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青莼菜卷荷香》摇摆的枫

1、蝉鸣（一）

　　周朝元寿五年春，于州府丰南村。
　　农忙伊始，整个丰南村成丁以上的人不论男女老幼都到村外田地中忙活去了，就连垂髫小儿都去凑个热闹，如今整个村落只剩下女人或女孩儿们操持家务兼之为在外劳作的人做饭、洗衣。
　　而家住丰南村村头的崔仲德家也是一样，家中男女加起来现如今暂时总共十口人，除去因来月事而被崔仲德的媳妇周氏让其在家的侄女崔鸾蕊之外，还有便是崔仲德与周氏因疼爱而不忍让其去田里踩泥的幼女崔鸾莺。
　　“红绳儿针线拨浪鼓，手套银簪梅花油……”
　　走街串巷的货郎不停的在外吆喝着，正跪在炕上数钱的崔鸾莺耳尖的听到后，利索准确的从匣子里拿出十文钱，在将匣子放回去的同时又从柜子里面扫出十几个洛子收在怀内，快速的关上柜门，跳下了炕。
　　刚迈出堂屋门口，就瞥见住在西耳房的崔鸾蕊，侧着身子倚在门框上，帕子捂嘴，目光娇弱的看着她，幽幽开口道：“五妹妹，你能不能帮我买些红线来？我来月事实在走不动道儿。”说罢又难受的低下了头。
　　崔鸾莺笑道：“好啊，二姐姐先把买线的钱给我，我保准给你买来。”
　　“五妹妹，你正好也要出去买东西，再加上……”目光看向崔鸾莺怀内的洛子，蹙眉道：“都是亲姐妹，难道五妹妹连跟线丝儿都不愿给姐姐买吗？”
　　崔鸾莺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不愿。”说罢，怕货郎走远，赶紧冲出院门，将货郎喊住。
　　被崔鸾莺拒绝的崔鸾蕊，捂着帕子嘤嘤哭道：“到底是隔了一层……”想到早逝的爹娘，崔鸾蕊悲从心来，浑身仿佛没力气般的扶着墙壁回了屋。
　　崔鸾莺从货郎那儿买了线又将洛子卖掉后，回到屋里，关上屋门，数了数手中的钱，笑道：“不错！”将赚来的钱放到钱匣中后，低着头往外瞧了瞧日头，想到西房那位，不由撇嘴道：“还得我去送饭。”
　　认命的下炕穿鞋来到灶房，一个人又是点燃灶膛又是切菜翻炒还得将昨儿周氏刚蒸的杂粮馒头腾热，抬臂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子，心中的怨气不由的跟屋顶上的烟囱似的，但一想到崔鸾蕊的胞妹崔鸾萝，便不由的歇了气儿。
　　气呼呼的将八口人要吃要喝的东西分别放在两个筐里，蹲下身挑起担子，伸手拽着两边的绳子，晃晃悠悠的出了院门。
　　走在宽敞的能同时通行三辆马车的村子主道儿上，不时的有家养的狗闻着味儿过来，都被崔鸾莺一嗓子一嗓子的喝退，偶尔碰到从田里回来的人，嘴甜的称呼对方合乎身份辈分的称呼，让来往的人不停的夸赞她懂事。
　　“呦！莺哥儿，你咋自己挑着这么沉的担子？你二姐呢？”来人是家住村尾的赵典财的媳妇秦氏，而在她旁边，被她牵着的则是她的闺女赵春梅。
　　赵春梅挑着眉毛笑说道：“认识的都知道你是崔大伯家的闺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崔鸾蕊跟前的使唤丫头呢。”
　　崔鸾莺穿着一身旧衣，也没梳发髻，只用红绳儿编了一根长至腰间的粗辫子，流着汗珠子挑着担子站在穿着新衣，一个头戴金钗，一个头戴绢花的赵家母女跟前，可不就像员外家的使唤丫头么。
　　崔鸾莺挺挺胸脯，眼盯着赵春梅的头顶看了会儿，又笑着对赵秦氏道：“还是婶子的眼神儿好使。听闻原哥儿今年要下场考试，等考中秀才，您跟赵叔不就能使奴唤婢，不仅能改换门庭还能封为员外老爷，太太呢。”
　　随后将眼神延至赵春梅的脸上，笑道：“到时候春梅就不用看谁都像是使唤丫头，毕竟原哥儿可是要走科举的，怎能回到家还能受人使唤做些累活呢。”
　　赵春梅听她话里有话，且还指向自己，脸上顿时怒色横起，刚要开口就听崔鸾莺道：“婶子，春梅，我还得给爹娘她们送吃的喝的，就不跟你们闲聊了。”说罢，挑着担子颤悠悠的走了。
　　赵春梅气性未发，扭着身子跺着脚，转过头刚要跟赵秦氏说崔鸾莺的坏话，就见赵秦氏抬手拧着赵春梅的耳朵往家扯，骂道：“荤丫头！还敢指使你弟弟干活，回家将全家衣裳洗了，再让我知道你指使你弟弟，就给我光着身子嫁到顾家罢。”
　　赵秦氏的手劲拧的赵春梅吆喝着喊疼，虽然让赵秦氏手下留情了些，但这活计却是免不了的，坐在树下搓衣裳的赵春梅揉了揉被拧红的耳朵，不敢大声嚷嚷，只能小声的边洗衣裳边各种咒骂着崔鸾莺。
　　被赵春梅惦记着的崔鸾莺此时站在宽不过五米的河岸边，看着河对面劳作的人们，不由牵起嘴角擦了擦汗珠子，刚要上桥过河，就听在河边打水浇地的贵友婶子何氏笑道：“莺哥儿来了，你爹她们都在南头呢。”
　　“知道了婶子，你忙着，我先过去了。”
　　“去吧去吧，虽然天儿不热，但来回这么多趟肯定也是又渴又饿，我估摸着待会你霜姐姐就来了。”
　　崔鸾莺与何氏告辞过桥后，挑着担子，走在麦田中间被人踩出来的只有一人宽的窄道儿上，偶尔的跟人搭句话，不多时便来到崔仲德她们所在的地南头。
　　正坐在地头上休息的崔昌良瞧见崔鸾莺后，赶紧站起来大步过去将担子挑在自己肩膀上，语气不善的道：“没有千金命，却有千金身。”
　　知道大哥是心疼自己且对崔鸾蕊不满，崔鸾莺说道：“忍忍吧，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别让爹跟娘难做。”
　　正与崔鸾芳、崔鸾芹姐妹二人说话的崔鸾蕊的胞妹崔鸾萝见只有崔鸾莺自己前来送饭，便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有些难堪的咬着唇站起来快速的跑到崔昌良与崔鸾莺面前抬着头道：“大哥，五妹妹，让我挑吧，我力气大。”
　　崔昌良避开崔鸾萝的手，道：“你跟咱们都做了一上午的活儿，力气再大也是个姑娘家，再说了，有我呢哪里用的到你。”说罢，挑着担子快速的往前走，瞬间就把姐妹二人甩在后面。
　　崔鸾莺知道崔鸾萝的心事，笑挽着崔鸾萝的胳膊，笑道：“四月初在顾家村赶庙会，等忙过这几天咱们到西场那边去挖些甜菜，到时候好拿去卖。”
　　崔鸾萝笑道：“好，到时候咱们可早点儿去，若不然人多了，就挖不到鲜嫩的了。”
　　两人边说便往地头走，而正将筐内饭菜，水罐拿出来的崔鸾莺同母三姐崔鸾芹地头一瞧灌内的饭菜，便知道这是自家小妹做的，气道：“住我家的屋，吃我家的米，连顿饭菜都不做，养了这么多年，真真是个白眼狼……”
　　“嘘！别说了，过来了。”翠鸾莺同母大姐崔鸾芳用胳膊碰了碰崔鸾芹低头小声道。
　　崔鸾芹抬眼瞧了下，撇嘴小声嘟囔道：“都是一路货色。”说罢，从中间用力将馒头掰开，将菜与咸菜都夹了几筷子后，再将馒头合上，然后赌气似的坐到一边儿去了。
　　正在给崔仲德与次子崔昌旺夹菜的崔周氏心里也有气，虽然不关崔鸾萝的事，但崔周氏难免将怒气牵扯到了她身上，崔鸾萝低着头，心下有些委屈的只拿了馒头坐到旁边去吃，最后还是崔鸾莺看不过眼，夹了几筷子菜给她。
　　正吃的口干舌燥的崔鸾芹翻着白眼道：“亲疏都不分。”
　　“有些过了啊，二妹妹做的事情怎能按在四妹妹身上，毕竟她可是跟咱一块出门做活的。”崔鸾芳本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这么多人看着，到时候若传出什么闲话来可不好了，尤其是她都已经定亲，等忙过这些时日就要出门子的。
　　崔鸾莺手拿着馒头夹菜，给崔仲德与崔周氏几人倒过水后，提着水罐来到崔鸾芹与崔鸾芳身侧的空地上，坐下后给两位姐姐一人倒了一碗水，恭敬的放到各自身前笑道：“两位姐姐今日辛苦了，请喝水！”
　　“就你爱作怪！”崔鸾芹端起来仰头一口将水喝了，然后指使崔鸾莺道：“再倒一碗。”
　　崔鸾莺也不生气，将水倒满后，对崔鸾芳道：“大姐，吃完饭你将东西挑回去，我留下干活。”
　　崔鸾芳累了一上午，也想回去歇歇，但一怕崔周氏责怪生气，二怕别人会说她不勤快，毕竟她可不像崔鸾莺，自幼与顾家村的顾顺承青梅竹马长大，又深得顾顺承之母郑氏的喜爱，两人的亲事虽未下定但两个村子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即便外头传言崔鸾莺有些懒惰，但有未来婆母与夫君的喜爱疼宠，嫁过去也不会受什么影响，可她就不一样了，跟未来婆母与夫君只见了一回面，若在成亲前有了懒惰的传言……
　　“不用了，这些我都做顺手了。再说，家里的活计也不轻松，毕竟你手巧做出的饭菜可都香得很。”崔鸾芳笑着拒绝道。
　　而在一旁正在排忖崔鸾芳会装的崔鸾芹在崔鸾芳话音刚落地的时候，接话道：“大姐勤快不愿回去，我愿回去呀，不如五妹你跟娘说说一声儿？”
　　崔鸾莺咽下嘴里的饭菜，斜睨她冷笑道：“你倒是会钻空子，你且等着，我去跟娘说一声。”

　　因要上班，三天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