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灯》应眠

17、第十七章

　　亲眼目睹了女儿的死状，之前还能说会道的郑成祖转瞬之间仿佛变成了哑巴。
　　接待室里的郑成祖抱着杯水一晚上没睡，任凭谁来问什么他也不肯搭理，要是问得多了他甚至还要嘶吼着让人滚开。沈在洲来看了好几趟，最后把纪萌萌派过来陪着，于是纪萌萌也跟着郑成祖一晚上没合眼，生怕他痛失爱女有个想不开的时候。
　　早上八点，纪萌萌打了个盹儿醒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沙发上睡着的郑成祖。
　　她暗自叹了口气，心说这大叔也真是够能熬的，便过去轻轻拿走他手里抱了整夜的水杯，又在旁边的衣架上抓了件警服外套给他披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纪萌萌刚转身要走，就听见背后睡着的男人发出两声呓语，具体说了什么听不清，但是语气格外的焦急。
　　她蹑手蹑脚回过头仔细去听，恨不得把耳朵当扩音器用，这才听见他反反复复一直念叨着三个字：郑成宗。

　　只要是工作期间，沈在洲就好像没有无精打采的时候。迟衍本来劝他在回市局的路上睡一会，结果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下一秒就精神抖擞地摸出手机又开始给守在郑娉家楼下的小张打电话。
　　从昨天出事开始，郑成宗他们家的门就敲不开，而且这一家三口也没露过面。沈在洲千叮咛万嘱咐让小张一发现郑家有人出现在附近就给他打电话，可说到底小张实习期过之后才刚转正半年，参与的案件不多，沈在洲实在放心不下。
　　实际上整个刑侦支队里能让沈在洲放心的人也没几个，他倒是最放心唐局，那总不能让唐局他老人家去小区楼下蹲一晚上的点不是？
　　电话里的嘟嘟声慢悠悠响了三下，沈在洲的耳边才传来了小张含糊不清的声音：“喂，沈队。”
　　沈在洲平复了一下心中压抑了三秒钟的怒火：“情况怎么样？”
　　那头小张拍了拍副驾正强撑着眼皮的同事示意自己来替班，然后揉了揉眼睛答道：“没什么情况。沈队，这一晚上都看不见他们家的人，要不我们还是想办法进他家看看吧？”
　　沈在洲用拿着手机的手顺便用力按了按太阳穴，但头疼依然没得到一丝一毫的缓解。于是他也不再折磨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再等一会儿吧，你们辛苦了。”
　　看他挂了电话表情不太好，迟衍瞥了他一眼，变魔术似的不知从哪摸出一块水果糖扔到了他怀里：“一会送你回市局之后我去医院守着秦秋，要是问出来什么，我第一时间给你消息。”
　　沈在洲剥着塑料糖纸的动作一顿，随后笑得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贱兮兮地把脸凑到迟衍身边：“这么神？迟衍，你会读心术啊？”趁迟衍专心开车，他就猝不及防地把糖塞进了迟衍嘴里。怕糖被吐出来，沈在洲还特意捂住了他的嘴，顺便把糖纸团成一团塞进了自己的裤兜：“没问过秦秋，我对他们家里的情况没把握。再说了，我不在，小张他们几个办事......我不放心。”
　　迟衍拍开沈在洲的手，虽然嘴里莫名其妙被塞了块糖但并不影响说话：“经验是逐渐积累的，何况小张早就是个正式刑警了。”
　　“不只是经验的问题。这个案子有点蹊跷，我怕他贸然闯进去会有危险。”沈在洲坐回副驾，表情平静中甚至还有点为刚才自己成功偷袭迟衍而高兴的意思，“我是队长，承担队员可能要面对的危险，是我的责任。”
　　迟衍沉默了下来。
　　车稳稳停在市局门口，沈在洲随随便便道了句谢就要下车往里面跑，却在打开车门之前被迟衍一句问话拦下了。
　　“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就从来没想过......在什么人那里，可以躲一躲吗？”
　　沈在洲转头看他，眼神中有片刻的疑惑，不过立刻就被笑意取代了个干净：“有啊，唐局没少替我担着。你别看唐局总骂我，他可靠谱着呢。”

　　“沈队。”李知铭对突然从外边进来的沈在洲表现出格外的惊讶，“这么早，你去干什么了？”
　　沈在洲并不打算过多解释。他从贴心的纪萌萌手里接过一杯热水，问了句：“那小子开口说话了没有？”
　　他问的是昨天在安顺小区被他和韩川抓住的那个男人。这人被抓住之后一句话也不说，连上厕所都是憋得脸色青紫了之后伸手示意了半天，两个刑警才反应过来要带他去洗手间。李知铭他们舌头都快问话问打结了，口头的威胁恐吓再加上表情的严肃阴森都没能让这人开口。
　　市局审过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阴着脸装神秘的虽然不算多，骂办案刑警骂到祖宗十八辈的也没少见，但就是没一个这么沉得住气的。沈在洲脾气急，要不是李知铭死命拦着，他早就把枪顶到这小子脑门上了。
　　李知铭摇摇头，神情很颓废，显然也遇到了职业生涯的一道坎：“没有。”
　　眼看着沈在洲抿住唇似乎又要发脾气，纪萌萌连忙开口：“沈队，你吃早饭了没有？要不我去买点？”
　　还没等沈在洲说话，李知铭就双眼发亮抢先道：“行啊行啊，我要吃张记的肉馅包子。”
　　纪萌萌立即扬起拳头作势要打人。
　　沈在洲从兜里摸出两张鲜红的钞票塞到纪萌萌手里，嘱咐她：“那就辛苦了，给大家都买点，我请客。”

　　韩川昨天白天在郑娉楼下蹲守了那么久，晚上又跟着勘察命案现场忙到凌晨，本来回了市局要和纪萌萌一起对郑成祖做笔录的，结果刚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就趴着桌子睡了过去。纪萌萌没忍心打扰，他就一直睡到了大早上，一不小心就成了队里最精力充沛的那个人。
　　沈在洲正跟技术科的同事查着安顺小区周围的监控，韩川咬着半个包子，两手拎着几份早餐费劲地挤开技术科的门，含糊不清地喊了句沈队。
　　“睡醒了？”
　　沈在洲接过早餐给技术科的几个同事拿了过去，又拿根吸管捅开豆浆嘬了一口，整颗心在看到豆浆包装上“张记”两个字时还是不由得隐隐作痛了一下。
　　张记，云光市最好吃的早餐铺子，当然也是最贵的，更是沈在洲平时宁可早上没饭吃只能喝凉水也不会去的一家店。
　　韩川腼腆地笑了笑：“沈队，我昨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他挠了挠头，非常不好意思，“有什么活你就吩咐吧，我肯定把昨天晚上欠的都补回来。”
　　沈在洲笑了笑：“倒也没什么活，昨天晚上开了个案情分析的小会你没在，去找纪萌萌要份会议记录看看，然后一会儿……”他顿了顿，咽下一口包子，“跟我去看看郑成祖。”
　　照着沈在洲的脾气，既然已经让他歇了一晚上，他今天就总该提供点有用的东西。

　　医院。
　　没看见该来的人，沈苍的表情完全称不上好看。他冷着脸坐在秦秋旁边的空床上，下巴的胡茬衬得本就不年轻的脸格外憔悴，那双眼睛却充满了无言的不满，随着白颜玉走来走去给迟衍找凳子递水果的动作不断移动，最后似乎不想和迟衍发火，就硬生生扭过了头。
　　父子俩脾气都爆，在生气这一点上，沈在洲有的时候还真像沈苍。
　　床上的小姑娘就在这时嘤咛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白颜玉是最先注意到的。她第一时间俯下身小心地问秦秋：“小秋，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秦秋动了动嘴唇：“妈妈……”
　　听见这微弱的一声，沈苍也立刻凑了过去。
　　夫妻俩的注意力都在秦秋身上，迟衍索性把手里的苹果放在一边，站起身默默等着他们说完话。
　　反复确认过秦秋没事，白颜玉才擦了擦眼泪让开了一点，把迟衍指给秦秋看：“小秋，这是你在洲哥的同事，是来问你一些事情的。”
　　沈苍又一次冷下脸，坐回刚才的地方继续生闷气。
　　秦秋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看见迟衍的时候她还是很开心地笑了笑：“迟警官。”
　　这小姑娘笑起来的时候脸颊还隐隐约约有两个小梨涡，十分讨喜。迟衍也尽量柔和地笑了笑，问：“我接下来要问你几个问题，可能要花一点时间。你身体怎么样，可以吗？”
　　受伤刚醒过来的人普遍没什么力气，秦秋点头的动作却很坚决，像是用了十二分的力。迟衍见状点点头，看向沈苍：“叔叔，您和阿姨能不能回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