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岁月（修改版）》Leaticia

68、（六十八）

　　程雨走了，林诺很担心她的处境，只好叫李娜跟着她，后来知道程雨暂时住在李娜亲戚家的房子里。

　　过了两天，她下班后去看程雨。面对男人，她也许是拉不下尊严，可是面对多年的好友，无论如何她都要去道歉。

　　这是栋年代很久的老公寓，当程雨在铁门外看到林诺时，神色有片刻的不自然。

　　“我，我想来看看你。”林诺望着她轻声说。

　　“先进来吧。”她打开门。

　　两人站在窄小的客厅里。

　　“程雨，我向你道歉。那天我不该那么说你！对不起！”林诺低着头说道。

　　“林诺，你这是干嘛啊，”她顿时有些无措，别开眼尴尬地说，“我本来就咎由自取。”

　　“是我表哥不好！你跟他认识时并不知道他就要结婚了。”

　　“可我还是没能拒绝他，所以现在这样是活该！”她苦笑。

　　“你别这么说自己！”林诺为她难过。两个人终于象小时候那样拥抱在一起。

　　“来，我给你带了吃的！”林诺拿出打包的塑料餐盒。

　　“这是从你们酒店的餐厅买的？很贵吧？”

　　“这能花多少钱，你现在身体那么虚弱，多吃点。”她说着在桌上摆起来，“娜娜说今天要晚点过来。”

　　“真是麻烦你们，要这样轮流照顾我。”程雨抱歉地说，“还有，我那天也太过份了。”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那样的人，”林诺自嘲道，“我有时看着我现在住的房子，就觉得自己很自私。那房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喜欢的，我从来没有问过周毅群喜欢什么，或者说他的意见我从来就没真正考虑过。所以，虽然最后是他背叛了我，其实我也有错。”

　　“周毅群那个人就别提了！” 程雨拉住她的手，“你其实是个很好的女人，以后也一定会是个好老婆。”

　　“先别说这些了，”林诺看看周围，“这里太旧了，你一个人住安不安全？我看还是再搬回我那里去吧。”

　　“不了，你那里……我怕不太方便。”

　　“哪里不方便？就我一个人住。”

　　“雷云不是有钥匙么，我知道他有两次来了又走，没留下来过夜是因为我在吧。”

　　林诺听到这里不禁脸红：“我跟他……还没到那个程度。把钥匙给他是因为有次我差点找不到门卡，后来就放了一张在他那里。”

　　“你不是说之前他每个周末都去看你吗？雷云也真有耐心，到现在都还没把你给吃了。”程雨带着浅笑说道。

　　“你，你胡说什么啊！”

　　“又脸红了哦！说到他你就脸红！”

　　“我哪里脸红了？”

　　“呵呵！他要看到就好了！”程雨趁机取笑她，又说，“雷云现在对你不错，你也应该好好考虑考虑。”

　　林诺低下头不语。

　　“你应该跟他谈谈你们过去的事，两个人谈开了，今后就好好过。”

　　“现在他妈妈病得那么重，哪有心思说这些，以后再说吧。”

　　“我自己呢，这一段感情反正没指望了，所谓希望身边的人都能有个好结局。”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林诺不禁问道。

　　程雨收敛了笑，说道：“我打算出国去读研。”

　　“啊？你打算去哪里？”

　　“去法国。我其实早就在准备这件事了，也为此存了一笔钱。”她说，“这次回来又碰到他，我也想过可能还是老样子，但总想……反正在一起也没多少天了……现在，我就想出去读个书，读完了就想办法呆在国外，到时再找个帅哥男朋友！”说着，她洒脱地笑起来。

　　“去法国读书要先学法语，还有，你这个年龄如果只是读一两年书也算了，一辈子在国外，又是一个人，太孤单了！”

　　程雨只是落寞地笑了笑：“这里……我是待不下去了。我爸妈也知道了这事，我爸把我赶了出来，我害得他们在亲戚面前也抬不起头。”

　　人生啊，真是一步走错步步错。自己想弥补，别人也不见得给机会。

　　“即使这样，也不用去那么远啊！”

　　“我想找个地方重新开始。法国嘛，总是女人的梦想，有生之年能去那里看看也不错。”

　　“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林诺问道。

　　“嗯，签证已经下来，我最近打算订机票，想下个月中旬走。”

　　“那只剩一个月多月了！你告诉他了吗？”

　　“没有，我想临走的时候再跟他说。”

　　话是这么说，没几天后的一天晚上，当雷云到林诺那里时，林诺发现李震华也跟着来了。

　　“我拦不住他。”雷云无奈地说。

　　“程雨现在人在哪里？”李震华神情焦急地问道。

　　“你找她干什么？你跟你老婆害得她还不够么？还要找她干什么？！”

　　“你告诉我，她倒底在哪里？！”他突然上前握住林诺的肩膀，“她是不是又要不告而别？！”

　　“这是干什么？”雷云立刻拉开他，双手护着林诺。

　　“小诺，你告诉我！她倒底在哪里？”他突然发狂地问道。

　　林诺望着他发红的眼，错乱的表情，平静地说道：“我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但她就要出国了。”

　　“她去哪里？”

　　“去法国，短期之内不会回来了。”

　　他颓丧地坐下来，低声问：“她就打算这么一辈子不见我了吗？”

　　“她说临走之前会跟你告别的。”

　　他苍凉地笑了。

　　“你既然不能保护她，就让她走吧，起码不要再伤害她！”

　　“她走了，那么我呢？”

　　“做人不能那么自私！”林诺再也忍不住地说道，“对你们来说，为了事业放弃爱情理所当然！既然你已经选择了你的事业，就不要再留恋她！”

　　李震华听了神情更为低落，很快就走了。

　　客厅里，雷云一直望着林诺。

　　“你今天也早点回去吧。”林诺背对着他说道。

　　雷云走到她面前，突然问：“为了事业而放弃爱情，你也是这么看我的，对吗？”

　　林诺看向他，终于，他们也谈到了这个话题。

　　“我今天不想再说这些，你先回去吧。”她说。

　　“你从来不跟我谈过去，为什么？”

　　“没什么好谈的！过去无论是谁的错，都已经过去了！”

　　“你对过去的事一直放不下，不谈清楚我们今后怎么走下去？”

　　“我们本来就走不下去，”她心里的那点不确定终于完全释放出来，“我现在对你，不过是同情心作祟。”

　　“那你真是伟大！”雷云满眼的怒气，他紧紧攫住了她，冷着声问，“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伟大的情操！那你要不要顺便陪我上床来安慰我？！”

　　“如果你要的话，”她不甘示弱地说，“你陪我那么久，不就是想要我跟你做？”

　　“好！来！”他立刻拽着她将她拖进卧室，一下把她抛到床上。

　　林诺被震得头晕目眩，很快感觉到他的身躯压了上来，她一动不动，认命地闭上眼。

　　等了很久，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禁睁开眼。

　　“为什么？为什么？”他神情痛苦地看着她，喃喃地问。

　　为什么我这么爱你，你却始终不爱我？

　　她惊讶地看着他眼里的绝望和痛楚，来不及有所反应，他已经放开了她，转身走了出去。

　　听到雷云关门离去的声音，她蜷坐在床上，心里问自己：你对他真的只是同情吗？真的吗？

　　那天之后，雷云再也没去过她家。

　　日子仍然一天天过去。三月中旬了，天气回暖，春天的气息悄悄来临，林诺却听父亲说起，蓝若昕已经进入最后的弥留状态。

　　最近跟雷云在工作中碰到几次。年前与日本园艺公司的合作并未完，之后又开了几次三方会议，她与他在会议室里遇见。工作中的他总是严肃而疏离的，而她在会议中也很忙，两人之间一句交流都没有。会后几次去总裁办公室送会议纪要，发觉那个办公室里的人对她还是颇为冷淡。

　　有一次，她拦住最容易下手的杨俊，忍不住问道：“我以前得罪过你吗？如果有的话，我向你道歉。”

　　“没，没有！”他迅速地摇摇头。

　　“那你每次看到我，为什么一副我欠了你的表情？”

　　“林小姐，我怎么敢。”他惶恐地说。

　　“那是我得罪过你们老板？”她又问道，“什么时候，你告诉我？”

　　杨俊望着她，心想这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其实一点也不简单，就说：“我想应该也没有。我很抱歉对你不礼貌，以后我会改进态度。”

　　就这样，她什么也问不出来。

　　这天下午，她又去总裁办送会议纪要。

　　雷云神情冷漠地站在办公室窗前。他一看表，已经下午四点，想着今天要不要早点走。蓝若昕这两日一改以往的昏迷，精神突然变得很好，拉着他和父亲不停地说话。他们都知道，这种现象很可能是回光返照。

　　这时，有人敲了几下门，他一回头，竟看到雷仲礼走了进来。

　　“二叔？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他脸色凝重地说，“听说你妈病得很重，想过来见她最后一面。”

　　“那你见过她了？”

　　“是的，刚从你们家出来。”

　　雷云走过去，与他一起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还好吧？”雷仲礼关心地问道。

　　“嗯。”他淡淡地说。

　　“我这几个月没在国内，听说林家那块地的事，还是被你搞定了。”

　　雷云一抬头，就见他佩服地说道：“还是你有办法啊。”

　　雷云皱眉，却没说话。雷仲礼继续说道：“你小子当初明明说没兴趣的，结果动作比谁都快。”

　　“你在说什么？”

　　“不是吗？我可听说了，你破坏林诺跟那个男的结婚，后来又想办法救林局长，还不就为了那块地吗？现下那块地被你拿下，听说人也被你拿下了，不是双丰收么？”

　　雷云看他一眼，懒得解释，简要地说：“那块地是非太多，已经卖给了别人。”

　　“那也好，他们以三年前的市价给我们，现在一转手，价格翻了好几倍了吧？我就知道赚钱的事你绝对会有兴趣！你小子真是深藏不露！那个林诺，你当初说对她早没兴趣了，一听说林家手上的地，当下就动了心思吧？要不然干嘛把他们林家的事都揽上身！”

　　雷云还是没说话。是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多事，到头来，那个女人还不领他的情。同情他？他需要她来同情么？

　　“怎么现在大家都以为你好象打算娶林诺似的？现下土地也卖了，如今的林家对我们并没帮助，你不会做这种傻事吧？”

　　他因为雷仲礼话里的势利而皱眉，却被他误会了：“我就知道，你小子只是跟她玩玩而已！女人嘛，当初能吸引你，总有些特别的地方。不过她现在年纪也大了，想必没原来……”

　　雷仲礼突然停住了，雷云好奇地抬起头，却见他望着门口，不禁也转过头去。

　　“哟，林诺啊，你怎么来了？”雷仲礼尴尬地笑着站起身。

　　雷云震住，紧紧盯着她的反应。

　　“我来给雷总送会议纪要。”她站在门口平静地说，握着文件的手却微微发抖。

　　“哦，那，那我先走，你们聊，你们聊。”雷仲礼各看了他们一眼，很快离开了雷云的办公室。

　　林诺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听到他们的谈话。她来的时候两位助理都不在，陈玉芬也不在位子上，她就想将文件交给他本人，于是朝他的办公室走来。雷云的办公室一直开着门，快到门口时，她听到里面有人讲话，不禁停住了脚步。

　　“这是今天上午的会议纪要，请雷总过目。”她走上前，颤抖着手将文件放在桌子上。

　　“你没其他的话要说吗？”他盯着她问道。

　　林诺立刻看向他，过了很久，才冷冷说道：“我一直也奇怪，分开那么多年，你为什么会突然来破坏我结婚，原来这才是理由！”

　　为什么多年前毅然同意和她分手的人，在多年后突然对她紧追不放，为什么他突然对她那么好，那么关心，现在全有了答案。这还真象现在的他会做的事！她居然蠢得把他当成了大恩人，蠢得时常做饭给他吃，蠢得真的开始考虑要不要和他重新开始。他一定在心里笑话她吧？

　　“你太厉害了！我也佩服你！”她颤着声说道。心真得很痛很痛！周毅群那么对她算得了什么？跟这相比，远不如现在的十分之一痛。可是面对周毅群，她至少还能质问，面对他，她连问的勇气都没有，生怕听到的答案比她所想的还要可怕，生怕她根本没办法承受。

　　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沉声问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难道你不是吗？”她大声问道，眼里突然就有了泪。

　　雷云断然放开了她。最近以来，看着母亲一天天地沉睡，一天天失去生命的气息，他的心也一天天地沉下去，他变得心灰意冷，尤其这一刻，这个他爱到骨子里去的女人，他为她付出那么多，她却因为别人的一番话就把他完全否定了。

　　她连问都不问他，就这么把他所做的一切全部抹杀，他究竟是为了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样爱她，这样折磨他自己？

　　于是他不怒反笑，说道：“是，你说对了，我就是这样的人。”

　　“啪”地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响起。

　　林诺望着自己颤抖的手，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冲动打人的一天，而且打的还是他。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周毅群背叛她，她只是转身走掉，而他，让她痛得恨不得将自己所受的所有的痛加注到他身上，叫他也尝尝她的痛苦！

　　雷云的脸一偏，他也万万没想到他最后得到的竟是这个，这就是他苦苦追求的爱情，他一直想呵护的女人给他的回报。

　　“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说完这句话，她就跑了出去。泪水，在脸上肆虐，让她连电梯都没法坐，就这么冲进了楼梯间，从三十几楼一路走下去。

　　雷云一直站立在原地，直到手机响起。他接起，脸色刹那变得灰白，说道：“我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