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不知》仟途

2、第 2 章

　　秦朗再次见到苏清知是一年之后。
　　那是商盟的集会，晋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去了，秦家这样的商族大户自然也在被邀之列，秦老爷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撒手人寰，所以现在秦家的大摊子都是秦朗在打理，可能也是这秦老爷这辈子造的冤孽太多，秦家除了秦朗外，只在第28个小妾那里得了一个男孩，其他小妾竟然再无所出，取名秦欢，这秦欢生的粉面玲珑，甚是可爱，只是年岁尚小，所以现在秦家一应事务都归在秦朗这里。
　　既然是大型集会，自然又是少不了戏班子的捧场。
　　秦朗再次听到戏台上响起那个熟悉的曲调的时候，只是细听了一会，也没有太多在意，今天这样的场面，苏清知作为江家班的顶梁柱必然是得上台唱几出的。
　　他今天被灌酒灌得极多，已经记不清有多少过来敬酒的人了，他也是来者不拒，都是应酬的事情，拒绝了便是不给对方面子，酒来了便也只有喝下去的份。所以饶是他的酒量极好，现在也有点朦胧的醉意，意识还是比较清醒的，只是反应比平时慢了一些。
　　突然秦朗这桌热闹了起来，有一个粗洪的声音道：“苏公子这次务必得给黄某人面子，之前请你吃酒你就一直拒绝，这次可是把你给逮到了，今天一定得陪着在场的各位爷喝个尽兴才好”，说完便举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递给被带到桌边的人，这人正是苏清知。
　　秦朗抬起有点发蒙的头，看着这一幕，苏清知的脸色有点发青，眉眼虽说还是很安静，但隐约透着一股不耐烦的意味，想是他身后的两个壮汉强行把人带过来有点惹怒了的缘故。
　　苏清知用清瘦的手指接过酒杯，抬起头把酒一饮而尽，本欲转身离去，却被那两个壮汉伸手拦住了，这边黄典又满了一杯酒递到了他的面前，不怀好意的看着他。苏清知淡淡地瞥了黄典一眼，没有说话，接过来又是一饮而尽，黄典这时候笑着说道：“苏二爷果然好酒量”，说着又是满满一杯酒递了过来，苏清知又接过来喝了。这样数杯酒下去，苏清知的脸上已渐渐泛起红色，眉眼也没了刚开始的清明，渐渐隆上一层微微的湿意，看到这样的醉眼朦胧的苏清知，黄典的眼都红了，直勾勾的盯着眼前人，脸上也逐渐涌上了急不可耐的意味。
　　当三壶酒都灌下去之后，苏清知有点站不住了，他扶着椅子缓缓地坐下，面色倒是还算平静，只是脸越发红的厉害，他素来不是能喝酒的主，今天这三壶酒已经是他的极限，要是再喝下去便会到了不省人事的地步了，可这眼前的黄典实在是难缠，而他的意图又明明白白的展现在脸上，自己身份低微，纵是处在晋城最有名的戏班子，老班主也有些人脉，但是又怎能敌过家业雄厚的黄家，所以当黄典的人强制要带他过来时，老班主也很是愕然，也透露出一些无奈，示意他先跟着去，自己再想办法，可是他也明白，能在今天才被带走，料是老班主在之前已经做过很多努力了，所以他也只是点了点头，静静的看了班主一眼，带着些安抚的意味，便跟着两个壮汉过来了。
　　可到了如今的地步，要是自己醉到不省人事，都不用想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即便是自己醒着又能怎么样呢，身为奴籍，又是一个戏子，即便是曾经的苏家显赫至极，但当时树倒猢狲散，又已过了这么些年，谁还记得当初的恩情？又有谁肯拉这个曾经的苏家二公子一把呢？
　　恐怕没有人吧，苏清知自嘲的想着，面对黄典再次递过来的酒杯，却没有再接。
　　他想，就到这个地步吧，自己一人已经苟活了这么些年，也痛苦了这么些年，该够了吧。
　　当时整个苏家满门抄斩，唯独留了最得宠的二公子贬为奴籍，从此之后即便苏家再有后代，也是卑贱的奴籍，再无翻身之地，多么好的侮辱，多么好的惩罚，当朝为政者的用心可谓良苦。
　　苏清知想，今天自己怕是辜负了这份良苦了，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老班主，当年在自己走投无路的田地，是老班主收留了他，看他在戏曲上有些天分，便让戏班子里最好的师傅带他，要是没有老班主，也就没有今天的苏清知，但是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解决眼前的局面，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换得大家的平安，他能想到的也只是用自己的生命去换。
　　黄典看到苏清知没有接酒杯，等了一会也还是没有反应，只是抬头静静的看着他。他顿时有点愤怒，只是一个戏子而已，爷看上你是你的福分，装什么假清高，想到这里，他走过去，一下子把杯子怼到了苏清知的嘴角，眼神锐利的盯着苏清知，想逼迫他把这杯酒喝下去。
　　但苏清知还是一动不动，只是嘴角却突然噙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在红透了的脸颊上显得格外温柔。
　　其实苏清知在笑着的时候，默默摸上了袖中的一把短刀，他很无奈，这个世道究竟是要逼迫他到这个地步了，所以竟然连善终都不得，只是落得个自我了断的下场，何其的可悲。
　　正当他准备举刀刺向自己的刹那，突然面前伸过来一直骨节分明的手，把黄典手里的酒杯接了过去，苏清知顺着接酒杯的手看过去，不由得一愣，竟然是那天在秦家大宅里看到的那个人。自己也是后来才听说，那个人是秦家的大少爷秦朗，为商手腕极其厉害，确是没有什么负面的传闻，只是素闻为人清冷，不苟言笑，心思难测，当时苏清知也只是听听罢了，毕竟自己和秦朗的身份悬殊太大，以后定然也不会有太多的交集。
　　但是今天秦家大少爷的这般举动又是意欲何为呢？不仅苏清知不知，手上的酒杯被夺走的黄典更不知，而桌边的众人看着秦朗这样的举动更是吃了一惊，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众人的目光直视都看向端着酒杯的秦朗。
　　秦朗也不看苏清知，只是淡淡看了黄典一眼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苏公子这杯酒秦某就代他喝了，拂了黄爷的雅兴，秦某在这里陪个不是，但秦某素来欣赏苏公子的戏曲和为人，不忍他继续喝醉，所以人我也带走了”。
　　这一席话下来，可算是惊到了众人，一向沉稳精明的秦朗何时做过这样唐突的事情，一是当面抢人，不仅是拂了黄典的面子，更是当面扇了黄典一耳光，按照黄典这种睚眦必报的性子而言，虽然碍于秦家的身份不敢明面上对着干，但是暗地里指不定会使多少绊子这都是说不好的事情，说不定秦黄两家的生意还会受影响，其二就是相当于宣布苏清知是他秦朗看上的人，以后其他的人少打主意，这可是给苏清知罩上了一个护身符，只要秦家还繁荣昌盛，只要秦朗还是秦家的主人，面对如此富贵的秦家，众人在动苏清知之前就得掂量着和秦朗为敌的代价，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看出来，秦朗这不单单只是一句话的事情，更多的是对苏清知的护佑。
　　他们也知道秦朗的为人，秦家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能走到今天的地步，智谋和手腕是有目共睹的，他作为一个商人，没有利益的事情更是不会掺和，可是这苏清知有什么价值是值得他去图谋呢？他们不由的又都打量着椅子上抬头看向秦朗的苏清知，眼眸迷离，面色绯红，身姿卓越，顿时都明白过来，原来这苏清知早已是秦朗的人了，怪不得有今天这么一出，看着他俩的目光也顿时都带了了然的意味，气氛一度非常暧昧。
　　众人只道是秦朗这些年一直无欲无求，原来是好这一口啊，心里都不由得啧啧称叹。
　　苏清知当然知道众人心里都在想什么，可他自己到现在为止都是愣着的，论交情两人只有一面之缘，论价值他除了会唱戏，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为秦朗带来什么利益，他想不出来么，难道他真的如众人所想是对他这个人有所图，但是素来听闻秦朗这些年不管男的女的，也都没什么感情上的纠葛，那么秦朗帮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