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青莼菜卷荷香》摇摆的枫

3、蝉鸣（三）

　　崔鸾蕊心里委屈的低着头，一时之间，渐渐昏暗的堂屋内只能听到人的喘气声与崔鸾蕊的低泣声。
　　坐在崔鸾莺旁边的崔鸾萝低头缩着肩膀，但崔鸾莺垂眸瞧去，只见她双拳紧握，手背上还隐有青筋冒出，不由暗暗叹气，但也没去管她。
　　崔鸾莺此时出声道：“大姐姐出阁在即，二姐姐也是定了亲的，且崔姓同族，村无隐事。既然二姐姐身子不便，咱们身为二姐姐的近亲也不能太过苛待了人家，省得弄的二姐姐整日一副愁苦脸儿，好似委屈的滴水儿似的。当初二叔二婶在世时可是砸锅卖铁都要让二姐姐学针线，毕竟学针线的钱可不便宜，只是可惜供养了二姐姐一场连二姐姐的福都没享过一天。既然这样，不如从今晚开始大姐姐跟二姐姐在家收拾家务，其余的人都到地里干活，也省得外头的人说咱们崔家姑娘懒。”
　　被崔鸾莺嘲讽的崔鸾蕊撇嘴低语道：“谁人不知崔家最懒的是谁？还好意思说出来。”
　　崔周氏眉头一挑，大眼一瞪，眼看着就要发作，坐在旁边的崔仲德忙在桌底按住她并捏了捏她的手背安抚她。崔周氏知道若自己开口，事情可就变的不一样了，只是闭上眼睛隐起怒气。
　　崔鸾莺可不把崔鸾蕊的嘲讽听在心里，得意挑眉笑道：“谁让爹娘宠我，兄姐护我，未来的婆家疼我呢。”
　　扎了心肺的崔鸾蕊猛的站起来，含泪指着崔鸾莺道：“你就是欺负我没爹没娘。别以为嫁进顾家有什么了不起，别忘了，我将来也是顾家媳。”说罢，扭着身洒着泪回了西耳房。
　　“可不是我弄哭的啊。”崔鸾莺眨巴着大眼睛很是无辜的看着众人道：“真真是水儿做的，瞧这桌子底下的地都快湿透了。”
　　崔周氏看着崔鸾莺的模样儿想要发笑但瞧见坐在小闺女身旁的崔鸾萝不由暗叹道：“倒也是个可怜的。”
　　而崔家当家人崔仲德先是见辛苦供养长大的侄女对他没有丝毫的感恩之情，心下不由愤怒与酸胀；但又见自家闺女之后的做派不由的想要裂开嘴角，但又因场合不对，便以扶须作为掩饰咳嗽道：“如此就听莺哥儿安排，今晚芳姐儿就不必跟咱们到田里去了，但在家要做些饼子，省得干活回来饿了只能喝水充饥。”崔鸾芳心下高兴，答应的也很是干脆。
　　因饭后的一场官司耽误了去田里的时间，但也不能吃完饭就去不是。在歇息的空档，崔鸾莺又趴在炕边开着炕柜，开始数着钱匣子里的钱。
　　专属崔鸾莺的钱匣子里的钱都是自崔鸾莺八九岁上学会打洛子后，一点一点存起来的，如今倒也有五两存银，看着散落在银角子四周的铜板，不由的鼓了鼓嘴角，锁上钱匣子又放进柜中，随后上了铜锁，将钥匙挂在腰间，又将褙子放下盖住。
　　刚做完这一切，崔鸾芹便推门进来，坐在炕沿儿上道：“今儿下午我做晚饭前，凭我怎么叫她，她都不应，真真脸皮厚的很，就这样爹娘还不说她，真真是气死我了。”越说越生气的崔鸾芹凑近崔鸾莺道：“要我说当初咱爹娘当初就不该送她去继续学针线，一年三两的银子呐！至今想起来我都心疼的很。花我家的银子学来的绣艺，这几年连身像样的衣裳、鞋袜都没给爹娘还有咱们姐妹做过，更别说要她将绣艺教给咱们了，如今想来真真亏大了。还是亲姐妹好，当初你跟甄绣娘学的打洛子，回家时可是认真仔细的全都教给我跟大姐姐了，只是我们手笨学不会，但到底卖给货郎也能挣几个钱。”随后又垂眸想到什么小声道：“你猜这几年，她到底存了多少银子？”
　　崔鸾莺眼珠上挑，大体猜测道：“怎么说也得有个□□两银子吧，毕竟绣艺这手艺挣得银钱比打洛子多。”
　　话音儿刚落，就见崔鸾芹两条眉毛都快要皱到一起，眼睛里还冒一簇簇的火苗儿，气呼呼的想要下炕，崔鸾莺忙拽住她道：“你做什么去？”
　　“这个蹄子！我去骂骂她，好出出我心口的这股闷气。”崔鸾芹喷火似的说道。
　　崔鸾莺将她按在炕上坐好，道：“你傻呀！你就这样冒冒失失的过去将她骂一顿，非但出不了气，还会让娘将你骂一顿。”
　　见崔鸾芹露出不解的神色，便解释道：“人哪最易先入为主的同情弱者，与她比起来，咱爹娘俱全，兄妹众多，只是喂养两个故去亲弟家的姑娘能花几个钱？就像你说的，当初咱爹娘送她继续学针线的钱都知道是咱家出的，可内里的事儿谁知道？若你站在屋门口叫骂，不仅爹娘没脸，就连你都会让外头说你容不下已故叔叔家的姐姐，是个跋扈不懂理的。这些都是对她有利，而对咱们不利的。”
　　“那咱们就该这样处处忍让她？你见今儿爹娘都被她气成那个样子，还一脸的隐忍；守着伯父、兄长不知羞的说着关于来月事的事情。”又叹着嘟囔道：“哪家的孤女像她这样，一点儿也不夹着尾巴做人，倒比咱们这些正经主人还有款儿呢。”到底将崔鸾莺的话听了进去，不由的泄了气。
　　歇过脚儿后，崔仲德将布巾搭在肩膀上，站在院内高喊一声：“干活！”崔家众人出了崔鸾芳与崔鸾蕊外都跟在崔仲德与崔周氏身后浩浩荡荡的去了麦地。
　　星出劳作，摸黑而回。崔鸾莺乏累腰酸胳膊涨的也没了往日夜夜都要洗漱的做派，只是大口灌了几口水，伸出胳膊一抹，便对崔周氏道：“娘，我回房歇着了。”崔周氏皱眉想要说什么，但也只是挥挥手让随她去了。
　　拖着疲惫的身子躺在舒爽的被窝里，崔鸾莺在漆黑的屋子里伸出早已握不紧拳头的双手，再想着明儿一大早儿还要重复的去做这些活计，便有些害怕，好似一条路望不到尽头。又想到爹娘年纪大了，还要如此劳作，若不是今年的徭役，家中还是可以请人来浇地的，想着明日，到底该怎么办呢？
　　住在西次间的崔鸾莺早已沉入梦乡，而住在东次间的崔周氏却正在缝补着崔仲德今日所穿的衣裳，充满汗臭味的罩衣在崔周氏的手中慢慢移动，对半躺半依靠在炕柜上的崔仲德道：“今儿咱家莺哥儿可受大罪了，你看她几时没洗漱就要去睡的？定是今天做活累的。”
　　将罩衣搁在腿上，半坐转身看着崔仲德道：“你家侄女自小便是有心眼儿的，若不然你兄弟夫妻俩怎会咬牙送她去学那绣艺。”说到这儿不由的埋怨崔仲德道：“都是你，说什么都姓崔，侄女在跟前养大跟亲女一样……”说着将手里的罩衣摆在崔仲德面前晃悠道：“这罩衣是你小闺女给你买的成衣……”指着崔仲德经常喝茶的盖碗道：“这是你大闺女与二闺女合伙给你买的喝茶用的。”
　　“你再说说，你好不容易供养出来侄女给你买了些什么？那萝姐儿也是个心思深沉的，跟她姐一样只会一味的装委屈，即便干活勤快，有她那么个姐姐我也喜欢不起来，只盼着这姐妹二人还是早些赶紧嫁出去的好。”崔周氏利落的将补丁缝好后，扔到炕尾道：“忙过这些日子，等芳姐儿出了门子，你赶紧到顾家问问，几时来迎娶蕊姐儿，我也好早日给咱二姑娘筹算筹算。”
　　崔仲德被崔周氏说的心里窝火，但还不能发作，毕竟当初让蕊姐儿继续学绣艺还是自己拍板定下的，谁让那时候年轻，只顾着自己的脸面呢，如今看着自家女儿被自己养大的侄女压了一头，心下有愧对也有埋怨与失望。
　　将自己三个闺女扒拉过一遍后，只有最小的闺女莺哥儿还能与蕊姐儿比肩儿，便对崔周氏道：“明儿留芳姐儿、蕊姐儿与莺哥儿在家，莺哥儿打的洛子在绣庄卖的好，别做活累粗了手指。顺承家也是个富裕的，等莺哥儿嫁过去也不用下地做活，顺承家人口简单，只不过侍奉公婆罢了，咱们莺哥儿是个有福气的。”
　　崔周氏撇嘴得意道：“那是，咱家莺哥儿比她两个姐姐强，咱家的田产虽多，你也会些木匠活计，但这一进一出，日常花销，米面油盐，人情往来那样儿不花钱，一年到头能存个十两银子我就阿弥陀佛了。可顺承家就不一样，两进的大宅子，那院里的地面儿都是石砖铺的，还有千金住的两层绣楼，我头回去的时候真真是亮花了我的眼，我的腿肚子直到出门儿还哆嗦呢。本来咱们与这样的人家儿本是门不当户不对，但谁让郑姐姐就看中咱家莺哥儿了呢，这婆婆看重媳妇，将来也不会受婆婆的气，这样好的婆家，却让我家莺哥儿遇到了，不仅遇到，而且还是自己找的，比某些人上门赶着说亲，还整日挂在嘴上的强。”尾音的得意劲儿，让崔仲德也翘了翘嘴角，但还是憋着说道：“别在显摆了，等将来有你显摆的时候，还是早些睡的好，明儿还得早起浇地呢。”
　　崔周氏站到地上，解着罩衣纽扣哼哼道：“我家的闺女有福气，我当娘的就愿意说。”话是这样说，但崔周氏还是吹灭了油灯，上炕歇息，毕竟浇地这活儿看似轻省但也着实枯燥乏累的很。

　　其中一对男女主角相遇了！虽然是短暂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