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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风起云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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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元琰神色郁郁的走着,心底委实烦乱。他负手驻足,抬头看着澄澈如洗的万里苍穹,轻叹口气。那个高贵艳丽的宸公主怎就会轻易应了他的求亲呢?若当真娶了她,那合仪该如何是好?
他与合仪从小便常常厮混一起,也不清楚与她到底是何情意,人人都道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便也这么认为,只道长大成亲也是理所当然。他若同宸公主成亲,与她便再无可能。
如果合仪听闻这门亲事,怕会哭上许久吧。那般心无城府的她,定得好好呵护着,回去当是给她寻门好人家。
正边走边想着王公贵族里有哪位公子温文敦厚,好寻给他的合仪妹妹,却听见背后一声清亮呼唤:“逸王爷,请稍等。”脸上划过一瞬的厌烦,却在转身时消失殆尽,他呵呵一笑,道:“公主何事?”
二人相互见礼后,拓跋旸才道:“我也回府,一起吧。”
元琰微笑颌首,边走边道:“三日后定亲大典还请贵朝从简,切莫铺张。”
拓跋旸诧异:“为何?”
“此事本应我朝操办,日后还当带公主回南朝再行定亲之礼。”
拓跋旸听罢轻笑一声:“既然定亲便将要做夫妻了,何必分你我?”
此话说的着实暧昧,元琰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却又听她道:“王爷打算何时回朝?”他思忖须臾,“定亲后第二日。”
“这么快?”
元琰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父皇招我早些回去。公主要同去吗?”
拓跋旸本欲回绝,却又住了口,细细想了一会,才道:“王爷略等,待我回府好好考虑一下再作答复吧。”
彼时二人已到宫外车撵旁,拓跋旸笑道:“王爷同坐本宫的车撵吧。”
元琰到不曾多想,从容笑道:“那便多谢公主相送了。”说罢先行上车,又转身礼节性的伸出手,拓跋旸稍一迟疑才搭上去,被他轻拽上车。
他的手很大,掌面铺着一层薄茧,虽是磨人,却泛着一股莫名的安然。抬首看向他,浓眉微蹙着,眸色幽幽的忘着她。对视半晌,才稍显尴尬的别开眼神。车撵很是宽敞,二人各坐一角,拓跋旸轻咳两声打破寂静,说道:“王爷可有游赏坤都景色?”
“未曾,”元琰摇首说道:“只在驿馆毗邻的茶楼内听了几次评书和趣闻秩事。”
拓跋旸笑道:“我只儿时听过几次,气氛倒是甚好。”
“我儿时也随三哥逛过一次。”元琰轻轻说了句,回想着九岁时那厮茶楼场景,那丫头满面轻蔑的啐了口说道:“没出息样儿”,轻笑着摇了摇头。
拓跋旸看着他有些怪异的表情,问道:“王爷笑什么?”
元琰说道:“仅是想起那次去茶楼竟被一黄毛丫头取笑一通。”又是爽朗一笑。
拓跋旸微微摇头,面上略有忿忿:“哪的丫头片子竟如此嚣张,连皇子也敢笑话?”倏地又抿嘴一笑,又道:“她如何取笑王爷?”
“说来也是我的错。”元琰慢慢讲道:“那丫头笑她爱财的小姐没出息,我一时忍俊不禁将满口茶水喷到她身上,便被她骂了一通卑鄙龌龊之流。少年心性,便与她辩了起来。后来被她嘲笑是池中之物,还为此念了首打油诗——”
“可是张家多禽畜,故而多恭物?”
“是。”元琰点点头,笑道:“公主也知晓这打油诗,看来我当时真真孤陋寡闻了。”
拓跋旸干笑一声,“那年端阳节时,你还救她一次?”
元琰听罢满面诧异,问道:“公主怎知……”
见她但笑不语,他也不好多加追问,只埋下满腹疑问,正襟危坐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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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时便有丫头侯在府门外,见她忙过来行个礼,说道:“公主,司徒夫人说请您回来便去找她。”
橙子点点头,以为傅经语是知道了她与逸王的婚事才如此着急,便莞尔一笑,缓缓踱了过去。
早就守在房外的傅经语见她这般步履从容,便上前急急将她拽进房内,说道:“可出大事了。”
橙子嘻嘻一笑说道:“定亲而已,又不是成亲,你急什么?”
“啊?定亲?”
“是啊,”橙子坐下,趴在桌上说道:“我同逸王定亲。”
傅经语满面诧异,说道:“你、你怎的——”
“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橙子打断她,慢慢叙述起今日三人于含光殿内商谈定亲之事。
傅经语听罢讥笑道:“你兄妹俩可真真奸诈。”
橙子翻个白眼,“谁让南帝不肯放过我。”
“对了,让你搅和的我险些忘记。”傅经语一拍手,说道:“我所谓之大事可比你定亲更耸人听闻。”
橙子没好气的说道:“别卖关子,且道来!”
“今日我收到悦儿传信,”傅经语从怀中取出信笺,递给她,“你看看便会明白。”
橙子忙接过,细细读来,先是嬉笑再是蹙眉后是愤怒,最后竟拍案而起,嚷道:“稚子,那王妃有孕她竟能也悉心照料,日日把脉,关怀不辍。真真讽刺至极!”
“那二人也忒怪了,近四个月的时日竟一点也未发觉对方便是日日思念之人?”傅经语亦是满面愁闷,“难道真是有缘无分?”
橙子愤愤不平的嚷嚷:“元琛那个死人脑袋,悦儿失明认不出他,他竟也瞎了?!悦儿天天拿着那玉珏摩挲,上面琛字醒目,他瞧不见么!”
傅经语托腮思忖半晌,才道:“如此我们便将悦儿接走罢!若是他们日后相认,元琛早已是人夫人父,二人当是如何相处?徒增伤悲耳。他将来亦要登基称帝,悦儿如此心思单纯怎能再深宫内与众妃争宠周旋。即便元琛待她好,也终不会为她罢黜六宫。”
橙子听罢点点头:“师娘此言甚对。那等三日后定亲事宜一过,我们便会南朝。”略忖一会又道:“不然我们同元琰使团一起回济城?”
“为何?”
“你不怕妲姒再来搅事?”
傅经语听罢重重叹口气,说道:“这婆娘安生了八年又来惹事。”
橙子给她倒了杯茶推过去,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娘,你们到底有何过节?只因你夺了她大师兄?”看她脸色稍变,忙又说道:“莫气莫气,我不再问了。”
傅经语轻哼一声,咬牙说道:“过节?我们之间岂是过节所能形容?我俩都恨不得对方下至炼狱,折磨永生。”眼中满是遮掩不住的怨毒与愤恨。
橙子咽了口吐沫,稍有畏惧,不敢再言。过了半晌又听她说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赶忙应一声:“是。那我们可同逸王一起?”
傅经语道:“等你师父回来我们再行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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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宁十三年三月底,西南暗人密信广宁帝,安王凌元璃在封地暗暗招兵募马,私造兵器。时机已到,广宁帝暗令御史台告左相赵澈以贪污巨款、结党霍乱之罪,并于第二日将其关押天牢,着睿王领按察司取证查实。十日后早朝,睿王罗列其大罪十一条,证据缜密确凿,帝大怒,下令于四月底将其及重要党羽在安济门前午时处斩。
赵皇后得知后于帝寝殿前哭诉怒斥,帝屡劝无用,气急立下诏书:后赵氏怀执怨怼,数违教令。性骄奢,嫉苛甚,今夺皇后玺绶,降为漠妃。居侧宫。
废后诏书颁下,赵氏一党几近瓦解。
四月十日,安王于泖州以除暴救母为号揭竿而反,并积极联络建丰年间的太子党、二王党,大肆招募兵马,以泖州为腹地向东北而战。此时,平北军赵清余部改旗易帜,以勤安王之号与西南反军遥相呼应。琅南国一时风起云涌,硝烟弥漫。
四月十一日,广宁帝封端王凌元琮为安东军主帅平西南乱,封逸王凌元琰为燕西军主帅平北乱,睿王凌元琰坐镇济城。
四月十三日,安东军与西南反军交战于沃州,安东军不敌,失沃州退守涘州。十五日交战不敌退守沛州,十七日退守沪州。广宁帝大怒,命睿王立时赶往沪州夺端王帅印,务必夺回三州四十八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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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元琛领旨回府时已然是亥中时牌。
步履匆匆的回了韶华阁,却见玉含仪守在阁外等着他,便走过去说道:“夜深了,怎的还不睡?”
玉含仪忙行了礼,同他一起步入阁内,轻笑道:“听顺子禀报王爷明日要去沪州,便过来看看。”
“王妃毋庸忧心,主帅不必上沙场。”
“那王爷明日何时启程?”
“酉时。”
“这么早?”
元琛点点头,“夜风伤身,王妃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说罢名顺子拿来披风轻轻给她披上。
玉含仪不舍的看着他,半晌才说道:“王爷,妾身陪你一晚可好?”
“不必了。”元琛未经思量便张口回绝,“今晚还要审读军报。”
玉含仪满面失望之色,又问道:“孩子出生前王爷能否归来?”
元琛轻轻一笑,道:“当然。”
她看着他那深邃的黑眸,漾着浅笑的薄唇,心中一动,搂住他的脖子,抬脚便吻了上去。
元琛微微一怔,堪堪避过,软软的唇便落在了脸颊上,胆怯又羞涩的缓缓逡巡着。他稍有尴尬的拂开她锁在颈上的双臂,后退一步说道:“王妃,回吧。”
玉含仪杏眸中幽光闪闪,轻咬了下唇,说道:“妾身告退。”说罢行了告退礼便转身离去。
元琛看着她稍带愤懑的背影,轻叹了口气。缓缓踱到阁台上,却未望见对面阁楼上的白色身影,心中一空。静静地站在那里,低眸看着微风带起湖面浅浅褶纹,田田荷叶轻轻摇动。
过了半晌,才听见沉华阁传来的渺渺琴音,是《送君行》,伴着她低低的吟唱声:
“州城古道马迟迟,云树绕长思。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送君别离时。
萧鼓叱咤催千骑,残筝叙迤逦。
夕阳山外,沙场点兵,望君记归期。”
三月来,二人说过的话语屈指可数,却日日夜里如此奏曲款款通意。无关风月,仅是心灵的相和相扶相惜。
人生漫漫路,难求一知己。
元琛依旧负手站在栏后,抬眸看着满天星辰,耳边萦绕着低缓轻柔的歌声,心内似有淙淙溪流滑过,本是急躁烦闷的心,豁然开朗阔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