁中的，那么，他们根本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青帝”。

　　“来了，来了！”

　　便在此时，环山廊上有人兴奋地指着通道喊。所有人注意力霎时集中到此处，连听风廊最高层上，青衣人都站到了望台前部，莫笑芙还在注意听风廊上的动静，后头的人突然间全挤上来，险些把她推下去。

　　她的位置离通道最近，尚未见到人，便能听见一些笑意盎然的对话。

　　“萧公子，来日定要与你再对一局！”
　　“大师，您是出家人，怎可如此贪心？萧某今日已败三局，您还不满意？”
　　“连下十局，老衲只赢你三局，这可不成，大大不成。”
　　“既然大师不满意，那么，来日，萧某定让大师尽兴。”
　　“甚好！罪过罪过……哈哈……”

　　首先走出通道的是袈裟禅杖、正爽朗大笑着的老和尚，人群惊动，不少人已经认出来这和尚是谁。

　　“枯荣大师！”

　　而后，一名青衣人随着老和尚走出来——白色长衫，海冬青的儒袍，沉稳安然，如山如壑。

　　从昏暗隧道走出时，那人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阳光，移开的瞬间，那张绝世面容折射出炫目的光华。那一刻，仿佛全天下的阳光都在此人身上闪耀。

　　莫笑芙不觉已握紧了扶栏。

　　这是重逢后，她第一次看见他穿青衣。王侯贵胄最轻贱的青，已被他演化为这江湖最重的颜色。青为草色，在他身上，却可以凝定太阳的光芒。

　　青帝，萧凡。

　　×××

　　数千人的视线全部跟随着那一个海冬青的身影，随着他登上一级级天梯，随着他登上听风廊。

　　枯荣大师谢绝了萧凡的邀请，没有再上青玉阁领主们所在的最高层，他进了第二层的宾客观台。萧凡也没有强求，互相行一个暂别礼后，便登上第三层的阶梯。在他身后，是两位着玉白束衣装的副堂主——“梨花笑”洛枍如和“玉面微刃”铁木兰。

　　萧凡踏上这一层时，青玉阁里的所有领主，已恭候多时。

　　“阁主！”所有人颔首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他微含着笑意，一一按下领主们抱拳的手，嗓音温和清淡，仿佛有些久别重逢的好心情，“别来无恙？”

　　“阁主……”那名被按着手的堂主原本只是低着头，此时被这么轻声一问，久违的称呼脱口而出，眸中忽然便涌出泪来，“五哥，五哥……”

　　萧凡拍拍他的肩膀，眼眶也有些湿润：“阿宛，这么大了。五哥险些认不得你了。”

　　“五哥，你也，也……”

　　“老了，是吗？”

　　“不，”苏宛摇头，挺直了腰，严肃认真地对他说，“别来无恙。”

　　旁边的青衣人见状失笑，道：“老五，阿宛和以前那个毛孩子没两样。而你，你可大不一样了。”

　　“哦？”

　　“可不，你比以前更英俊了！”

　　萧凡笑起来，拥住这名青衣人，说：“二哥，你还是老样子没变，油嘴滑舌。二嫂没把你管好。”

　　谢洲“哈哈”大笑，重重拍萧凡的背：“回来了！老五真回来了！”

　　真是其乐融融，边上有人“哼”地从鼻子里出了口气。谢洲疑惑地回头，问：“老八怎么了？”

　　“和我生气呢，”萧凡笑着解释，而后也不理郦清，只对谢洲道，“别理他。”

　　十余名青玉阁堂主看着这兄弟重逢的一幕，神态各异，悲喜就只有各人知道了。萧凡一偏视线，便可以看见人群最深处，依然一身白衣胜似霜雪的南宫景，冷眼望着此处。

　　“六弟。”

　　南宫景颔首行礼，称：“阁主。”

　　萧凡稍微点头，而后道：“让诸位等这许久，我该赔罪。”

　　诸人忙说：“不敢不敢。”

　　柳若兰上前道：“阁主。时辰差不多了，请您宣布开赛吧。”

　　“好。”萧凡走向望台，那里，也坐着一些其余门派的代表，见状纷纷起身。他经过时一一问好，一路走向望台，所有堂主都跟在他的身后。萧凡偏头向一名代表问好，没有注意到这一侧另一名门派代表在错身而过的瞬间，眼中猛然暴起的凶光。

　　郦清走在左侧，最先发觉，大喝：“五哥小心！”

　　示警未及，那名代表袖子一翻，一把解腕尖刀已迅疾地刺向萧凡胸前！

　　只闻“叮”的一声锐响，那把尖刀已被一指弹开。众人还未松一口气，刺客旁的二人在同时亮出尖刀一左一右刺向萧凡，而方才失去武器的刺客霍然撕开自己的外袍，露出臃肿的锦衣下密密麻麻的炸药。

　　他大吼一声：“姓萧的，拿命来！”擦燃了火药。

　　“施世达！”

　　一切从发生到结束只在一瞬间。

　　萧凡未动，却喊了一声：“慢！”苏宛和柳若兰一左一右抢护在他身侧，拦住刺来的两把尖刀，而身后的郦清已抢上，狠狠一脚踢中刺客胸口。

　　谢洲吼声震天：“下面的人闪开！”

　　果然，话音未落，施世达已踉跄一步，从围栏翻出去。

　　环山廊上惊呼声连成一片，千丈圆中还在等候开赛指令的人更是目瞪口呆，霎时四下奔开，只听“砰”地一声，一具人体轰然落地，血浆四溅。

　　谢洲往下看去，施世达早已摔得脑袋开花了，他奇了：“怎么没爆？”回头一看，才发现萧凡指间捏着一些黑色粉末，仔细看去，似是烧过了的导火线。原来，方才那刻，他竟然已经以指截断了燃着的引线吗？！

　　“老五，看来你身手没生锈嘛。”

　　萧凡有些无奈地摇头：“我本想夸他有胆色的，哪知老八动作这么快。”

　　郦清面红耳赤：“这，这，谁晓得你已经……”

　　“这些人是谁？”

　　郦清定了定神，还在和萧凡斗气的事也忘了，立即回答：“一水庄的人，下面那个是一水庄施世渊的弟弟，这两个是他的徒弟。”

　　他点点头，回头对柳若兰道：“先带下去吧，回头让人把遗体给施庄主送去，告诉他，我们深感遗憾。”

　　柳若兰领命。

　　萧凡上前，看向下方空地上那具模糊的人体，只看了一眼，他便抬头，朝着天际道：“都等了很久了……那么，开始吧。”

　　×××

　　方才那一场小插曲，青玉阁方没有出面解释，只将尸首抬了下去，下面的人议论纷纷，大部分的宾客都不知道此人的刺客身份，有些反而认出了他是一水庄施世渊的弟弟。

　　于是下面流传的是这样两个版本：其一，青玉阁主性情阴晴不定，宾客只不过说了一句不中他听的话，他便令人将他扔下楼；其二，青玉阁主其实杀人成性，宾客什么都没说，他只因觉其不顺眼，就亲手活活摔死他。

　　这时听风廊上令旗一挥，千名剑客得令，“唰”地齐齐亮剑，这一阵声响让那些还在交头接耳的宾客一惊，立马集过精神来。

　　千人剑阵，考生们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毫无疑问，没有一次拥有这样的效果。广阔的千丈圆场地上，千名衣袂飞扬的剑客一同跃起，一同亮剑，每一次横扫，正午的阳光都在剑器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些人，与其说是江湖侠客，倒不如说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并且，他们拥有军队无法比拟的起点和杀伤力。考生们羡慕，褐衣弟子自豪，而宾客们，看着这些，再结合方才对青玉阁主的臆测，一个一个脸色发白，仿佛青玉阁的剑阵已经冲进了自家的庭院。

　　“阿弥陀佛，”所有宾客中，只枯荣大师“呵呵”笑起来，连声赞，“盛况，盛况。萧阁主捡了大便宜啊。”

　　剑阵后，武试第二轮考核开始。

　　莫笑芙已经知道这最后一项考核项目是蹴鞠，考的是团体合作默契。但她知道的也就是这些，待第一组考核开始时，不可避免地惊讶了。

　　场地很大，一次开赛三场，中间地带是维持秩序的褐衣弟子。球赛时间为三炷香，每次十组考生，合三十人左右，这些人互为敌方，拼抢一粒石鞠，进球者多则得胜。

　　最先进场的是所有抽到了“甲乙丙”的考生，三十组队伍，一进场内便分别走向事先划分的三块场地。十支队伍，这和两方拼抢的普通球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你的队友被挤在远处，每个转身间四面八方都是来自不同阵营的对手。

　　莫笑芙凝神看着，霍殊扶着南宫文走到她边上，也是难掩惊讶的神态。

　　千丈圆百丈宽的场地上烟尘飞扬，开赛不久便不时有人被多方围打而倒地不起，更有人因拼抢时猛力接球而被石鞠砸得头破血流，然后拼命抢来的球又在瞬间被抢走。

　　这场球赛，没有任何规则，场面绝对暴力。而三个考场共同开赛，望过去更令人热血沸腾，又十足地惊心动魄。

　　“这就是，阁考前签下生死约的缘故吗……”南宫文喃喃。

　　“你放心，你有个大保镖在，大概是不会被人挤成肉饼的，”莫笑芙回头对她挤眉弄眼，“轻松点儿。”

　　这劝慰显然无效，南宫文这回无论如何是笑不出来了。霍殊对她道：“一次同时三场比赛，我们第二场就得上了，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

　　哪里像没问题的样子，莫笑芙摇头，看来她们还真是有生死难测的危险。

　　三炷香时间，当你凝神关注时，几乎片刻便结束了。尘埃落定，三个场地上，合九组人被宣布淘汰，留下的只有五十六人，有七人当场暴亡。而这留下的五十六人里，没有几个人还能靠自己的能力站稳。

　　武试总考官洛枍如下到千丈圆中来，发放事先做好的碟谱，对这五十六人一一道：“恭喜。请到医馆中休息疗伤，来日阁中再见。”

　　这些傲气的江湖人，书院中磨练大半年，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为的就是这一句话。

　　令旗一挥，又到三十组考生该上场的时候。霍殊一贯是个冷面人，见到令旗后，也没招呼她们二人，径自便下去了。

　　“真是个不讨喜的家伙，”莫笑芙冷哼，而后低声问一旁的南宫文，“准备好了吗？”

　　“呃、嗯……准备，准备好了。”

　　“南宫，上去可是会死人的，你这么回答，是在安慰谁呢？若是没准备好，不如不下去！”她将左手腕部缠着的纱布解开，再加一分力重新缠紧，再沉声问，“我再问你一次，真准备好了？”

　　南宫文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听风廊最高层，那里，一列青衣人负手而立，个个风姿超卓，从这里仰望，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然而她只看了一眼，再低回头时，面上的张惶便褪去了一些。

　　“我，我准备好了。”她说这话时语气定了一些，但远不能称得上中气十足，莫笑芙不置可否地撇撇嘴。

　　南宫文偏首看去，莫笑芙已经缠好了护腕，正在活动五指筋骨，神色泰然，绝不是刻意为之。

　　“莫姑娘……”
　　“南宫，”莫笑芙的声音低低的，有某种动人的魔力，“下去后，你我便是生死同伴了，你不必总这么称呼我。听听，‘莫姑娘’，多生分。”
　　“笑芙。那我这么喊你行吗？”
　　“挺好的，我不讨厌这名字。你想问什么？”
　　“你，你不怕吗？”
　　“怕什么？怕下去了就要横着出去？”
　　“……”
　　“你该怕的绝对不是这个，霍殊既然承诺了，你就该相信她会护你周全，”莫笑芙挑眉，一歪嘴角，却没有笑意，“你该怕的：是你自己，是否会让别人横着出去。”

　　南宫文一怔。

　　“准备好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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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更完～下一更2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