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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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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朗对于往复于他、苏清知和黄典身上探寻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举起酒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苏清知的旁边,略微俯下身问他:“可以站起来么”,声音温润低沉,苏清知点点头,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身子微晃,脚步有些虚浮,秦朗适时伸出手,扶着他的胳膊,支撑着他的重量缓缓向外走去。
在经过黄典身旁的时候,秦朗也只是对他略微点了点头,眼里含着一丝歉意,却未有其他过多的表示,他知道在他说完那些话之后,黄典为了顾全大局,断然不会为了一个伶人和他现场撕破脸,这个举动虽然有风险但未尝不可一试。
众人暧昧的目光,秦朗并未在意,他能做出为苏清知解围并做下护着他的承诺,不是见色起意,一时兴趣,而是基于之前对于苏清知的调查以及本州张知府的提议。
那天屋檐下挺拔的身影在秦朗脑子里挥之不去,虽然事后他知道苏清知只是戏班子的一个伶人,但他的心里总有种奇怪的违和感,他想起早些年那个惨遭灭门的苏家,那人也姓苏,会不会是有什么关联,所以后来他又让人调查了苏清知。
果然自己内心的怀疑不无道理,这苏清知就是当年苏家的二公子,只是原本不叫这个名字,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并没有想起来那个小公子。苏家的两个公子,自己是见过几次的,只是那时年纪尚小,并无太多记忆。当年的苏家鼎盛一时,风头甚至比现在的秦家更胜,苏家的发达靠的不仅是苏老爷靠精明的经商头脑,更是他的讲究诚信以及正直的作风和气度,作为他最宠爱的二公子,这苏清知也必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后来时境过迁,世事难料,秦家尚且只能在乱世中自保,秦朗也便无心再去过多关注苏家。
苏家的灭门惨案仿佛有诸多隐情,只是无论如何却也再调查不出什么,一是时间过了太久,二则关于当时苏家这个案子的全部,好像是有人刻意抹去了一般了无痕迹。
秦朗后来又花了千般功夫,终于顺着一点痕迹,查到另外一件事情。
当时的张知府还不是知府,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对于苏家的案子,他暗自奔走良多,但最终灭门的结果依然没有改变,却保住了苏家唯一的一点血脉,虽然苏清知还是被贬为奴籍,但最起码保住了性命,这也是张知县能做到的最大的地步了,他那时尚且没有自保的能力,更因苏家的事情差点入狱,他只能让自己多年的老友江大班主收留了那个可怜孩子。
后来有幸际遇改变直至发达,也是恰逢朝代更迭,新君任贤,张知县才被人举荐,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走到如今知府的位置。这些年他一直在暗地里关照着苏清知,知道这个孩子在江班主的照顾下长得温和纯良,也便宽心了些。但随着苏清知年岁的增长,他的奴籍和境遇更是有了诸多的隐患,近几年和江班主的信件往来中他就已是知晓,张知府虽有诸多担忧,却不知道怎么着手去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事情,就在他还在苦苦思索如何妥善解决时,秦朗的一封密信让他有了想法。
秦朗在信中表示自己知晓当年张知府对于苏家的作为,自己也愿意为知府分担忧虑,把苏清知带到秦家教他商贾之道,但其中提了一点要求就是州府的政策和资源都要向着秦家极大倾斜。张知府看到这封信之后,道是自己当年的事情已是被知晓,自己当年虽然有所遮掩,但并未达到毁灭所有的地步,所以有心要查总是能发现一二,只是那苏家当年的案子却是仿佛消失殆尽了一般,自己用了这十几年的时间,竟再找不出多少有用的证据,这让他一直如鲠在喉,心里隐隐作痛诸多年头。
张知府思索了几天,给秦朗回了一封秘信,信中表示同意秦朗的提议,要求秦朗亲自教导且在秦家的经商路上重用苏清知,且秦家需要支持自己为苏家平反并恢复苏清知的商籍身份,当然明面上还是知府运作一切事宜,毕竟官商勾结是为大事,只是在暗地里秦家需要协助查明一切,有了这样商贾大户的支持维护,也许真能查到当年苏家惨案的原委也不一定。自己也算是在告老还乡之际,为苏家、为苏清知尽最后一点力,就算是最终还是一事无成,但起码苏清知不再是那个轻微的伶人身份,有了秦家的庇佑,他这一生也能好过很多,这也算是无愧于当年苏老爷对于自己全家的宅心仁厚了。
秦朗接到知府的回信,思忖了片刻,便给对方回了信,信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秦家必鼎力相助。
这十几年的时间,朝代早已更迭,曾经昏庸的皇帝也已成为一抔黄土,新任的君王顾全大局,为了巩固自己的得来不易的江山和稳定民心千秋万代,竭力发展本朝经济,对于为商者给予了极大的扶持,秦家的经商之路在这些年发展的也是越发庞大顺遂。
秦朗并不担心苏家在前朝的案子影响到秦家,毕竟都是些前朝皇帝的陈年旧事,新君并不会理会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自己答应为苏家翻案,一方面是因为薛家当年承过苏家一段情,薛夫人对于当年的苏老爷评价也是极好,当听到苏家被灭门时,薛夫人也是万般愁绪良久,虽然薛夫人再没说过许多,但秦朗知道这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疙瘩,他这么做也是为了缓解母亲这么多年的愁绪;二则是秦家现在正是发展的紧要关头,最大的对手就是黄家,虽然黄典性情粗暴,但是心思狠辣,手腕厉害,这些年更是因为自己那些上不了门面的手段坑了秦家好几次,秦朗一直在想办法对付他,他心思缜密,若是无万全之策,必然不会出手,思来想去,若是能获得州府的额外支持,那么秦家在扳倒黄家的道路上便有了极大地胜算,正当他在思忖怎么得到州府的支持时,却意外获得了苏清知这样一个筹码。
这样对于三方都有利的合作,自然是顺利成章的达成了。
原本秦朗只是想私下找苏清知谈的,他也并不想这样明目张胆的宣布,但是当他看到黄典的手里的酒杯举到苏清知嘴上,而对方却一动不动,眼里蓦然闪过一丝决绝时,他意识到再不出手可能会引发其他意想不到且无法挽回的后果,所以这才有了方才的举动。
慢慢走出屋外,清风吹来,苏清知的意识虽然有了一丝清明,但现在酒力运转开来,腿脚更是酸软乏力,渐有支撑不住倒下的趋势,他勉力支撑着站直身体,甚至和身边的人还稍微拉开一些距离。他不习惯和别人有太多肢体接触,身边秦朗的存在感又太过于明显,他无法捉摸秦朗这么做的目的,再加上刚才众人若有若无的来回于他俩身上的视线,让他有一些不自在,所以心理和身体上做出的自然的反应就是拉开和秦朗的距离。
秦朗也感觉到了他的这些细微的动作,转头看到苏清知醉的不成样子却还竭力支撑的模样,甚至额头上还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有点无奈。
这时秦家的马车过来了,秦朗把苏清知扶到车里,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
苏清知在能踏实的靠在马车上的时候轻轻松了口气,再过一会自己就要撑不住了,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一些放松,如潮水般的困意便就此袭来,虽然马车一路颠簸,但他却沉沉睡了过去,在尚有一丝意识的时候,他还在想,以后万不能再这么喝酒了,便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马车到达秦府的时候,苏清知早已睡的不省人事,秦朗看着他皱成一片的眉头,终究还是没忍心叫醒他,只是小心的把人抱进了秦府,安置到了客房里,在把他放到床上的时候,苏清知的眉头越发紧皱,红的不像样的脸上却满是痛苦,想是今天的这些事情激发了他内心的梦魇吧。
秦朗默默地看着,不由的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抚了抚苏清知皱成一团的眉头,正欲把手拿下来转身离去时,手背却突然被一只冰凉瘦削的手按住了,是苏清知的手。
苏清知那时并未醒来,意识早已沉浸在梦魇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暖暖的,小时候爹爹就经常抚摸他的脑袋,当时满眼的慈爱与温暖仿佛要溢出来,而后来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么些年再也没有感受过这种暖意,所以遵循着本能,他一把抓住了秦朗的手,想再多感受一些,想再多回忆一些无忧无虑的那几年,他本以为自己都已忘掉了,但是此刻在梦里却是那么眷恋。
秦朗看着死死抓着自己的苏清知毫无温度的手指,又看到他脸上的痛苦的神色竟然慢慢舒缓下来,可能是自己的轻抚起了一点作用。他又等了好一会,听到苏清知的呼吸渐渐趋向平稳,脸色也慢慢平静下来,便缓缓的把自己的手从苏清知的手里抽了出来,又把他的手臂放到被子里盖好,才转身走出客房。
秦朗看着自己被握到泛红的手,不由的叹了口气。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今天叹气的次数格外多,之前他是几乎不会这样的,他一直都很果断,遇到问题就去解决,也不会表露出情绪上的任何东西,叹气这种无奈的举动对于他来说更是少之又少,而今天这些出自于本能的叹气,起因都是苏清知,可他对于自己这下意识的反常举动却毫不自知。
秦朗回到自己房中,洗漱过后便也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