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石之百转》余谖

17、快哉风（二）

　　第一轮比试过，轮值末微殿的弟子前去探查了一番新弟子的状况与场中结界情况，汇报于昔如。昔如颔首称赞，且劝他们先去休息片刻。
　　那五十名获胜的弟子上前，任晚照将排序的灵光打入体内，闻得昔如那处一声铃响，轮到的弟子快速落入台中。第二轮胜出的二十五名弟子将是胜券在握的尧光弟子。
　　凌思寒忽“咦”了一声，惹得司涵侧面去看他。“看了甚么有趣事？”
　　凌思寒亦不扭捏，直道：“师兄可看到玄处的那名弟子，此次比试他当胜出。刀法精湛，虽不与剑同。我猜他怕是为了领教某人而来。”
　　罢，他状似无意般向夕若岚那方撇去，见她聚精会神地盯着场中剑修与刀修的一招一式，便是熟知她这性子，亦是教他心底蓦的柔软至极。这般刻苦，这般好胜，十年未见，她仍是这般模样。可是，为何又不与他说一句话？
　　想到此处，心底微微发酸，怎样都不熨帖。
　　隐约闻司涵道：“枫远，上章堂弟子，三十五岁，锦州人。使陌刀，刀法出神入化。”
　　凌思寒觉着他师兄也教人不可思议：“这一百名弟子你都记得”
　　司涵道：“末微殿掌细末处，百名弟子身世来历皆是我亲自抄录，如何不记得？若是自己做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又如何由小事推及大问。”
　　凌思寒心道，说得不错，果真最险恶不过他师兄，心机最甚不过他师兄。
　　战局愈发胶着，如此，一些弟子傍身之物纷纷亮相，开始有其他人意识到了这么个刀客的存在。尧光有剑圣夕若岚，若是再来个刀圣，于器物一道旁的门派莫想越过去。
　　屠维堂与上章堂隔得近，二位教习先生便厮混得好。见枫远愈战愈兴，教习先生亦是觉着面上添彩，口中装作不甚在意与好友道：“他这刀法勉勉强强，我反正不是凝光阁的，也看不大明白。此次，枫远拜入四峰难了些，入个凝光阁倒也不错。”
　　屠维堂的教习先生抬手便是一下。“莫装这般，我又不是看不出你这脸都要咧天上去了。入不入四峰我是不知晓，此战后，笙诺阁主那儿定是有他一个。何况，入了四峰不一定是好事，入三阁不一定是坏事。”
　　旁边弟子不解，问道：“先生，不是该力争上游，入四峰？我看四峰师兄师姐们个个厉害，能入四峰自然比三阁更是了不得。”
　　上章堂的教习先生收了玩笑心思，这个问题问得好，答起来微妙得很。“能入四峰，定是了不得的人物。可你们不知，每一次除魔平难，皆是四峰弟子先上，享他人所不能，便要为他人不能为之事。四峰的师兄师姐们皆是经历过风浪，值得我们这一声佩服。”
　　弟子醒悟道：“入四峰，匡扶天下，我辈当之。”
　　“若是入了三阁，则不一般。三阁是潜心修炼处所，宗师大能济济一堂，不经风雨，却有天下才学。”
　　弟子笑道：“那六界器物、医药与布阵最顶尖的宗师可都在三阁？”
　　教习先生叹道：“不在三阁，在四峰。器物一道，长，无可敌韩长老，幼，无可敌夕师姐。医药一道，最顶尖的宗师为青山慕容山主，与我尧光交好。谈到布阵，必提大局观。外人皆知司涵师兄大局观无可敌者，熟知凌师兄亦是不逞多让。”
　　“那他们为何不肯留在三阁潜心修学？”
　　愈是天才人物，那傲气愈发重些，对于天下看得也愈发重。他们撑起了一片天地，让后辈望尘莫及。
　　“便是如此，尽管入四峰代表着与生死相谋，抛尽后路，仍有一批又一批的弟子欲拜入四峰门下，为世人抛洒热血，后潜心修学之人开拓前路。”
　　终于有个比剑的上了场，夕若岚骤然望去，隔空似乎见着那人朝这边望了一眼，心底诧异时，又舍不得移眼。
　　白衣清雅至剑袖处忽地收尾，约莫四尺的长剑薄薄一片似盛着春水清透。起势时剑后划，露着几分八卦古朴的圆润来。与这少年人对战的是个习古琴的少女，眉眼透着几分山水墨画的韵味来。
　　琴修，百步之外决战，剑修，百步之内无可敌者。这一个只远攻，一个只进攻，瞧着甚滑稽。而这在大会中出现并非稀奇事，毕竟若是战场上碰面，无论远攻抑或近攻，总有单打独斗之时，没有自保之力，也是无用。
　　时，凝光阁阁主留了几分意。
　　指间弦，轻拢复挑，前调扬起。一抹透亮的蓝凝在指腹，音动而去。霎时灵力结水幕遮天，将少年人困在其间。
　　司涵适时替夕若岚答道：“那琴修女子名孙嘉，洛北人士。至于那剑修，北地韩雁叶家的遗孤，叶辞。”
　　夕若岚心想，这名字听起来倒是普通。她见司涵看了她一眼，甚敏锐地察觉到，他瞧我作甚？
　　叶辞剑法有大家之风，招招精湛，无多余之分。不急不缓，有八卦态。破水幕，孙嘉面色微变，手中陡然激昂。音刃随心发，势极快，眼力极好之人方瞧着空中一道道残影的蓝。叶辞退半步，身向后折去，剑挑空而上，其势一去万里，陡然破空而来，其力裂大地万道。
　　剑不快，只三招，剑气已结成密网，护在身前。夕若岚见他出剑，总觉得眼熟又觉得陌生。思绪走了一息，复看场中。孙嘉灵力不足，那音刃并不能持续攻击，叶辞寻了个空挡，飞身上前，剑斜去。女子的感觉甚是灵敏，抱琴闪过。
　　至此，笙诺不必再看。“这少女自保不足，近了身，那少年人赢了。”
　　不下几招，孙嘉败下阵来。行礼后，翩然而去，恍如与来时别无二班。凝光阁已在思索，既然她心性稳，若是最后留下来，倒是可以在阁中好生修习琴音。
　　铜铃声中，第三轮比试开始。剩余的七十五人中再挑二十五人与第二轮赢得二十五人，便是最终可留在尧光的弟子。这破釜沉舟之战常出些有意思的人物，也有些凭运气的人物。运气好的只需比上一场，运气差的需得连赢二场。
　　看似不公平，然不可否认，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为了减少一些弟子实力尚可然运气极差的弟子的淘汰，便有了第二日上午三个时辰的比试，于新弟子中随意挑选对手。只二十场，这二十场中实力强盛自有定夺。
　　云璃在尧光算是个极多话的人物，一度参与尧光美人谱、修为排行的活，这是个代代相传的，其中甚以此自得，觉着他们是为尧光做了贡献。
　　反正出自他们笔下的美人谱皆是公认的，如男子里头韩迦墨上仙永据榜首，其次是司涵，再次便是凌思寒。尧光好事的女子皆言，这二位活似一对冤家。名字像，还要处处比较。
　　女子里头前些年有思悠公主，毕竟是仙族小公主，容貌不必说。近些年凭空出世个夕若岚，器度不与寻常女子同，稳压一头。思悠公主闻了此事，甘愿退居第二，并道：“总是我南峰出绝美。”其不要脸皮的程度更是让一众女子望尘莫及。
　　话扯得远了，只提修为榜，每四年有新弟子排行榜与尧光弟子总排行榜，因考量甚多，极权威。尧光无论美人还是修为皆是仙与人界中的典范，故本子私底下卖得极好。云璃因着与夕若岚关系好，回回都要将她的名次前提些。甚至夸海口道，这是个尧光新代第一，剑中第一的女子。
　　“师父，你觉得此次谁会是第一？”云璃借着昔如相挡，甚至掏出了执笔开始记录，甚有几分负责。
　　昔如道：“枫远的陌刀出神入化，一丈之长于他手中却如短兵一般，其力势算是佼佼者。叶辞出身剑术大家，其剑法已初具雏形。年纪小小，却又磐石之性。”
　　“那师父，你究竟看重哪一个？”
　　昔如捉了她手中笔，道：“让我瞧瞧你写的，我再告诉你。”
　　云璃只得乖乖奉上：“师父，我写的不好，您若是有其他意见，我也是可以看看的。”
　　“这比试又要开始了，若是哪一个选了夕若岚，你便好写了。她今日坐在这儿，可不就是为了比试而来。”
　　应昔如之言，第二场比试一过，果真有好几个习剑术的盯上了她。自第三场比试开始，新弟子及已拜师的弟子皆可参与。因比试不可推辞，许多弟子都欲借着这机会好与自己看不上眼的那个好好比试一番。
　　凌思寒用手撑着向后弯，与自己弟子笑道：“瞧瞧，你们怕也是第一次见着这位师叔，有什么架想打的，看他不顺眼的可快着些。晚了可被旁人抢了。”
　　这话是故意道与夕若岚听的，索性她也听着了，偏过脸去瞧凌思寒。夕若岚生得好面貌，一言不发盯人的时候那股子剑意就如泰山般压来。凌思寒只当自己是个瞎子，不去瞧她。心底算了有十息，方笑面迎上。
　　她果真怒气愈发盛，大庭广众无可奈何，又瞪了他十息，别开脸去。凌思寒甚有逗猫的乐趣，甚至好心情地与司涵斟了杯浓茶：“这茶苦，只师兄喝得惯。师兄慢用，完了，师弟再为你满斟，总要全个兄友与弟恭。”
　　司涵甚是无奈，借着饮茶以杯盖相挡，问道：“我这是又做了何事，惹得师弟大发雷霆。师弟指点一番可好。”
　　“不做亏心事，何必紧张，不过斟个茶，哪这么多旨义！”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不清楚！最烦你们这种算计的了。
　　司涵浅笑，看破不点破，察觉到来自他师弟的怨念，自也是不理他。
　　第一个抢到名额的是个星罗阁的弟子。司涵粗一眼撇去，记性极好得令他瞬时想清那弟子是哪个，看一眼凌思寒八风不动，心下只得长叹一口气。“果真生气了。”
　　“是啊，我是生气了。”凌思寒笑道，“我气师兄你实在优秀，惹得人找上门来。可要走好，莫摔了，路远，师弟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