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青莼菜卷荷香》摇摆的枫

2、蝉鸣（二）

　　起身来至崔周氏身侧，蹦跳过去笑着喊了声：“娘”后盘腿坐在崔周氏的身旁，小声道：“我不想家去，待会让三姐回去吧，毕竟二姐跟三姐不对付，肯定也不会跟我在家似的，弄些幺蛾子。”
　　崔周氏抬手扇风，眯着眼睛道：“你二姐最是怕你三姐，只是你自幼被我跟你爹娇生惯养的，这活计看着轻省但却是个耐力活儿，也恐弄粗手，打洛子时扯线。”
　　“还是娘疼我。难道娘忘了？做饭、洗碗最是伤手，可你瞧！我的手还是跟从前一样。今儿，我将打好的洛子卖给了货郎挣了五十几文钱，又花了不到十五文钱买了线，这次买的多些，我不想卖给货郎了，毕竟卖给货郎挣的不如卖给绣庄挣的多。”崔鸾莺依偎在崔周氏胳膊上说着家常。
　　崔周氏反复摆弄着崔鸾莺的手，笑道：“你自小便手巧，也和该你吃这碗饭。行，待会就让你三姐替你将担子挑回去……”不知又想到什么？崔周氏虚点着崔鸾莺的头道：“你瞧着吧，日落回去时，你二姐肯定会在灶房忙活，即使她不愿意做，你三姐也有的是法子，这点比你强多了。”
　　“芹姐儿，过来。”崔周氏跟崔鸾莺说完后，对着崔鸾芹喊道。
　　崔鸾芹知道这是崔周氏同意让她回去了，压下心底的高兴劲，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来到周氏跟前复又蹲下道：“娘，啥事？”
　　崔周氏见崔鸾芹头发上有个土坷垃，伸手将土坷垃拿下来扔到地上道：“待会你挑着担子回去，你妹子心疼你，让你回家歇歇，但家里的活计也不能落下，等日落回家吃过饭还得摸黑来浇地。如今刚开春，菜地里也没什么菜，只切盘咸菜丝儿多熬稠一点稀粥晚饭也就对付过去了，还有下午别忘了到你五嫂子家将咱家托她给买的菜种拿来，先放着别动，等忙完这些再说。”崔周氏一边说，崔鸾芹边点头表示记下了。
　　崔家众人在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后，崔鸾芹便嘴角含笑的对众人招招手挑着担子颤悠悠的往家去了。
　　而被留下的崔鸾莺则跟众人一起手提着木桶，因田地南头有一条人工挖掘的水沟，提水浇地什么的倒也挺方便，只是时间长了，累的两条胳膊酸胀的很。
　　直起酸胀的柳腰，崔鸾莺怕汗珠子淌进眼里，眯缝着眼睛抬头看着水沟岸上因浇地而忙碌的人来人往的人群，想着自家剩余还没浇的地，不由憋着一口气将水桶提上岸边。
　　双手使劲提着来到崔仲德身旁，与他并排，弯腰拿起搁置在旁的水瓢舀一瓢水洒在麦地里，说道：“爹，咱家还剩下三十多亩田还未浇呢，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花钱雇人，这样也耽误不了施肥。”庄稼长势不好、丰收的晚，该怎么向官府交粮呢？即便换成银两，那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崔仲德锤着腰直起身来，看着长势还算不错的麦地，黝黑苍老的面容上泛着一丝笑意，道：“亏得你是嫁进顾家，真真是小孩子家家不知钱柴米油盐贵，这钱呐！得精打细算，有这钱雇人浇地还不如拿钱顶徭役呢，昨儿你根叔从城里回来说，衙门口都贴了告示，今年要修南边的城墙，每家都要出一个劳力，如今农忙在即，我的年龄大了，即便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你大哥刚成亲不久，你二哥正在说亲，还不如省下钱来用在刀刃儿上。”说罢，觉得歇息的差不多了，便又继续先前为做完的活计。
　　崔鸾莺看着老父亲已经不是很宽阔的后背与被汗浸湿了的单衣，心下酸酸的，抽了抽鼻头，弯腰比先前更加卖力的干起活来。而在另一边的崔鸾芳看到后，笑着对崔周氏道：“娘，你看五妹妹做起活来，也是像模像样的。”
　　崔周氏转头侧面看去，笑道：“你妹子心眼好，打小便知道心疼我跟你爹，你们几个都还在疯玩流鼻涕的时候，你妹子就知道坐在炕上打洛子来贴补家用……”说道补贴家用上，崔周氏不由的联想到每年的徭役，叹道：“你妹子是个有福的。”
　　崔鸾芳心下微酸，心道：“就知道偏疼你小闺女，可不就是个有福的。”低头看了看微粗的手指，鼻头有些发酸，叹道：“谁让自己是长姐呢。”
　　日落夕霞，慢慢直起柳腰的崔鸾莺看到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往家走了，便对崔周氏喊道：“娘，咱也家去吧，等吃了饭再来。”
　　崔周氏喘着气看了看周围，将水瓢扔到木桶里，道：“先回家吃饭。”
　　崔鸾莺累的抬不动脚儿，慢悠悠的被众人落在后面，崔鸾萝看到后，后退了几步，担忧的问道：“五妹妹，你还好么？若不然我扶着你走？”
　　“可别！”崔鸾莺笑道：“若你扶着我，等明儿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儿呢，我自己能走，别担心。”
　　崔鸾萝与崔鸾莺并排往家走，侧面看她欲言又止的说道：“五妹妹，今儿的事情，我替我姐姐向你道歉，这么多人的饭菜让你一个人忙活，等过几日得闲儿了，我给你做双鞋吧。”
　　崔鸾莺不在意的笑道：“你不说我早忘了。即便做鞋你得有鞋面儿，如今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呢，好不容易存的嫁妆银，我可不敢受用，等你出阁了，再给我做也不迟，但就怕未来的姐夫会吃闲醋。”
　　一句话将崔鸾萝弄出个大红脸，跺跺脚娇羞生气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见崔鸾萝冲过来闹她，崔鸾莺拿回束手就擒，扭着身子边笑边跑道：“四姐姐是害羞了么？”
　　“你还说！”崔鸾萝更加“恼怒”的围着崔鸾莺挠她胳肢窝的痒痒，闹的乏累笑的险些喘不过气儿来的崔鸾莺讨饶道：“好姐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清脆的笑声，让周围不少人都露出了笑颜，仿佛扫去了白日劳作时的疲惫，崔仲德的堂叔看到后欣慰的对崔仲德道：“这些年你对你二弟家的两个闺女什么样儿？我们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虽说两个闺女脾性不同，但到底是咱崔家的孩子，你跟侄媳妇就多担待些。”又看了眼玩闹成一团的两个孩子，笑道：“你是个好大伯，你家莺哥儿也是个好孩子。”
　　崔仲德只是笑而崔周氏则笑说道：“我家莺哥儿自幼便是个好孩子，家里的活计都抢着做，虽说极少下田，但堂叔你也知道，我家莺哥儿可是要嫁到顾家去的，顾家那是什么人家，还用的着我闺女下田？且不说这个，今儿我们这一大家子的饭菜可都是我家莺哥儿做的，不仅如此，还在地里实打实的做了一下午的农活，也不喊累，只让我心疼的不行。”
　　这话让崔堂叔无法接下去了，只能哈哈打岔道：“站在你家门口的是你三闺女吧，想必是已经做好晚饭，就等你们了，我先回去了。”
　　崔仲德开口邀请道：“都到家门口了，不如堂叔去我家吃饭罢，我让昌良到你家告诉我堂婶儿一声。”
　　“不了不了，你堂婶这会子想必也已经做好饭了，我家那几口人都差不多到家了，等忙过这阵儿咱爷俩儿再好好喝一盅。”崔堂叔说罢便拐弯家去了。
　　崔周氏看着崔仲德拍拍身上的土小声叹道：“养别人家的闺女难呐！”一句话，让崔仲德的脸色也不好看，崔周氏仿若没瞧见般，笑道：“等忙过这阵子，咱家大姑娘就该出阁了，桌椅箱笼你们父子三人就可以做好，但这盖头喜服却是个费劲的活计，不如从明儿开始让蕊丫头下地，将芳姐儿与莺哥儿留在家里？”
　　眼看快到家门了，崔仲德只得小声道：“吃过晚饭再说。”
　　只是还未吃罢饭呢，崔鸾蕊听崔周氏的意思是明儿让她下地？那可不行，若将手指弄粗了岂不是绣不了花儿？更重要的是她可是要嫁进顾家的。瞥了眼崔鸾莺的葱白细嫩的手指，心下微微有些嫉妒，泫然欲泣道：“伯母，我也想跟你们一块下地，可你也知道，每当我来……的时候，就腹痛难忍，怕到时不仅做不上活计，还耽搁你们手里的活儿，到时我岂不是心里难安。”
　　又看向崔仲德道：“大伯，我爹生前最是疼我，若不然也不会花大价钱送我去学手艺，我娘也不会为我定下顾家的亲事……”悲从心来，崔鸾蕊想到逝去的爹娘不由酸涩难当，泪珠子就这样滚落下来，但在场的爷们儿都不是惜玉的主儿，毕竟要在田里做活，谁还有心怜惜别人。
　　崔昌旺冷笑一声道：“二妹妹，你这话就说的过分了，难道自你来到我家后，我家有亏待过你？当初二叔二婶儿看病吃药，我爹可是花高价儿买了你家的田，你家的几间屋子也是我爹为照顾兄弟也怕你们将来失了爹娘的庇佑而花高价儿买下来的；在二叔二婶儿走后，你跟着绣庄上的绣娘继续学针线的银钱也是我家出的，如今你学成出徒，我爹娘怕你将来到了婆家没有银两傍身，你卖绣品的钱我爹娘一分也没要你的，如今大姐姐出阁在即，要你去田里做些活计，就跟亏待你似的，若不是看在二叔二婶的份上，若不是男女有别，我可不会忍你这么久。”
　　“二哥，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地里的牛都知道主人家待它好，它还勤奋耕田还恩哩！说到这份上，人家在旁看着咱们家累死累活的早出晚归，自己在屋子里不知多松快憋笑呢，没有千金屋，别妄千金身！”崔鸾芹冷笑嘲讽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