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不知》仟途

4、第 4 章

　　第二天清晨，苏清知醒了过来，头还有点疼，看着室内陌生的一切，昨天的片段便断断续续出现在脑海里，他仔细回想了一会，但是也只想起来他到马车上为止，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完全不知道了，而他自己是怎么到的这房间也是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轻轻锤着微疼的头，缓了一会，感觉好点了，便下床走出房间。
　　院子里有个小厮在等着，见他出来，便为他端来洗脸水，待他洗漱过后，先是引着他去吃了早饭，之后又带着他到了秦朗的书房。
　　苏清知站在秦朗的书房外，心情有些复杂，他抬手敲了敲房门，接着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进来”，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秦朗在书桌后面坐着，手里正端着一本账本看着，旁边也都是翻开的账本，苏清知走到书桌前站定。
　　秦朗放下手中的账本，抬起头看着苏清知。
　　他的眼眸很深邃，瞳仁极黑，一向看人又极其认真，被这样的眼神盯了半天却没有听到一句话的苏清知感觉有点不自在了，他抿了抿嘴唇正欲说话，秦朗这时却率先开口了。
　　“你以前接触过经商么？”秦朗淡淡的问道。
　　苏清知愣了一下，想了一下才道：“没有”。
　　“那我以后慢慢教你吧，你先把这些账本看一遍吧，这些都是历年来秦家重要铺子的流水，看完后有什么问题标记出来一并问我，到时候你再跟着我到各家商铺走走，这样你学习起来也会快些”秦朗又说道。
　　听完这席话，苏清知是彻底愣住了，他这是要教我经商么？商铺账本历来不外传，现在却直接交到他这个外人手里是什么意思呢？原因究竟是什么呢？他的身份对方是不是已经知晓？那么当年苏家的案子呢……一连串的问题连环扣似的一股脑跑到了他的脑海里，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首先问什么。
　　秦朗看着苏清知变幻莫测的眼神，也不着急，慢慢等着他。
　　“你为什么帮我？”等了一会之后，苏清知开口了。
　　“帮你是受人所托，带你经商也是，目前你就先跟着我吧”秦朗没说出之后对于苏清知的安排，因为对苏清知的了解还是提案少，没办法做出太多的估量，不知道一个从未接触过经商的人，到底能成长到什么程度，所以他得先观察一段时间，再对苏清知的安排做后续的打算。
　　接着他又道：“戏班子那边我已打好招呼了，就不用去唱戏了，以后饮食住宿也在秦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说完便整理了一下手边的账本，站起来从书桌后走出来把厚厚的一沓递到苏清知手里。
　　苏清知接过账本，脸上是满满的疑惑，看着他憋了好几次却欲言又止的样子，秦朗道：“苏家的事情我只知道的很少，你不用想太多，先好好看这些账本吧，初期可能会有些困难，慢慢就会好的”，语气很温和，还不自觉的带了些安抚的意味。
　　苏清知的眼睛陡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秦朗，他果然都知道了。
　　秦朗再没有给他过多解释，张知府的事情他也没有再多说，知府的信里字里行间透出来的信息是苏清知并不知道张知府当年的安排，也不知道他和江班主的关系，既然能瞒到现在，说明是不想说出来，那他也不便多说。所以他只道一会得出门，这几天都会比较忙，如果有紧急的事情可以差他身边的小厮传达，接着便出门去了。
　　苏清知举着厚重的账本，思绪何止万千，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曾经不知想过多少的事情，今天竟然就这样摊在了他的面前，父亲从小就说他聪明伶俐，有自己的风范，以后毕竟能子承父业有一番大作为，他也从小一直跟着父亲身边出入各种场合，也很喜欢看着父亲和那些商人谈论经商之道，很多时候是入神了尚不可知，父亲看到他这个样子也只是慈爱的笑着不说话。可是后来天翻地覆，一切都没有了，自己也落为奴籍，成为了一个伶人。但是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如果能有能力查清当年苏家的案子还父亲一个清白就好了，如果能继续经商就好了，如果能把父亲之前的基业夺回来发扬光大就好了…….虽然这些年默默隐忍，可这些念头又在心里隐了多少年，而自己的心又痛了多少年，又绝望了多少年，如今秦朗的举动好像是在他的心上点上了一颗火种似的，而这簇火种在刹那间仿佛又有燎原之势，在这样惊喜交加的时刻，他看到自己的端着账本的双手颤抖的厉害。
　　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慢慢地平复心里杂乱的思绪，不管秦朗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他将来要让自己做什么，自己是一定要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他知道，这样的机会，错过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了。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眼神澄澈明亮，带了些以前从未有过的执着与坚定。
　　苏清知捧着一堆账本到了自己的客房当中，开始专心对账，秦家最主要的生意是陶瓷和茶叶，这几个账本都是秦家最大的几间商铺的流水，每笔账目的流出与流入以及用途，苏清知都细心看着，遇到不懂得地方，就记录下来，一边研读书籍，一边反复记录账本，不觉时间已经过了一周。
　　晚饭的时间，小厮照例过来喊他，等走到饭厅的时候，看到了已经坐在那里的秦朗，自从那天交代完之后，他已经是一周没有见到秦朗了。
　　秦朗看他过来，对他微微的抬了下巴，示意他坐下吃饭，并吩咐丫头上菜，边吃边问到苏清知看账本的进展，苏秦知一一答了，秦朗微微点了点头，并纠正指导了一些偏差的地方，其实他的内心是有些诧异的，一个没有接触过商贾之道的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理解到这个地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他又抬头看了苏清知一眼，看到对方眼底的青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扎眼。
　　一顿饭毕，秦朗带着苏清知在秦府里随意走了走，一方面带他熟悉秦府的构造，另一方面给他讲了秦家主要的生意及商铺的情况，又谈了很多经商的道理，经商不简单只是做生意、卖东西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对于市场、货物和价格的分析和把控，这其中又涉及到诸多识人、辨人及用人的谋略，万事成败，皆有定数，能在这样瞬息万变的复杂的商海中谋得一丝机会，便能打个漂亮的仗，获得更多的利益加成。
　　秦朗以理论为始，又以秦家和诸多经商世家为例，讲了怎么把这些理论用于实践和它们目前的发展和效果，理论加实践，相辅相成。他事无巨细的讲了很多，这些东西都是他经商这么多年一点点积累下来的安身立命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无心瞒着苏清知，这么多年商海沉浮，尔虞我诈，他承认自己不是个绝对的好人，但是他做的诸多的决定，却从未违背过心中的道义与良知，既然是做了承诺的事情，秦朗就一定会尽全力去做到。
　　苏清知极是认真的听着，他知道秦朗讲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源于他的经验，这些学问都是从实践中得来又在实践中升华，如此循环往复所沉淀下来的东西，自己这些天除了看账本，也从秦朗的书房里搜罗了很多经商的书籍来读，但书本上的知识终究还是太浅，今天秦朗讲的这些对于他来说是有极大的价值，同时他也感觉到了对方的学识渊博和毫无保留。时不时的他还会提出一些问题，秦朗也都耐心的解答，在这样一来一往交谈的过程中，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夏夜宁静，微风轻拂，这么闲适的氛围，碰撞出太多的不谋而合。
　　秦朗也没想到竟然谈了这么多事情，虽然这些想法他都在一步步的践行，但是从未这么系统的对人讲过，而在讲的过程中，苏清知却能把握他讲话的重点，提出来的很多关键的问题，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苏清知很聪明，也很用心，他也能感觉到他的心里憋着一股子劲，看到这样的苏清知，他不自觉的多谈了很多，而且苏清知提出来的很多观点和想法与自己的也都是非常接近，这也让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舒心和契合。
　　夜色已深，两人结束了谈话，都不自觉的带着些不舍，可是想想来日方长，以后两人少不了的交流与协作，秦朗也决定从明天开始便带着苏清知到商铺，准备让他一边学习，一边慢慢接接手一些简单的事务。
　　苏清知也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的交流，以前从未有人这么详细的为他讲过这么多经商的道理，而且所有的理念都仿佛是自己想法的升级版，更加完善，也更加老练，这让他很是惊喜，对于从明天开始的商铺之行，他更是从心底里萌生出一种跃跃欲试的期待感，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充实。
　　秦朗这个人，也是从今天开始，才在他的认知里渐渐鲜活起来，秦家能有这样一位当家人，在这飘摇无常的世道，何尝不是一件极大的幸事，苏清知暗暗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