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茶》老苟

9、黑雾（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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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缝隙其实就是单纯的一道障眼法，这间暗室年代久远，有裂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自是不可能大费周章地开灵视去一个一个检查。两人小心翼翼地朝着前方小跑，另一处竟又是一间暗室。

　　“……千万不要说出去。”

　　这间暗室比想象中的要特殊不少，刚一进门，十几具腐烂不堪的尸体被泡在奇怪的液体里，从服饰才能堪堪看出这些人的生前是位女性。

　　绕是裴誉舟这样的人，见这副情景也都只觉得头皮发麻，连踏进来的脚步都犹豫了很久。或许是那些怪异液体的原因，虽然尸体早已腐烂得不成样子，却连半分腐臭味都没有散出来。

　　“她们都活着。”杜策略微发抖地说道，“你应该看不见，但其实她们的灵魂还在身体里。”

　　“疾病夺走了她们的身体，却还将灵魂锁在体内，而让她们痛苦了千百年。”

　　裴誉舟知道现在不应该打扰对方，但这个场景实在是太过渗人。杜策已经见怪不怪了，倒也没太大反应，只是想到她们的遭遇，也不由面色凝重。

　　“这是以前好久以前，有人特意建了一间暗室来安放这些'尸体'，并且有专门整理这些的弟子。”杜策提着灯，为对方解释道，“但是后来为了颜面掩人耳目，在某一任的家主手上被禁止了，而后就再也没有人知晓。”

　　“那你……”

　　“我是儿时，被罚跪祠堂时偶然在经书中发现。”

　　“说来真是好笑，居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杜策背对着裴誉舟，语气平淡而没有起伏，而却又让人莫名觉得悲伤得要紧，“如果我没有看到那些，她们就会被困在这里，然后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

　　“那样也太……”

　　裴誉舟说到一半就噤了声，他都不敢去细想这些，光是目前这副情景就足以让人觉着不可思议了，若非杜策没有发现这些，那事态只会在无人的角落里愈演愈烈。

　　“所以我还和万雄门做了一个交易，从今往后我会为他们做事十年，而他们则竭尽全力将这些人解脱。”杜策坚定道，“这样我才敢同父亲作对，因为万雄门的权力从来都没有输过杜家。”

　　“那你会怎么做？”

　　“或许是放弃当家主……？再不济，也要为我娘讨个说法。”杜策一滞，然后无奈地说道。“我不想当家主，可是若让他人来替我当家主，那人又凭什么要因此经历丧妻之苦。”

　　“我本想让杜氏灭亡，可这至少有百余的弟子实在无辜，所以我又放弃了。”

　　“或许真正该灭亡的，只有我一个人。”

　　杜策停下话语，他神色恍然而又迷惘，烛光在这漆黑的暗室显得分外明显，

　　若是活在一个满是疯子的地方，那么太过理智的清醒便会显得尤为格格不入，可杜策他想说真话，他无法活成父亲所希望的那一个“乖孩子”。

　　当混沌成为一种常态，那么清白便是一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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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几天，万雄门的人便来找杜策了。

　　这无疑是一场成功的交易，杜策的母亲能够得到救助，那幽暗地下的魂魄也能通过一些手段被人强行解开诅咒，然后送往鬼界转世投胎。

　　若是顺利进行，那么很多年以后杜策便会成功接过家主的地位，然后将杜氏转入万雄门，而后从此世界便再没杜氏。

　　这便是万雄门与他的交易，这很符合万雄门的一贯作风，他们的交易向来都叫人无法拒绝，也不会拒绝。

　　每个人都能得到双方想要的。杜策的血脉纯净，天资也是脱颖而出，没有人会不觊觎这样优秀的人才，况且他才堪堪十六岁，就能打败万雄门最为骄傲的弟子之一，一开始万雄门只知道杜氏家主的诅咒，但是稍稍一猜测，便能猜到对方会因为这事儿而烦恼，然后再仔细深入，便能试着赌一赌对方的弱点或许就在此处，于是万雄门出手了，也成功了。

　　在外人看来，背叛自己的门派为敌人当牛做马，这简直是不可理喻且违背人性。可杜策是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他看见母亲被病魔摧残得破烂不堪，他看见那么多人都因为诅咒而生不如死，他也会害怕，他也会惊奇，他也会心疼。

　　因为他是人，活生生的人。

　　见到了熟人，杜策虽还是有些隔应，但依然带着过来的两人去到另一处藏匿地点。

　　万雄门掌门带来的是一个女人，黑色斗篷让人看不清对方的脸。

　　“你很幸运，她是唯一一个了解这个不治之症的人。”老人再度露出那副满面横肉的笑脸，“因为她便是下这个诅咒的人。”

　　杜策当即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开了半边折扇。

　　“我们足足找了半年，这才从一个知情人口中了解到她。”

　　“您竟是半年前就想到这些了，当真是思、虑、长、远。”

　　杜策咬牙切齿地收起折扇，黑衣人并未理睬他们，自顾自地便走去杜策母亲一旁。

　　“我可以治好她，但是我不能让诅咒消失。”苍老沙哑的声音让杜策微微一顿，“因为这是我与你曾经祖辈的约定，这一切都是他自找苦吃。”

　　“无妨，我早已断了娶妻生子的念头。”杜策示意对方继续，“只是……我祖辈可是做出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女人不置可否，而杜策心里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也不再说话。

　　“只需再医个一年，再坚持喝药和输送灵力，便能好了。”

　　“另外的人……治好了也是死路一条，我明日将封印解开，而后你们把魂魄送回去，过程比较麻烦，但是这是唯一的法子。”

　　“谢谢。”

　　“免了，我就是个千古罪人。”

　　“我来治病也只是因为，我老了罢了。”

　　语毕，女人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剩下两人随意尬聊了几句。

　　“为了感情，人真的是什么都能做出来。”

　　老人嗤笑一声。

　　“人没有感情，您的交易怕是要少了一半。”杜策坐下抿了口凉茶，“我倒偏生不信有人会毫无破绽。”

　　“刚才那个人，你知道她为什么要下如此恶毒的诅咒么？”老人不屑一顾地说道，“还不是为了那些个情债，实在是幼稚得可笑。”

　　“此话怎讲？”

　　“她本来是一个巫女的种族，整个种族就剩下她一个人。”

　　“而后却是爱上了一个杜氏的人，算来也是几千年的事儿了，那个人和你一样，是杜氏的人，姑且就叫他杜三。”

　　杜策还真被提起了兴趣，他递过一杯茶。老人牛饮一口便继续说下去。

　　“可那杜三完全就是个花花公子，见巫女年轻漂亮，自然是甜言蜜语哪哪都哄着她，而后年纪大了要遵循爹娘的话和人成亲，结果这人都要成亲了还瞒着巫女不说。”

　　“再而后，一大门派的家主成亲自然是闹得沸沸扬扬，这消息巫女哪可能会不知情啊，喝醉酒脑子一激动，便跑去人家门口闹事，还想让对方的媳妇不得好死，那杜三以为对方在吓唬人还跑去傻乎乎地挑衅。”

　　“结果就酿成这千年大祸了啊。”

　　老人说完，顿时一阵唏嘘，杜策自认不是当事人，也不好说什么，便只是默默地喝着凉茶。

　　只是当年的事真会如他所言么？杜策无从得知，也无法只凭想象就推断出此事的可能性，所以他选择沉默。

　　老人说够了，便就攀谈起其他的闲事，没聊多久两人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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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眨眼便到了明日，熟悉的两人跟着他去往暗室，过了今天，这处地方也即将真正的不复存在。

　　解除封印，驱魂，解除封印，驱魂，来来回回，出来时竟是已经夜深了。

　　杜策也从此真正多了一个身份——别家门派的走狗。这称呼可实在是不光彩，好在也只有他自己是这么想的称呼。和两人分开，杜策便想着回家路上顺道再去确认一下母亲的状况，于是朝着西边走去。

　　可还没进门，就觉察到一丝不大对劲，杜策蹙眉，登时撞开了门。

　　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红让杜策瞬间停在原地，他的脚步堪堪顿在半途，然后呆呆地看着房间中央——那一个名为“父亲”的陌生男人。

　　“杜帆，我原本以为，我们至少还存留着分毫的父子情。”

　　这时候谁还会管什么礼义廉耻，至少杜策是放弃了，他毫不畏惧地直言着自己父亲的姓名，宛若他们之间只是两个陌生人。

　　“如果您只是想要体验那高高在上的操纵感，出门左拐两文钱一个泥人任您差遣。”

　　杜帆却依旧摆着那幅叫人作呕的臭脸，杜策这才深刻地意识到，他就是那样薄情的人。

　　浓郁的血腥味熏的人几乎透不过气，杜策一言不语地摇着扇子，他的面色几乎称得上的冷静，他甚至平静的出奇——极致的绝望往往都是无声的。

　　“就是条狗也做不出这等龌龊事！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眼睁睁看着我们老死不相往来？亦或是上演一场父子相残的可笑戏剧？”杜策越说越是激动，他面部因为强忍着暴怒而变得扭曲抽搐，可是这番骂语早已无法挽回这血淋淋的事实，“你赢了，杜某，甘拜下风。”

　　而杜帆依然没有说话。

　　杜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举起折扇对准自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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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策依然还是输了。

　　他都忘记昨夜发生了什么了，只记得自己被恨意冲击得神志不清，而后胡乱地朝着对方打着，再而后，他掉进了冰冷的喝水，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不顾一切地向上游，爬上岸的那一刻，他累的直接倒在地上昏睡不醒。

　　伤口因为沾了河水，他被硬生生地疼醒了好几次，潜意识在告诉他应该赶紧去看大夫，可他累得连根手指都抬不动。想到方才的事情，他便不知不觉泪流了满脸，短短的一个夜晚宛若一辈子那样漫长。

　　天刚蒙蒙亮，他便艰难地独自走去医馆。

　　可即使这样，杜策也依然要在杜氏继续待下去，他要成为家主，他一定要亲手将这一切都尽数终结。

　　直到他成为家主前，这些年他无论如何都要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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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杜策给我水了那么多字他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