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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六十九) ...

  •   又一个周六,林诺站在厨房的窗口发呆。

      天阴沉沉地,好象快要下雨了。她一看客厅的时钟,下午两点。

      她问自己,你在等什么?自前天跟雷云绝裂后,他永远不会再出现在这里。

      可是今天的她,自早晨起床后,就莫名地心慌。如今望着这天气,乌云密布,心更觉得沉甸甸地,象压了什么似的。

      她打了电话回家,生怕家里人出了什么事,一问他们都没事,钱雅君还在电话里叮嘱她:“今天傍晚有暴雨,要降温,你也别出门了。”

      她又走回客厅,打开了电视,在沙发上蜷坐下来。可无论什么节目,今天都看不进去,就这么心神不宁地过了一下午。

      傍晚时,天色暗得吓人,雷声轰隆,终于下起了暴雨。她走到与客厅相连的阳台,看到玻璃窗上水珠迷漫,视线一片模糊,小区的行车道都看不清。

      明明是黑漆漆的天,她却坐在了阳台的躺椅上,隔着四面的玻璃窗望着楼下。就这么一边听着电视的声响一边望着窗外,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天空越来越暗,暗得令人发慌,而她的心也愈加慌张难受。

      再次起身去看时钟时,发现竟然已经晚上十一点半。她又回到阳台,贴着玻璃窗望着下面的行车道。远远地,她看到一辆黑色的车驶来,停在了她家的门口,突然就站起来,快速拿了门卡就跑了出去。

      外面,电梯还在一楼,她再也等不及,就这么走进楼梯间,从十二楼跑了下去。

      是他!一定是他!他出了什么事?

      她心里一面对自己说,一面飞快地下楼。

      林诺,你不爱他吗?真的不爱了吗?心里有个声音这么问自己。

      如果真的不爱,你为什么要走得这么快,走得这么急?你的心为什么这么慌?你在为谁担心?你还爱他吧?你一直都爱他!那个男人,自十八岁那年爱上他,你就再也没能停止过爱他!之前有周毅群,只是让你把对他的爱深埋起来,哪知道后来,与他的点滴相处,深埋的种子就这么发芽,再也藏不住。他的存在,就象一张密密的网,将你牢牢网在其中,逃不出生天,无处可躲。

      自从重逢后,他使手段破坏你的好事,他欺负你,你从来不怪他,因为你不忍心。看他辛劳,见他烦心,你主动安慰照顾,得知他欺骗你,你痛恨他,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你爱他!

      她走到一半,恍然醒悟,心里另外一个声音对她说:不要去!不要下去!无论下面那个人是不是他都不要去!你忘了你苦等他三年的滋味了吗?你忘了不断听到他跟别人出双入对却始终收不到他只字片语的滋味了吗?你忘了你从满怀希望等到失望再等到绝望的滋味了吗?你现在还想下去干什么?

      你爱了他十年,可是他呢?他会那么爱你吗?如今的你们并不适合,你的生活平淡如水,他的世界却繁花似锦。如今他对你的好,充满了阴谋与手段,欺骗与谎言,你还要下去干什么?再次被他骗被他耍着玩吗?!

      可是脚步却始终没停,始终急促地往下走。她的心惶惶然,一个转角不小心踏空一步,脚一扭,她痛得蹲下身,眼泪就这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要不要与一个人在一起是可以选择的,可是爱或不爱,从来不是自己能选择的。

      她已经逃了很久,却仍逃不出爱情的掌控。明明知道最终就是让自己痛,却仍管不住自己的心。

      雷云心神恍惚地把车开到了她家楼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就在前天,她那么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他一个耳光,那么冷淡绝决地与他划清界限,他今天还来这里干什么?自取其辱么?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就算是为了爱,也不可能这么地放下自尊和骄傲。可他就是来了,就象多年前一样,在她楼下,默默地遥望她的窗口。

      可是今晚,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滂沱大雨,无穷无尽地下着,就象他此刻的心情,无穷无尽的悲伤。

      他双手扶着方向盘,就这么两眼无神地注视着前方,可是前面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无尽的黑暗,这是怎样孤独冷寂的夜。

      他朝那扇玻璃大门一瞥,似乎看到有个外形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女人急匆匆地往外走,那女人越走越近,真的很象她。

      他不由在心里冷笑,怎么可能是她?她现在应该恨透了他!况且快夜里十二点,她应该在梦里熟睡,哪会出现在这里?哪会如此气喘又神色焦急?

      可是当那个女人再走近时,他呆住了。

      林诺喘着气走出大门,一动不动地望着门前的车。此时,雨下得更大,她就站在那里,任凭雨打湿她全身。

      她不知道车里的人是不是他。车窗玻璃很暗,什么也看不清。她看到车头灯亮着,心想车主很快就会下车,然后发现她象个神经病似地瞪着他的车,然后她就可以上楼,忘记今晚的一切,就当它是个梦。

      倾盆大雨持续下着,然后,在雨水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下车的人真的是雷云,他缓缓走来,到她面前,先将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在了她身上。

      她抬起头,脸上的雨水混着泪水。

      这时,一个响雷打来,雨下得更大了。两人都站在雨里,互相望着对方。

      雷云脸色惨白,双眼凹陷,完全失去往日的神采。在雷鸣声中,她看到他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

      许久,她听到他低哑地说:“我妈……走了。”

      林诺望着他不说话,泪却越流越急。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就往大门走去。

      她带他进门,坐电梯,然后回到房间。她端来热茶,又拿出两条浴巾,一条递给他,没想他却拿过她的浴巾,坐在她身后轻轻帮她擦干头发。很快,她转过身帮他擦着头发。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为对方服务。

      林诺的衣服还是湿透了,雷云推推她:“快去洗澡,你会感冒的。”

      她不想走,看他现在的样子,她担心得怎么都走不开。

      “快去,我就在这里,不会走。”

      她洗完澡出来,他站在她身后帮她吹干头发。

      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他想起有次看见父亲也是这样给母亲吹头发,他的父亲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做起来笨拙不已,蓝若昕非但没有任何感激的表情,还不停地说:“这边,这边一点都没吹到。”

      他当时发觉蓝若昕的眼睛都在笑,于是嘲弄地看着她。她向他瞟了眼,似在说:你少管,这跟你无关。

      如此玲珑剔透的一个女人,怎么就这么走了呢?永远,永远地走了。

      “别吹了。”林诺突然拿过他手中的吹风机关掉开关,她拉他坐在床上,仔细看着他。他满眼的红血丝,神情疲惫不已,下巴处冒出不少青髭,似乎好久都没好好睡觉。

      “来,我在这里陪你,你好好地休息。”

      她拉他躺下,为他盖上被子,手被他拉住:“陪我。”

      “好。”她也钻进被子里,温柔地搂住了他。

      他靠在她身上,低声说:“我妈是中午走的。今天下午,我做了很多事,我一直恍恍惚惚,我一直在想,她只是象以前一样睡着了吧,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她没说话,听着他继续说:“我一直知道有一天她要走,我一直以为我心里早有准备,可是当这天真的来时,我还是觉得太早了,我第一次发觉,我根本没准备好。”

      她的眼眶湿润,轻声问:“她走得平静吗?”

      “很平静,走的时候躺在我爸的怀里。”

      “前两天她的精神很好,我和爸整夜陪着她,她跟我们说了很多话。她说,我们全家从来没有一起出游过,今年夏天我们一起去希腊的Santorini,冬天回温哥华滑雪,以后每年全家出游两次。她还说,她从来没为我们做过一顿饭,接下来的时间,她想好好的去学烹饪,她也想当个贤妻良母。我笑她,说她的大脑里只有赚钱和做生意的细胞,丝毫没有家政的部分,她不服气,说以后她一定可以的。为什么就没有以后了?为什么就没有了这一天?”

      他的语气相当平静,林诺却感到一阵悲凉,不禁哽咽道:“别难过,我会陪着你。”

      “是吗?”他抬起头望着她,眼里有着脆弱也有着不相信,突然就嘲讽地笑了:“又是同情?你可真伟大!我那么对你,你还能同情我到这份上?”

      她的心在瞬间被刺伤,只好低垂着眼掩饰情绪。

      他以为她默认了,冷冷说道:“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她尴尬地松开环抱着他的双手,没想他却紧紧抱住了她,沉声说:“不许走!”

      林诺就这么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只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火热,她以为他会要她,没想他只是这样抱着她睡。

      也许是太过疲累,过了会儿,雷云终于放松下来,真正睡着了。见他沉睡,她才微微起身将他周边的被子严实地盖好,然后躺下,重新将他搂进怀。熟睡中的他顺势抱住她的腰。两人就这么依偎着和衣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转,发现雷云已经走了。

      这天,她如常去父亲家。父亲与钱雅君都在,一看到她就说:“你知道吗?你蓝阿姨昨天中午走了。”

      “还这么年轻就走了。”林父叹息。

      “可不是么,雷家也算是富得可以了,这么出色的一家子,没想到那么不顺。”钱雅君不由说道。

      “雷叔叔……很伤心吧?”林诺问,想起那次在雷家吃饭,看到雷伯涛眼神之间流露出的无限情意。

      “肯定的,听说他现在完全不见人,所有事情都是雷云和其他人在处理。”

      她一震,也没说话。

      再接下来的几天里,她都没再见到雷云,直到周末前去参加蓝若昕的追悼会。

      那天的宾客非常之多,她看到雷伯涛的表情相当僵硬,雷云一贯的严肃疏冷。这场追悼会相当隆重,连市长都亲自前来,更有无数人围住了雷云父子,不住安慰着他们,让她想上前跟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与遗体告别时,林诺看到雷云一直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让她心惊的是雷伯涛,他没有流眼泪,可是眼神满含着深沉的哀怮,他牢牢盯着蓝若昕平静沉睡的面容,一直盯着,万般不舍的眷恋,看得她直想掉泪。她又急急地在人群中寻找雷云,她看向他,没想他也正望着她。

      她急忙低下了头,在他没有看到时,泪汹涌地落了下来。

      追悼会结束的当晚,雷云来到了她家。

      “吃饭了吗?”她问道。

      “还没。”

      “那我给你做点吃的。”

      他本想说不用了,他根本没胃口吃饭,可她已经走进厨房去忙。

      很快,她煮了一碗面端出来。

      “谢谢。”

      他拿起筷子缓缓吃起来。

      “你爸……还好吧?”她问道。

      “他整天把自己关在妈的房间里,谁也不见。”

      “那你呢?”

      他比过去沉默了许多,只说:“我还是照样上班,公司总不能没人管。”

      “你要是愿意,以后周末还是来这里吃饭吧。”她不禁说。

      雷云看向她。

      母亲的去世,让他变得消极。他不知道林诺对他倒底还有没有感情,他已经不想再苦苦追寻这答案。那天在他的办公室里发生的事,他和她都没有再提起,他也不想弄清楚她是不是还在误会他。

      所有的事,就算你再追求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如果最后注定要离开,不如放开手,听天由命吧。

      所以,他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到了下一个周六,林诺在家做了一桌菜。又想起上次买的咖啡,不禁拿了出来。到这时,她才肯承认,咖啡其实是为他准备的。她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等下过来吗?

      她以为,他会想往常一样,马上回复说他就到了。

      过了几分钟,他的电话来了:“我今天有事,不去你那里了。”

      “哦。”

      她的眼神黯下来,心里不断安慰自己,他不来也很正常,他毕竟那么忙,又不是非来这里不可,是不是?

      她就这么怔怔望着一桌的菜,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

      雷云走进雅各酒店三楼的粤珍轩,一进门便有服务生说道:“雷总,这边请。”

      他随着服务生的带领来到一间包厢。包厢里坐着一位短发的女人,不特别漂亮,但眉宇之间那份自信豪爽很是吸引人。她一看到他,马上站起来说道:“你总算来了。”

      “真不好意思,最近太忙。”雷云说着坐下来。

      “可以上菜了!”她对服务生说道,见对方关了门,才正色说:“我听说你妈刚去世,你还好吗?”

      “嗯,谢谢关心。”他淡淡地说。

      很快,菜上来了,两个人边吃边聊起生意上的事来。聊到一半,雷云突然感叹地说:“染秋,为什么我们当初没有破镜重圆?”

      秦染秋一顿,才问:“你怎么会问这个?”

      “突然想到了而已。”

      今天是周六,他本应去林诺那里的,不是不可以跟秦染秋另外约时间,可他故意推了林诺。不是不想见她,只是怕,怕感情放得太多,却始终得不到回报,还不如不见。

      “你是怎么了?竟然会跟我聊起风花雪月?”她笑着问道。

      他也淡笑:“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我们没再走到一起?”

      他在回国的机场里与她重逢,彼此都很惊讶会遇到对方,于是聊了几句,又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他知道她后来去了北京,在北京的一家旅游公司工作,有几次去北京出差,有时会与她吃饭。那时,他一个人,而她也是一个人。他们,就真的象朋友那样。再过半年,听说她有了男朋友,再后来听说她结婚了,他还送了厚礼。

      “别开玩笑了!现在的你,我可没勇气做这种事!”秦染秋立刻摇摇头。

      “我很抱歉以前我们家的人那么对你……”

      “雷总,你已经为此道歉过很多遍了,不要再提以前好不好!我和我老公的旅行社能做得那么大,还不多亏你的帮忙!”她不由说道,“我是真应该好好谢谢你,就是一直约不到你吃饭。”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怎么?有心动的女人了?你现在也会对女人动心吗?”

      “在你眼里,我象赚钱机器是不是?”

      她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个人太理智。让我猜猜,一见钟情对你是绝对不可能的,不会是过去的哪个女朋友吧?”

      “你怎么不猜是你自己呢?”

      “绝对不可能是我!”

      “你是我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个女朋友。”他跟秦染秋交往了三年,而跟林诺,大概就半年吧,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好象就三个多月。为什么,最终让他念念不忘的竟是林诺。

      “时间并不能说明问题,况且我跟你也不适合。看你的样子,似乎那个女人让你很苦恼。”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本来打算在她结婚后,找个合适的女人过日子。”

      “结果呢?”

      “她没结成婚,反而给了我希望。”

      他本来想,等林诺结婚了,他就好好找个女朋友,也许是王祺,或者是别人,总之会是个爱他的好女人,然后一起结婚、生子。他会好好爱他的妻子,好好爱护自己的家庭,但不会再有那种激情。这种掏心掏肺的爱,一辈子一次也就够了,多来几次谁受得了?

      “那现在呢?”她又问道。

      “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神情无奈地说。

      也许是最近的他太消沉,竟然觉得累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六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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