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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擦肩而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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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元宵佳节,睿王府内一片欢腾。楼阁、庭院、廊庑全都挂了灯笼,插了杨枝,映的整个王府红彤一片,喜气洋溢。酉初时分,便听到城内鞭炮噼啪。天空时明时暗,早已有朱门大户放起烟花。府内忙碌的仆人丫鬟时不时驻足仰首观望一会,拍手喝好。
凌元琛与玉含仪早早的便去了皇宫,本欲带着悦儿同去,她却多番推辞,最后只得作罢。含仪心知她怕宫内的繁杂礼仪和诸多规矩,也并未强求,只道一句晚上早些回来陪她,便随元琛匆匆走了。
悦儿在阁内枯坐一会,听着外面欢腾热闹,心中也很是雀跃,便唤来水茉问道:“几时了?”水茉行个礼,说道:“回小姐,酉时已过。”悦儿“哦”一声,便站起身,又道:“姐姐快些带我出府,岑公子当是等久了。”
水茉暧昧一笑,便引着她往府外走去。因睿王府委实太大,她们走了许久才到王府正门口。
岑非白见悦儿终于出来,忙走过去扶住她,说道:“可是来了,我等到黄花菜都凉了。”
悦儿没好气的说道:“你带黄花菜作甚?我不爱吃。”
岑非白“呃”一声被噎住,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悦儿得逞一笑,说道:“走罢!”
二人结伴而行,漫步在济城繁华的街道上。时不时有舞龙狮、踩高跷、滑旱船的戏班欢腾而过,热闹非凡。岑非白俯下身在悦儿耳边轻声描述着这番景象,细致到连悦儿都觉得自己是用眼睛在看。
就这样讲着过了几条街,悦儿拽着他的袖子随他步伐不疾不徐的走着,岑非白心道:若是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当是多好。耳旁传来哄然叫好声,他望过去,是酒楼在门外挂了灯谜供游人玩乐。他忙引着悦儿走过去,伙计忙道:“公子,答对三题赠一瓶酴醾。”
岑非白哈哈一笑说道:“甚好,槿儿咱且赚瓶酒喝。”说罢走至桌前,把弓射下六牌,皆是中心,围观行人拍手称好。却也有几人盯着悦儿啧啧称赞:“当真美若天女,可惜了是个瞎子。”
悦儿耳尖早已听到,只笑笑不作搭理。
岑非白牵过悦儿,拿着题牌大声道:“满目秋色伴相思——黄豆!”呵呵笑着又拿一牌:“眼前垂草舟车载——睡莲!海枯石烂不变心——万年青!”
“好!”众人拊掌大笑,小儿忙递出一瓶酴醾,岑非白接过,又往下念道:“一枝一叶总关情——相思树;蝶舞蹁跹寄相思……这是何种花卉……”
“羽扇豆。”
岑非白“哦”一声,笑道:“还是槿儿聪颖,”又拿起最后一题牌,朗声道:“这个题出的妙:缘何烽火戏诸侯,打杜鹃二品种。”说罢笑眯眯的看着悦儿。
众人亦是窃窃私语,不知是何谜底。
人圈外,广宁帝带着皇后、元琛、含仪、赵兮华四人驻足相望,笑道:“这灯谜到甚是有趣,你们可猜到是何谜底?”四人皆是含笑不语,只听岑非白哈哈一笑,对悦儿说道:“是观赏、美人笑。”
围观众人哄然大笑,有几人起哄道:“美人笑一个!笑一个!”声音越来越大,惹得悦儿尴尬不已,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岑非白见状忙搂住她,赔笑道:“娘子腼腆,可别吓坏她!”说罢拿起两瓶酴醾,带着悦儿钻出人群匆匆走了。众人大呼没劲。
广宁帝轻笑一声,说道:“走吧。”相随众人忙应一声,一同去别处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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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儿蹙眉拍掉岑非白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没好气的说道:“谁是你娘子!”
岑非白嘻嘻一笑道:“如今反悔可晚了。”见她面色不善,忙又笑道:“莫气,咱们且到娅岚湖喊愿去!”说罢仰头豪饮一口酴醾酒,大呼爽快,又将另一瓶递给悦儿,笑道:“尝尝。”
悦儿接过,小抿一口,说道:“很是香醇。”
岑非白一笑,引着她往娅岚湖走去。
喊愿是琅南国上元节的习俗。相传有一落魄秀才,寒窗十载,上京赶考却因考官徇私舞弊而名落孙山。此时,其父病逝,其母沉疴难医家,心上人也领嫁他人。他他便跑到河边痛斥世态炎凉,恰龙王经过便将此事告知玉帝。
玉帝替他做主,惩治了主考官,让他当上了状元,其母痼疾痊愈,甚是幸福美满。所以每逢此日,全家老小必一齐去往湖边或是河边大声喊出心内夙愿,河湖内的神仙听到便会告知玉帝给予实现。
二人到娅岚湖时已是亥初时牌,烟亭外的广场上空已是烟花四绽。岑非白拿过悦儿手中的酒壶,见里面已是空空如也,便道:“槿儿好酒量。”悦儿已有些微醺,本泛着苍白的脸庞已升起片片红霞,多了几分妩媚娇柔。她浅浅一笑说道:“烟花定甚是绚丽罢!”
岑非白“嗯”一声,说道:“各色各形皆有。似花、似雨、似雪。”悦儿仰起脸,感觉面上时亮时暗,想着烟花绽放的感觉,笑靥如花。岑非白看着此时的她,霎时呆住。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笑的这般纯真灿烂,竟连烟花都要逊色几分。
身旁的行人穿梭而过,不时回首望向他们。二人皆身着华服,男子蓝袍,高大英俊,飘逸风流;女子白裙,娇小纯美,清丽脱俗。烟火漫天滑过,照亮二人微微泛红的脸庞,俊郎美女,这般相配。
岑非白将她牵至湖边,说道:“喊愿罢!”
悦儿含笑点头,咬唇思忖须臾,扶住护栏鼓足气大喊一声:“琛哥哥——你可好——琛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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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烟亭中的元琛蓦然僵住,耳边萦绕着那叫喊声,不知是真是假。急急四处张望,却是人潮涌动,什么都不见。湖边围着成千上万喊愿的人,声音嘈杂难辨,却又分明夹杂那清越的声音喊着琛哥哥。他忙行个礼,说道:“父亲,孩儿寻个人,马上回来。”说罢不等皇帝答应便急急走了。
他心中似有千万架大鼓齐声咚咚作响,冲的他心肺震痛。普天之下,还有谁会唤他琛哥哥,还有谁!还有谁!他疾走在娅岚湖边,仔仔细细的看着每个角落,每张陌生的脸庞,却始终不曾找到那人。他急的汗流浃背,紧张的手臂颤抖,心中呐喊着、叫嚣着:她没死,她本就没死!
可那声清脆的呼唤,却未再响起,就这般消失在掎裳连袂的人海中。再也不顾及任何,他扯嗓大喊:“悦儿——悦儿——”数遍之后却无人回应。
元琛闭目叹口气,只觉心内筑起的高墙轰然崩塌,酸涩缓缓溢满全身,四处翻腾不已。他狠狠的捶了下湖边的白玉护栏,皮肉绽开,鲜血流出。
手被轻轻握住,心中一紧,他倏然回身,却见玉含仪浅笑着站在那里。他轻叹口气,抬手揉揉胀疼的脑袋,竭力让声音不再颤抖:“王妃何事?”
“圣上唤王爷回去。”玉含仪看着他流血不止的右手,将帕子递过去说道:“王爷且先擦擦,别让圣上看见了。”
元琛接过抹了下手面,血仍不断往外冒出,叹口气说道:“瞒不过的,走吧。”
含仪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跟着一起回了烟亭。
广宁帝面色有些阴郁的说道:“她如今只剩森森白骨,你这又何必。”
元琛揖了礼,面无表情的说道:“是。”
因遇到此事,几人都有些败兴,广宁帝蹙眉看了会万人熙攘的湖岸,他却是听到了那声呼喊,亦看到了那满面焦急的白衣女子。只是,他不想说也不能说。叹口气,说道:“回吧。”
几人忙起身称“是”,便一同往皇宫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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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桥上,行人摩肩接踵,甚多孩童提灯玩闹穿梭其间。人人都是满面春风笑容,一派过节的热闹欢腾气氛。其间一白衣女子却显得与之格格不入,只见她蹙眉急切的走着,叠声唤道:“琛哥哥…琛哥哥……”身后一着蓝衣的俊朗男子紧紧追着她,惹来游人驻足观看,窃窃私语。
倏地,她被绊倒在地,却忙又爬起,不顾白色衣裙上满是尘土,不管柔荑被沙石蹭破流血,只是疾步走着,急道:“你在哪?!在哪儿!”
岑非白怎也拽不住她,只好将她锁在怀里迫使她停下,说道:“你冷静些,方才确实没人喊你。”
悦儿连连摇头,挣扎不已:“你胡说,我分明听到了!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岑非白又抓住她的胳膊,劝道:“槿儿,我从未骗你。你不要傻了——别傻了!”
悦儿挣扎半晌未果,终于安静了下来。原本清亮的双眸变得空洞无比,口中喃喃道:“我分明听见了……是他…定是他……”
岑非白心疼的看着她,无法言语,只将她紧紧的搂住,期冀能给些安慰,渡些温暖。
半晌,怀中的人才动了动,他低眸看去,却见她面色苍白的吓人,顿时慌了手脚,说道:“槿儿,你怎么了?”扶住她双肩摇了摇,见她双目仍是无神,又急道:“槿儿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
悦儿抬首,只道一句:“确是他……”蓦然口吐鲜血,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