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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他又死了,他又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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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精鬼怪各有各态,有双手合十跪拜的,有痛哭流涕身不自已的,也有异常狂躁挖了自己的心剖了自己的腹在地上滚的,还有些更低阶的立时就化成了一滩血水或者青烟,七窍流血、盲眼聋耳都是常态。
佛光普照下,妖魔堆里炸了雷。
此时此地,西海狂风呼啸而过的乃是一片修罗鬼蜮。
风,是刀尖的风。夜,是超度盛夜。
石崖上那群妖怪的血水里似有什么东西冒出来,一朵……两朵……三四朵……一瞬间花满石崖,金光映衬下,亮晶晶发着光。
有个小妖触手碰了一下,那白色无叶花苞立即就炸开了一张大嘴把它吸了进去。其他花苞也接连炸开,吞了这些或是反应不及或是疯魔癫狂的妖魔。
妖死一个,花开一朵,全灭不留。
其华脚程慢了半拍,就被一朵妖花咬下一片衣角,断口处还冒着刺鼻的腐尸气,飞出夭夭,一剑结果了它。那巨大花嘴掉在地上阴测测地惨笑,连同齐口断的根茎一同钻进了石头里,忽而又从石头里开出了一模一样的一朵,朝着他继续阴测测惨笑。
夭夭愣了会儿,飞过去围着绕了两圈,又飞回其华身边,忽而剑指那花,剧烈地抖动起来。
它,这是被气着了?
夭夭欲再来一剑,敢嘲笑它!
不料其华一把捉过夭夭,摒弃凝神躲到一边。就是刚刚,他听到了一串极细微清脆的铃声,哪怕混在群妖的哭嚎中,夹在呼啸的夜风中,也还是瞬间就被那根最清明的神经捕捉到了。
“铃叮……”又是一声铃音。
“铃叮……铃叮叮叮……”铃声更近了些。
由远及近,八个黑衣阴使抬着一顶硕大的黑漆大轿飘了过来,轿顶四角各悬挂一串银铃,随风摇响,两侧轿窗用纱幔遮挡,影影绰绰可见里面坐了个黑袍身影。
黑轿飘到石崖上空,无叶花呲着牙欲咬下一口,轿子里撩出来一只釉白修长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迎风而拂,它立即就合起了嘴。
素手轻抬,风波以轿子为中心散开,整片整片张牙舞爪的花便都合成了纯净晶亮的花苞,老实不动了。
“美丽的小东西!” 声音顺着风吹了过来,极好听的男声,听着话里还有些笑意。
其华:“……”
黑衣阴使面无表情继续前行,直飞到狂风巨浪的的西海上空才刹住,又随一个海浪漩涡落入了海里。
其华:“……”
这是,跳了海?
这时云头上又飞来一人,却道是令阳君。
“小其华,这是怎么回事,我在三重天就听到这一带妖鬼哭嚎……咦,妖呢?鬼呢?”
“喏,被它们吃了。”他指了指那片莹莹的花骨朵儿。
“呀!这是什么稀世品种?我竟从未见过……”令阳显然没听进去,一副开心捡到宝的模样,直奔那些花朵。
“我劝你啊,最好不要碰。”其华眼见他要伸手去摸,出声制止,“若是你眼神不花,应该看出它的枝干有液体滚动吧,那是血!”
“呀!呀!呀呀呀!呀!”令阳连连后退,过来拉着其华的袖摆,抛了个媚眼,“我有些害怕呢,小其华,你保护我好不好?”
其华默不作声抽出被拉住的袖角,召出了一个透明光珠,抛到上空。
“这就是那司农老儿的天玑珠?”令阳见讨了个没趣,便问起这珠子来。
其华没回答,念了一个诀,只见透明珠上爆出七彩华光,滴溜溜转起来,七彩珠里千变万化,一道道花影重重叠叠。
“这是?”
“收录之用。”
直到光影止息七彩消散,其华旋即又把珠子收回手中。
“小其华,你等等我……哎,差点摔了我!”
“令阳君,小神还有正事,就不奉陪您老人家了。”其华转身行了一礼。
“你的正事可是要躲去哪个犄角旮旯里种地呀?”令阳一瞬间恢复正经,长吁了一口气,“我此次下界,是为着一桩公案……此刻天宫正乱着。”
其华:“……”
“几位仙使佛尊在赴西方梵天法会的途中消失了,天宫得闲的武神都被派了出去,连我这等闲人都领了个引灵使的差事。”令阳看他一脸淡然,明明有疑惑,又不肯问出口的模样,叹了口气说道,“小其华,虽然别人不知,我却还是知道的,三百年前,你的仙法散的七七八八,你好歹也拉个武神来呀。”
“走的急,忘了。”
“胡说八道!天宫的神仙你躲还来不及呢。”令阳被气乐了,转而又郑重说道,“其华,已经三百年了,该回去了。”
其华盯着空中的光圈一点点泯灭下去,猎猎的寒风刮在脸上,低沉着声音说道:“令阳君,你说会是那个人吗?”
像是在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和在这样寂寥的夜晚,西风强势,转瞬即逝。
“什么?”
“没什么。”
为什么他次次都能死而复生?弥勒就真的死了吗?
他定了定神,又恢复成了往日里那个冷淡而端方自持的神仙,对令阳行了一礼,“令阳君,你刚刚说有公案在身,为何又到这西海?”
“呀!”令阳一拍脑袋,好像才想起来一般,“我这不也是忘了嘛!”
一甩衣袖,又凑了上来,说道:“在三重天听到这里有异样,瞧着你这个小美人在,我祥云一抖,就抖下来了。”
其华脸上古井无波般没有一丝涟漪,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良久,露了个转瞬即逝的笑,“令阳君,多谢!”
“这才对嘛,小小年纪怎么能成天板着个脸呢,我看啊,照此下去越来越像你那个老古板师父了,无趣的很,无趣的很哪……”
其华:“……”
令阳君,天宫第一号不正经,其华小时候常被他当做小女孩对待,小美人长小美人短的叫,长大了,依然逃脱不掉被他亲赐了一个“楚楚”的名,楚楚动人?其华是绝对不认的。
天宫的神仙,他大概祸害了个遍。
其华爹爹,堂堂司农始尊,在他口中是“那老儿”。
其华师父,天宫第一法神,在他口中是“那老古板”。
“乖,你在岸上等我,我且下去一趟。”令阳又恢复成一副正经模样,“你在这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这件事嘛……啧……说来挺难的,但是只有你能帮我了。”他一天不知道要换多少副面孔,老不正经切换自如。
“您说,小神一定做到!”
“不……要……下……来!”说罢,便纵身一跃,飞向了巨浪深渊。
这是,又一个跳了海?
做这神仙一千七百年,跳海的凡人见过无数,跳海的神仙头一次见了俩,哦,不,不是俩神仙,是九鬼一仙。
妖魔异动,一定不可能主动送死,这怒海狂风下,必有妖异。管那老头七叮八嘱,先看了再说,于是也纵身一跃,跳了海。
在岸上看时,这水乌漆麻黑,没想到在水里更是黑沉沉一片不透一丝光亮。漩涡裹着他急速下沉,这时候想回去也来不及了,便不做他想,闭了眼睛,生出十万分警觉。
也不知道下沉了多久,起初还能听见浪打礁石水流洄响,再后来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直到脚底抵住了一块石头,才见了一丝蒙蒙光亮。
这是,到底了?
脚下踩的石头是通往一座殿宇的台阶,光亮也是从那殿宇传来的。石阶四周有一些零散的石块,和一些已经辨别不出什么东西的骨头,往上走,又发现一些体型较大的骨头散落在两旁,继续向前,尸骨越来越多,还能在里面看到几颗人的头颅,待到殿门口,两旁的尸骨已经堆积如小山了。
头顶一方破败的门匾,歪斜斜地挂在很有气势的殿门口。
他抬眼望着,心想不会掉下来吧。
手掌刚按上那黑不溜秋的殿门,就听到一声“咔嗒”响。
好巧不巧,他又死了,被砸死了。
这次死的很短暂,不多久他又重新拼凑出了身体。
捡起那块匾额,上面的字糊成一团,只略略看出了个“乞”字。他再次自嘲地笑了笑,该来的还是来了,今日的死亡份额用上了,好的很,一身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