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类》文白

38、枪击

　　她浑身酸痛，拖着极其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家。到家时已经接近中午了。连日来的不安与劳累让她身心俱疲，她径直躺在了床上，蜷缩着身子，很快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次她真的在做梦了。梦里，她回到了排演《愤怒的普罗米修斯》的现场。她们在排练殉情之前的“吻别”场景——然而这一次，“吻别”却不再如当初那样一波三折，而是出奇的顺利，比后来正式演出时的还要自然与顺理成章。她们如此的投入与专注，如此的情深难舍，以致于当演到殉情的时候，两位主人公突然觉得那是懦夫的行为，而她们应该为自己的幸福而奋斗，应该奋起争斗！她们遂临时改变了主意，手拉手走向前方，走向需要奋斗、但却心怀美好希望的幸福。
　　当她们走下舞台的时候，出演普罗米修斯的同学再次——跟以前一样——颇有些气愤的上前来（因为他又没能上场），朝她们吼道：“你们怎么搞的？——拜托你们尊重原剧本行不行？！”
　　她望了林放一眼，笑容里有些不好意思；林放则大大方方的笑着，对那个同学耸耸肩，然后用双手固定住她的身子，再次朝她吻了过去。她望着面前还在愤怒的“普罗米修斯”，想躲开林放的吻，无奈林放手上定的太紧，她只得看着林放一点点逼近自己……

　　就在这时，她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发现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应该是半夜了。月光从窗口洒落进来，依旧柔和清雅。整个房间里似乎还萦绕着林放的气息。可刚才的梦境让她更加的失落与无助。她定定的坐在床上，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也不想开灯，任凭墙上的挂钟滴滴嗒嗒响着。那滴滴嗒嗒的声响，似乎还跟了拉长的含混不清的回声，仿佛要透过时间的隧道，把人送进坟墓。
　　许久之后，她起身开了灯，那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她心绪不安，于是随手拿了张碟放歌。歌曲喷薄而出，竟是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曲子旋律紧凑，欢快激昂，而又柔美甜蜜，充满幸福感。可此时此刻，当歌曲以一种异常温馨的姿态呈现在她面前时，她突然恼怒起来了。她关了音响，打断了源源而来的浪漫因素，又坐下不动了。

　　六点的时候她再次出了门，打算去学校里请个假。她来到学校，觉得每个人的神色里似乎都有股不安，就连路上的流浪狗，在不明所以的眼睛里仿佛也有种畏惧的神色。教导主任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不是被她憔悴的样子吓住了，一句话也没问就立刻批了假。

　　她转而来到街上，街上显得有些冷清。偶尔几个行色匆匆的人，在匆匆的脚步上也都沾着焦躁的尘土。风轻轻刮着，有些无精打采。她的大脑又开始空白起来。她扶在一个报亭旁的栏杆上靠了靠，想稳住晃动的身子。这时，她不经意的瞥了一眼亭子里的报纸——那是哥顿发行量最大的《时报》，报纸的头版头条上，居然赫然印着这样的标题：

　　亚社演讲者被枪击，同性婚姻立法提案获更多支持者。

　　她顿时感到眼前开始发黑，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不，不能就这样倒下去！她用最后一点意识控制住下滑的身体，抓紧栏杆站了起来，想看清报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但她的视线还是有些模糊。

　　风声呼啸起来。地上的沙尘开始翻滚。天阴郁得厉害。
　　前面的广场上逐渐围起一圈人，不知在干些什么；大街上，人群也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着什么；整个哥顿似乎都躁动起来，连风声中都出现一种不安的情绪。
　　广场中央的最高处，站着一个学生装束的小伙子，看不清面貌。清清只听到一个激昂的声调在高声宣讲着：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年头，这是愚昧的年头；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的春天，这是失望的冬天；我们面前应有尽有，我们面前一无所有；我们都将直奔天堂，我们都将直奔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