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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浮厝尸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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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六昼夜的辛苦跋涉,悦儿终在五月二日清晨到达沛州城的安东军营。
甫一下车,便听见元琛温润低沉的声音传来:“司徒姑娘一路辛苦了。”浅笑着刚要回话,却又被一惊诧声打断:“五弟,这便是江湖人称医仙司徒槿?当真是仙女儿一般的美人儿!”
元琛见她骤凝了笑意面露不快,冷然看了那人一眼,说道:“三哥莫这般无礼。司徒姑娘,这是端王。”待她见礼后又道:“本王先带姑娘去寝帐稍事休憩。”
凌元琮本也想跟着,终是被元琛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悦儿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四周声音噪杂不已,很难听清他的脚步声,忍不住唤道:“王爷?”
元琛回身问道:“何事?”
悦儿摸索着走到他身边,轻轻扯起他白衣广袖,说道:“劳烦相引。”
元琛莞尔一笑,带着她朝寝帐走去。待至帐内,他才说道:“是本王疏忽了,竟未寻个丫头侍候你。”
悦儿笑道:“无碍,路途多走几遍我便能记住。”
元琛引她到桌边坐下,倒了杯茶递过去才道:“这茶水当是无事,姑娘放心饮用。”
悦儿淡笑着啜了几口,听见他命随从将行李归置齐整,待一切收拾妥当。她便说道:“王爷,我们且去看看吧。”
元琛心内也是急切,也不再客套,引着她去了医棚。
挑帘入帐,恶臭之味扑面而来,悦儿微蹙了眉稍稍闭气,随着他去病床边坐下,说道:“请把胳膊给我。”蹙眉把了半晌,又转身对临床的兵士说道:“给我胳膊。”
如此一连把了六个人的脉搏,才对静然在侧的元琛说道:“劳烦王爷带我去水源处。”
元琛应一声,便将袖子递给她,带着她去了营旁树林的河流边。
悦儿蹲下身,掬起一捧水,闻了闻,张口要喝却被元琛一掌按下,说道:“司徒姑娘莫要这般。”
悦儿浅浅一笑,说道:“王爷放心,这种毒且伤不了我。”
元琛半信半疑的看着她,慢慢的松开了手。
她复又掬一捧,轻舔一下,微涩。转首对他说道:“应该是浮厝尸毒。”说罢往嘴里塞了颗药丸,又道:“这是从腐尸上提取炼制的一种毒,中毒者轻则上吐下泻,周身乏力;重则胃脏腐烂而死。”
“可有方医治?”
“我且试着配下解药。”悦儿缓缓站起身,边忖边道:“请王爷给我一医帐,寻一懂医道的女侍助我,帐内配药物什尽量齐全……且定要持之以静。”
元琛说道:“今日便要闭门配药?”见她点头,又道:“你一路劳顿,还是先休息一日吧。”
悦儿浅笑着摇头:“王爷不必担忧我,而且这等大事拖不得。”
元琛无奈,只好听她嘱托将诸事张罗齐全,等她将解药配出。
看着悦儿就要将医帐的帘子放下,元琛终是忍不住说道:“司徒姑娘莫要太过沉溺,亦要保重自己。”悦儿露齿一笑:“王爷莫要忧心。”元琛蹙眉怔怔的看着紧闭的帘幕挡住她白色的纤细身影,心下空落。
漫天晚霞洒下,光华柔柔的勾勒那清丽容颜,似真似幻。一番盈盈笑意,悠悠荡荡,就这般勾起了他满心惆怅怜惜。曾经也有一个人,笑得这般甜美婉转,似清泉的水珠拍到石上,闪着光亮灿烂分散。又若花儿开了一朵,轻盈的不惊起谁,却又丝丝在斜阳前挂着留恋……
怔忪半晌,他才长叹一声,踱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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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儿配药这几日,西南叛军已在城下叫骂开战多次,皆被未中毒的军士奋力抵挡回去。元琛心下更是焦急,若再这么拖下去,刚夺回来的沛州定又要失陷。正冥思间,一兵士进来行了礼,说道:“主帅,端王同几位将军帐外求见。”
“请。”
几人得到通传鱼贯而入,行礼落座。沉默须臾,还是凌元琮先开了口:“五弟,如今四日已过,军中将士殁过百人,却仍未得解药,你寻的那女子当真是医仙么?”
元琛抬眸:“三哥此话怎讲?”
“为兄同几位将军商量了下,还是再寻个医师或是将太医请来。我们岂能只靠这么个小女娃?”
元琛却未反驳,只道一句:“那此事便交给三哥了。”
凌元琮忙应一句:“五弟放心。”默了会又道:“还有一件事……本王认为,沛州水源已然被投毒,我等应尽快转以他地为腹,不能一直耗在这里。”
“三哥的意思是夺回涘州还是退回沪州?”
“自是退回沪州。”
“若是沪州亦被投毒,再退回澴州?”元琛微蹙双眉看着他,眸色幽幽泛着寒光,“若是沿途州府水源皆被投毒,我军岂不是要一直退回济城去?何不直言将江山拱手于他?”
凌元琮一时被噎住,不知如何作答,倒是下座的定远将军左之贤打个圆场道:“端王也是为我军考虑,主帅莫要多想。”甫一说罢便听见帐外传来吆喝声,一遍遍由远及近:“禀主帅,解药已配出!解药已配出!”
帐内几人霍然站起,皆是激动难抑,匆匆向医棚赶去。
到时棚外已架起数座炉灶,上面静静立着数个药罐,里面熬着的救命药剂竟似仙药一般。灶旁,众医官围绕着的白衣女子,正轻轻的讲解着熬药的步骤火候,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面容稍有枯槁,蛾眉淡蹙着似含浓浓的倦意,让人心起怜意。
待她讲完,元琛才走过去说道:“司徒姑娘辛苦了,快去歇息吧。”
悦儿抬首,轻挑了嘴角,似连笑的力气都要耗尽,轻声道:“王爷定要遣人看好,莫要再让人下了毒去。”说罢便让女侍扶她回寝帐,步履蹒跚,颤巍巍的就要昏倒一般。几日的路途奔波加上短寝少食的配药,终究打垮了她。
元琛不忍再看,硬下心挑帘入帐,看着几个先行服药的兵士,说道:“感觉如何?”其中一人答道:“只觉不再想吐。”
元琛点点头:“那便是好征兆,好好休息。”说罢让开道路,让几个端着解药的医侍过去,才回头对身后的几位将军说道:“明日再看效用如何,现下我们且回帅帐商议对敌计策。”
几人忙应了声,随着他去了营中帅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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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墨天幕里,上弦月缓缓而移,终是隐于西方。
凌元琛负手立在窗前,脑中浮现白日里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庞。想起四个月前她满身是血掉在他的怀里,那般瘦弱娇小的身体不住的颤抖着,却始终不肯呻吟一声。身中数十种毒药,内伤颇重,就这般硬生生的挺了过来。不由感慨,她当是怎样淡漠又坚毅的女子。
思至此,便再也忍不住,轻轻向她的寝帐走去。
在帐外停住脚步,抬了几次胳膊却始终不敢挑开那方门帘。见窗棂正巧开着,便走过去想看那榻上的小小睡靥。帐内未曾点灯,黑漆漆的看的不甚清晰。隐约看见她面容恬静,睡得似是十分香甜。
他淡笑着轻轻摇首,刚想离开却见帐内黑影一闪,却是一蒙面人正缓缓靠近塌边,他心下一紧,断喝一声:“何人擅闯!”便从窗户翻身而入,抬掌便向那人击去。
蒙面人急急转身避过,与激烈的他过起招来。
悦儿早已被那一声大喝吓醒,坐起身惊道:“何人!”便觉掌风凌厉,在她耳边呼啸而过伴着元琛的声音:“莫要乱动,有人欲加害于你。”
悦儿听见他的声音倒是缓缓镇定下来,坐在榻上不再妄动半分。
过了近两刻钟二人仍未分出胜负。黑衣人已向悦儿扔了几次暗器皆被元琛躲开,后来渐渐不敌。心思一转,撒了一把粉末过去,元琛堪堪避过,却又见四五个暗器前后袭向悦儿,他忙分身过去一一震开,却被最后一个划伤了腰腹。
他闷哼一声,从腰间拔出暗器向正转身遁走的黑衣人扔去,正中肩胛。那人亦是身形一顿,连忙翻个跟头从后窗逃走。他这才想起,大吼一声:“来人,有刺客!”
悦儿急急拉住他胳膊,说道:“王爷可是受伤了?”说罢搭上他的脉搏,惊呼一声:“暗器有毒,王爷快些封了经脉。”
元琛低眸一看,白衣上满是黑血,他忙在周身大穴上快速点下,说道:“何毒?”
悦儿急道:“是七厥散,昏厥七次后七窍流血而死。”
元琛心中一震,却觉意识正渐渐涣散,他竭力保持清醒:“可有解药?”见她沉默不语,又道:“姑娘不妨直言。”
“须以醨果为药引,但是……师父说过此物已然绝种……”
元琛狠狠摇摇头,眼前却愈来愈模糊,他轻道一句:“也好。”
便倒在了她的怀里。悦儿大惊,忙搂住他猛摇了摇,唤道:“王爷,王爷!”
这时听到元琛吼声的守夜卫兵匆匆赶来,行了礼见这副情景却不知如何言语。
悦儿急道:“快将王爷抬去医帐!快!”
卫兵忙道声“得罪”便抬着元琛向医帐赶去,悦儿忙下床趿鞋,找出银针由刚刚赶来的女侍引着随后去了。
待至医帐,悦儿便吩咐道:“你等在帐外好好守着,任何人不得打扰。”
卫兵们纷纷应诺,退了出去。
这时端王同几位将军又挑帘进来,急急问道:“姑娘,发生何事?”
悦儿先让女侍点上艾草,找出前几日配的玉露,又道:“适逢刺客,王爷被淬了毒的暗器所伤。”
“伤势可重?”
“不轻。”悦儿蹙眉说道:“几位大人,可否先行回避。时不我待,当务之急是替王爷解毒。”待几人讪讪应着要退下时又道:“贵军细作甚多,还请各位大人彻查一番。”
端王应道:“那是当然,还请姑娘尽心医治。”
“亦是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