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琴箫相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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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政殿中金柱擎梁，玉石铺地，熏香袅绕，竟有掩不住的空旷冷清。高高的玉阶上那金灿灿的座椅，昭示着最崇高的权力，可控制举国事宜，可左右亿万生死，却又是那般孤寂。
广宁帝端坐在那里，目光炯炯的瞪视前方，一动不动。半晌过去，他才蓦然起身，唤来总管太监方关，说道：“传睿王。”方关行个礼应一声，遣人去睿王府通传。
约过了两刻钟，元琛便匆匆赶到，行了礼才道：“不知父皇传儿臣所为何事？”广宁帝俯视着玉阶下满面恭谨的儿子，说道：“伤势如何？”元琛拱手道：“回父皇，仅是破皮流血而已，如今已然无恙。”广宁帝沉默片刻，又道：“琛儿，近日来你虽仍是尽心处事，但父皇亦看出你心思飘忽。”
元琛听罢微蹙了双眉，稍有懊恼的躬身说道：“儿臣让父皇忧心了。”
“父皇知晓你仍挂念那女子，她已然殁了，你当真要认清现实，莫再自寻烦恼，多作忧思。”
“是。”
“莫要只是面上应着，你要从心底这么想。朕已将元璃元琮遣到封地，如今只剩赵氏一党误我大事，朕亦着手清理。此等关键时刻你怎能有因儿女之情误事？！”
广宁帝咳了两声，以手止住前来探视的元琛，又道：“父皇仅余四载，莫要辜负你母妃与朕的期望！”
“母妃……并不期望……”
“朕心中明白。可你身为皇子，又是父皇认定的继承者，怎能不担起掌管天下之重任！”广宁帝神色犀利的盯着他，说道：“如今平北军大多是赵清旧部，若父皇宾天，元璃逼宫定是一呼百应，你虽在朝中扎稳根基，却未得军权。元琰虽有燕西军权，却终非在你手上。”
元琛蹙眉思忖须臾，又道：“那儿臣去军中历练些时日。”
广宁帝摇摇头，说道：“此法不可行。若皇后再趁朕不备下毒，你又陷在赵清余部之中，南朝江山才真真危矣。”叹口气，负手来回踱步，又道：“唯今之计，只有与北朝和亲，借他兵力固我之位。”
“父皇，儿臣已然娶妻。北朝公主又焉能甘居侧室。”
“玉明呈长女如今仍以无所出，自是可降为侧妃。即便如此玉明呈与你依旧是翁婿，又能如何。”广宁帝边拈须边道：“如今北朝适龄嫡系公主只宸公主拓跋旸一人……你不得离开济城——那便让元琰去吧。”元琛说道：“元琰尚在燕西军中——”
“无碍，”广宁帝挥手打断他，说道：“如今你不能离开琅南。你去言政署依朕口谕拟旨，招元琰回朝。”
元琛深深的看了看广宁帝和他身后的御座，咽下所有话语，只躬身道：“儿臣遵旨。”说罢行个告退礼，往言政署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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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罢所有要事，元琛坐在车撵内，颓然倚住车壁，仰首叹口气。世事多可笑，为了得到他从未觊觎的皇位，他必须娶不爱的女人，必须日日踏足那满是阴谋算计的宫廷朝堂。其实，他只是想做一只闲云野鹤，大隐于野居于庙堂之远。若真是如此，他又怎对得起栽培关怀他二十年的父皇。
回到寝阁已是戌末，大多奴仆都已睡下，府内静极了。他换了常服，屏退了服侍众人，只负手站在阁台上，习惯性的看向对面的沉华阁。如他所想，那白色身影正静静地凭栏而立，夜黑看不清脸色，他想定也是如平常一般眉宇间掩不住的哀伤愁闷罢！
除了早已离开的岑非白，府内无一人知晓为何过了上元节她会变得如此落寞。虽是早盲，她以前都是如正常人般睁着清亮的笑眼，如今那扇门扉去再也不肯打开。还记得上元节那晚岑非白送她回来时，她苍白的脸色，空洞的双眸让人揪心不已。
岑非白却未有任何解释，只遍遍蹙眉轻叹，最后说句“好生照顾她”便行礼转身离去。她就那般憔悴的倚在枕上，痴痴傻傻的不言不语，最后轻叹一声，闭上了双眸，再也不肯睁开。从那以后，白日里再也未见过她，只听着阁内传出阵阵断人心肠的琴声，一遍遍响彻九霄。
他低眸看了眼结痂的右手，想起那日那声清脆的“琛哥哥”，心不禁又纠痛起来。那焦黑的尸体早已不辨相貌，他亦未找到那块玉珏。当时，扶南伯只道：“现场人多，若有玉珏也定被捡走。”便打消了他心内疑虑。她一个七岁女童，又有何地能去。
不禁轻叹了一声，刚想转身回房，却听她轻轻说道：“王爷会吹箫么？”声音很轻却很是清晰，当是用内力传来。他亦如此回应一声：“会。”
“能否请王爷奏一曲《绿野仙踪》。”
“好。”元琛低应一声，回房取过玉箫，悠悠吹奏起来。不多时便听见对面阁楼琴声相和，曲调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千回百转，扶摇直上九天云霄。二人不顾已是静谧深夜，只周而复始的应和着。
虽是清新旷远的曲子，却分明有丝丝苦涩浸在其中。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本是咫尺间，却似天涯远。近咫尺兮不相知，隔天涯兮永相离。①
那番执念，这般痴狂，随着月华漠漠萦绕。细香无意中，随风飘过，拂在檐角，丝丝挂住漫天星辰。
玉含仪站在醉园院中，仰头望着漆黑的夜幕，泪水蓦然滑下。她也是精通乐曲之人，怎能听不出曲间的相扶相惜之意。酸痛在心中腾腾翻滚，她凄楚的笑起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应②！日日思君不见君，此恨当是何时已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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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宁十三年二月中，逸王凌元琰从燕西军中匆匆赶回，奉旨代睿王前往北朝提亲，带去珍宝无数。元琛站在城楼上，负手看着元琰骑着高头大马器宇轩昂的走在求亲队伍的最前面，轻叹了口气，转身欲下楼。却见一兵士带着府内侍卫疾步赶来，单膝跪地行了礼，才附耳道：“王爷，兮华郡主正在府内哭闹不已，王妃请王爷回去……”
元琛听罢蹙起了双眉，淡淡应了句：“知道了。”说罢便下了城楼，乘着车撵不疾不徐的往王府行去。
刚回府便见守在门口的管家卫辞英，问道：“如今怎样？”
卫辞英见他回来忙躬身行礼，边抹汗边道：“仍在醉园砸东西呢，王妃怎么也劝不住。”元琛“嗯”一声便往醉园赶去。
至醉园正欲进屋时，一个青瓷花瓶凌空飞来，他忙闪身避过，花瓶在地上摔得粉碎。元琛叹口气，走进屋内便见兮华满面泪水，顺手拿着东西便仍，含仪在她身边苦苦劝着：“郡主，这是圣上的旨意，放宽心罢！莫再生气了。”赵兮华只是边哭边摔东西，毫不理会。
元琛冷起脸色，低斥一声：“胡闹！住手！”
赵兮华听到他声音，便住了手，满面痛楚的望向他，说道：“元琛，你怎能应允呢？姑母说本是我嫁给你的！我为你拒了多少求亲，我等你等到已过双十，你为甚不见我一片深情，却娶那只见一面的北朝公主！”见他蹙眉不语，又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的爱慕你全部视而不见，儿时你喜欢那稚童，长大你又不肯娶我，我做错何事惹得你如此厌弃我？！”
“闹够了就回去。”
“凌元琛！你还有没有心，这些年竟未得一丝情意？！”赵兮华气急败坏的指指含仪，怒道：“她，你爱吗？那北朝公主，你爱吗？你全部不爱，却肯娶她们，那我为何不可？圣上也曾提过我俩婚事你竟张口就拒绝，你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你分明就是被那小贱人迷去了心魄，活该她被活活烧死！”
“住口！”元琛怒喝一声，说道：“若再这般无理取闹，便将你逐出府去。”
赵兮华听罢又拿起桌边的花瓶狠狠地向元琛砸去，见他避过，又拿起一个，却是含仪抓住了她的手臂，说道：“郡主，莫再惹王爷了，有话好说。”赵兮华狠狠推她一把，说道：“关你何事！”
玉含仪被这一搡，险些摔倒，幸好被丫鬟扶住。
元琛未再言语，身形一晃便赵兮华身边，迅速点住她的穴道，唤一声：“来人。”
院内的侍卫忙过来应道：“在！”
“把兮华郡主塞到马车里送回宫去。”
几个侍卫对视一眼，忙答道：“属下遵命。”说罢走到赵兮华身边，揖了礼：“郡主得罪了。”便扛起她走了。几个丫鬟忙收拾地上的瓷片残渣。
玉含仪走到元琛身边，轻道一句：“王爷，请随妾身来，妾身有话要讲。”元琛自是知道她要说甚，早晚都要说清，便点点头随她去了卧房。
撩袍坐到桌旁，倒了杯茶，元琛便抿边道：“何事？”
玉含仪脉脉的看着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元琛忙放下茶杯要扶起她，含仪却抬手制止，兀自道：“王爷，求您莫要休了我。只要您让我留在王府，哪怕再也不踏入这园子都行。”
元琛叹口气，还是走过去扶起她，说道：“王妃想多了，本王从未想过要休你。听顺子说王妃近日身体有恙，当是多多休息，将养身体才对。”
“是。”
“那本王先出批阅公文，你且先休息吧。”
“恭送王爷。”
元琛点点头，转身离去。却在醉园门口遇到了悦儿和丫头水茉。
水茉看见他，忙行了个礼，道：“王爷万福。”悦儿听到行了礼，元琛这才道：“来寻王妃？”悦儿应一声说道：“听闻王妃近日不思饮食，头晕嗜睡，又不肯寻太医，我过来看看。”
“嗯。那你进去吧。”
二人又朝他行了告退礼，才慢慢走进醉园。
因正厅仍是杂乱，玉含仪便将悦儿引到卧房内，命丫头换了茶水，才道：“难得你还来看我。”悦儿轻轻一笑，说道：“王妃说的哪里话，给我胳膊，我给你把把脉。”含仪摇摇头：“不必了，只是心里不爽利罢了。”
“王妃，莫这般看轻自个儿身子，快把手给我。”
玉含仪笑笑，说道：“那边麻烦医仙了。”悦儿笑道：“甚的医仙，江湖上乱起的。”说罢便闭目不语，静静的给她号脉。
过了半晌，她才松开手，说道：“当是恭喜王妃了，是喜脉。”
正品茗的玉含仪“啊”一声，茶盏掉到地上，热水撒了一身仍浑然未觉，只双手紧紧抓着悦儿的手臂，激动道：“你、你方才说甚？”
悦儿莞尔：“王妃有孕。”
玉含仪颤抖着双手捂住腹部，哆嗦道：“我、我、我有王爷的孩子了！”欣喜之余又是一阵不安，“槿儿所言是真？可我未曾害喜！”
“千真万确。”悦儿轻轻揉着被她抓疼的手臂，浅笑道：“才一个多月，还未到时候。”呷了口茶又道：“近日嗜睡、厌食皆是因此。王妃如今有孕在身，莫要再忧虑过甚。”
玉含仪清泪盈眶，只不住的点头应着。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琴箫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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