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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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
焚星境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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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蘅做了一个梦。
梦见父母身死的那场黎明战役，梦见族老牵着他的手跨过白帝城外的血色战线，梦见道道白幡在绵延无尽的墓碑上空飘荡，梦见银铃轻响，银钩铁画的黑色旗帜在冰天雪地里蜿蜒远去，梦见一个人跪在在血海中沉默不语，无怨亦无悔……支离破碎的梦境，模糊的面容嗡嗡作响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他脑海里翻飞闪现，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陌生又熟悉，几乎把他拖进绝望深渊去。
他就那么醒了，两眼发烫，枕上湿了一片，四周很安静，除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随之而来的寒意冷不丁浸透了四肢百骸。
他觉得那跪着的人像江玦。
叶蘅放下压住眼眶的手臂，缓缓从床上坐起，窗开着，是夜半，冥蓝色的天空很高远，挂着几朵浅淡的云，一道朦胧的残月。
那人是江玦？
他被突如其来的念头扼住了心神。
那人怎么可能是江玦？叶蘅将这问句从心头否决。
他才十四岁，亲见的战役屈指可数，虽惨烈得刻苦铭心，却无法清晰忆起，那时他太小。
回荡着银铃声的风，太过苍凉，太过久远，绝非今时今日的修真境。
是在哪里见过吗？
典籍？壁画？息影重现？
黑夜中闪着微光的眼睛眨了眨，叶蘅尝试回想，却一直在梦境里绕圈子，思绪乱成一团，乱到他忘了自己究竟想知道什么，究竟想确定什么，确定了又如何。
思绪卡在一端，叶蘅转身就到了另一端：如果，那就是他呢？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叶蘅脑海浮现江玦的影子，那是他刻在心上的人，所知不多，遥遥放着，不敢靠近，怕是一个并不真实存在的幻影，怕他消失，再也不回来。
他想不到违和的地方。
梦魇唤醒的恐惧缓缓消退，在眼底留下浓郁的阴影，他在暗夜里无可奈何地笑了，真实和虚幻的界限在哪里，他分不清。
然后叶蘅徒然想起一个离他更近的问题：自己胡思乱想了那么久的人，在哪呢？
***
天光还未完全亮起的时候，叶蘅听到外面街道行人走过的声音，楼下也传来摆弄桌椅的些许声响，他走下楼去，向有些年迈的食肆兼客栈的老板询问与他同行的人是否留下消息，而老板只是温和地对他笑了笑，说没有。
三天后，叶蘅坐在一楼的门口，手里拿着一纸袋点心，里面装着五颜六色半透明的软糯薯团子，他帮老板看会孩子，虽然没什么必要。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五岁，搬了张小凳坐在叶蘅身边，滴溜溜打转的黑眼睛看起来很有主意。
小姑娘低头拿了一个绿色的，咬了一口，细细的薄荷粉在嘴巴上印了一层白。
叶蘅觉得可爱，故意问她：“你打算分哪一个给我呀？”
小姑娘瞧瞧叶蘅的脸，瞧瞧薯团子，有些犹豫，她都喜欢，但最喜欢橘子色的，所以橘子色的要留到最后，留给自己，但是……她又打量了叶蘅好几眼，秀气的眉头蹙起，奶声奶气地问：“如果要分给喜欢的人，是不是要把最喜欢的给他？”
叶蘅一手支在膝上，撑着下巴，闻言笑了笑，垂下眼帘：“如果他愿意要，恐怕我会把所有的都给出去。”
“难道他不要吗？”小姑娘有些懵懂，忽然眼睛亮了亮，抬起手指向街道一侧：“你看，他回来啦。”
我等的人很特别，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这么说过。
叶蘅顺着小姑娘的手望过去，看到来往的行人中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世界都离他远去，静默无声。
江玦在街道另一侧站住了，十步之遥，房屋投下的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视线转向他这边，有些意外似的。
小姑娘站起来，拉了拉叶蘅的衣袖。
叶蘅回神，小姑娘怕是指错了人，缩到他身边，声音悄悄地：“是他吧，你等的那个人。”
叶蘅把点心纸袋子放到她怀里，柔声说：“嗯，是他，你能保密吗？”
小姑娘两手抱着点心，十分认真地点头：“你放心，我懂的，”眨眼就走掉了。
***
叶蘅就那么看着江玦走过来，直到面前，才起身，小声地唤了一声：“师兄，”然后就那么看着他，视线不闪不避，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江玦低头看他，忽然抬起手，笑着说：“我们结个印吧？”
那较少年来说过于深沉的眸子，闪过一抹光亮，虽转瞬即逝，却散去了一层阴霾。
亮着两色光芒的十指轻轻合在一起，松开。
他分不清虚幻与现实，能肯定的只有一件事，梦中的人都死了，是过往的记录，从未知而来的恐惧仿佛沉入极深的海，黑暗，寂静，缓缓坠落。
现在，此时此刻。
这个人就在他面前。
他不是非要得到，只是害怕失去。
叶蘅放下的手，暗自握了握，后退一步，让开了路，江玦笑笑从他身边走过。
他落后半步，跟着江玦走到近处的一张空桌旁坐下，转眼看见屋檐外的天空，阳光明媚，所有不切实际的憧憬和幻想都未尘埃落定，他却像抓住了一线缥缈而模糊的希望，心中有什么蠢蠢欲动，但从未有过的安宁。
他必须勇敢，不是旁人所期待的那样，仅是他自己心中期望的那样。
江玦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面前，一杯放到旁边，看到坐在手边的人眸光渐渐沉淀，漆黑浓烈，心下动了动，没有开口：“叶蘅？”
神识飞音。
是他的名字，两个字直接落到心里，声音低沉柔软，叶蘅愣了一下，却不知该答一句什么，茫茫然抬眼看他。
江玦坐姿不端，歪歪斜斜，一手随意搭在椅背上，一手端着杯子，视线在店里转了转，回过头来对他笑：“你有什么喜欢的，给点一个吧，我饿啦。”
不是吃饭的时候，十余张桌子，只坐了五六个人，午后阳光正盛，未至西斜，光线里漂浮着尘埃，像流转的星辰。
叶蘅听他说话语气亲近，心里开心，脸上却没表露多少，想了想：“我觉得这儿的虾粥挺好的，只不过口味偏淡，行吗？”
江玦笑道：“行啊。”
叶蘅站起身，走到柜台边，小姑娘高高坐在上面对他笑，他摸摸她的脑袋，向后间的熬汤的老板打了声招呼，得了回应，往回走。
小姑娘看着那道身影，捏起一个薯团子，闻着是甜丝丝的橘子味，吃完之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拿着托盘的老板走到她身边，问了一句：“囡囡，这是怎么了，牙疼啊？”
牙才不疼，是心疼。
小姑娘摆摆手，看向一边，有些沉重地说：“我失恋啦，你忙着吧，不必管我。”
老板哦了一声，真的没管她，嘴里嘟囔着，什么现在的娃儿怎么动不动就谈失恋，什么小小年纪云云。
叶蘅才坐下，就听到江玦问他：“你出来散心？”
“不，”叶蘅笑笑，拿起水杯，顿了顿，说：“我这叫破釜沉舟。”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