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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番外-风家篇】无条件-情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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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良、风良……”

      噩梦中的方燃眉头紧锁,额间也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手里无措地企图抓住些什么,却只能触碰到一片虚无。

      一直等碰到一块布料似的东西,方燃登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拧着不愿松开,口里还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字句……

      “我带你走……我带你走。”

      被呼唤的青年微微怔住,竟是连简单的发音都难以开口。

      -

      “风于山?风于山?”

      惊慌失措的声音在耳畔接连不断地响起,方燃眉头一紧,有些不安地偏过了头。

      “药怎么还没熬好……”

      指尖微动,触碰到的却不再是寒冷的池水,方燃顿时愕然地想要睁眼,却又因为眼皮过于沉重只得放弃挣扎。肚子也被灌满了水无法遏制地想要呕吐,可最后涌上喉口的却只有一点苦涩的酸水,大脑依然残留着挥之不去的药意。

      “风于山,药快熬好了,起来喝药了,我扶你。”方燃听出那是风良的声音,并不抗拒对方的靠近。风良的动作很轻,怕对方再晕过去,便似有似无地向对方输送自己的灵力,像是镇定剂一样令人安心。

      方燃勉强撑起眼皮,便见风良那焦急无比的神情,惶恐的情绪好像要从眼底里满溢出来,这是方燃头一次看见对方这副表情。

      “你今天去了生宴对不对……?我一整天都找不到你,修炼阁你也没过去食堂你也没去,我以为、以为你是有事出去了。”

      风良一个慌乱,就自顾自地说了一堆话语。

      “我本来以为你是去出任务便想着不找了,好险我沿着书堂的路上回来,一眼就看见池子里有人在扑腾,我差一点就没能赶的上……”

      方燃愣愣地看着满脸担忧的风良,一时竟是连欣喜都没缓过神来,只知道右手手腕被人紧紧攥着——就像是、就像是蝼蚁在不顾一切地想要保护所有、所有即将消逝泯灭的刺眼光芒,连脉搏的细微跳动,都清晰得令人心尖战栗。

      风良发丝浸湿了大半,眉宇间透着化散不开的疲意,往日灵动的眼睛此刻也被吓得失了神,嘴里也不断地喃喃着。

      方燃见他这样,知晓他这是犯了病,神智又开始混乱起来,只觉得一阵愧疚。风良本就病情不稳,这下约莫得是给他吓得不轻,方燃正想起身给他找个毛巾擦擦,却被风良拦了下来。

      “我没事,等你喝完药我就去换身衣服,药很快就熬好了。”

      风良声线沙哑,明明自己的大脑一片浑噩,却仍旧强撑着清醒同对方说道。担心方燃不信,他便仓促地快步走去隔壁熬药的地处。

      方燃有些混乱,他再度回想起白日所见的光景,似乎在家主下台之后,一切细枝末节都开始微微地变化。

      像是一群各怀鬼胎的蛊虫擦肩而过又在暗中窥视,直到今天遇见了风临存……还有风于河,方燃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就置身在危险中却不自知,唯一可喜的是近段时日没什么人找风良麻烦,对了,还有炽灯也不知因何事这么着急找他……

      “我把药放你床边,我去外面买些干粮,你先吃些东西再喝药。”

      风良双手端着汤药,小心翼翼地用身子撞开木门,方燃点头应允,汤药刚烧好没有多久,方燃嫌身上脏乱得紧,便起身想要简单洗漱一番。

      -

      微凉的清水淋在发间,方燃被冻的清醒了几分,在这开春时节冷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但方燃并不在意这些,简单擦了擦身子就披上衣服走了出来。

      桌边空空如也,丝丝白雾萦绕在汤药中央,汤药旁摆放着几块刚刚煎好的肉夹馍,方燃紧绷的心在此刻总算松懈下来。汤药是驱寒暖身的,味道有着浓浓的苦味,和白天喝的浓茶是相等的苦涩。方燃皱着眉砸吧几下,又将碗原封不动地放回桌上,还是肉夹馍的香味更加讨人喜欢一些。

      细碎的肉沫化在口中,饱食过后总会有种无法遏制地困意,方燃强撑着去简单洗漱了一下,一回头就栽进了棉被里。

      -

      那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浑噩的每日连苟活一刻都变得艰难无比。春天的到来为一切蒙上漂亮的保护色彩。

      昨日下了彻夜的春雨,但空气并没有因此暖和多少,方燃攥着手中的宣纸,若有所思地看着上面画着的符纸图案,银笛不合时宜地响了三声,一只白鸽从门外破窗飞入。

      一个小小的包裹落在手中,白鸽随即化成一团虚雾,不见踪影。

      【同心蛊的解药配了出来,这是相近的药,改日我带着解药再来寻你。】

      【不朽山的地处已经不安全了,到时接到讯息后你去郊外开灵视,找到一个印有“枉”字的山洞,拿令牌找守门人,他们会带你来寻我。】

      【小心右眼下有泪痣的男人。】

      看到最后,方燃愣了愣神,又将信纸拧成纸团扔到桌柜。

      看书的兴致没了,他便起身坐到窗边。屋外依然下着淅沥的春雨,洒在脸上暖洋洋的,明明还是晴朗的白日,春乏的滋味却不管不顾地突然来临,方燃腻烦地看了眼窗外胡乱生长的杂草,揉了揉发酸的双眼。

      门被人轻轻而带有节奏地敲响,方燃认出敲门的人是风良,便连忙从椅子上下来跑了过去。

      “问澜?”

      风良来得匆匆忙忙,可等到面对方燃的时候,他又有些无措地开始组织语言。

      野草一如既往地亮眼得令人眼酸,方燃也曾想过在庭院里种些花草,但最后都无一例外被疏于清理的野草争走养料,他实在是缺乏养花的天分。

      “风于山,我……”风良攥紧拳头,正当方燃困惑地望向对方,却看见风良眼神中透漏的、是难以描述的恐惧和躲闪,“我们要不,离开风家吧?”

      “啊?”风良像是鼓足了平生全部的勇气,才憋出这么一句话语。方燃没想到这番话语竟是由对方抢先开口,反应过来后就已经被对方猛然扯住了手腕。

      “快走!”

      风良转头就开始狂奔,方燃踉跄地跟上对方,惊呼道:“去哪儿?”

      还未等风良回话,对方就忽的止住脚步,直撞得方燃眼冒金星。

      正欲不满地抱怨几句,黑压压的的阴影便笼罩在两人前方。

      似乎没有什么能比现在更为令人慌张,方燃的视线被风良的身影遮掩了一半,但他依然能看清对方的表情——那一无比恐惧、却依然坚定的表情。

      “风良。”

      风良顿时惊恐地倒退几步,方燃当即抬眼,面前的人,是风良许久未见的父亲。

      不止有男人一个人,对方身旁同样围了一群不怀好意的人群。风良认命般的闭上眼,咬牙拦下神色激动的方燃。

      “若非有风临存这位小辈前来提醒,我还未曾料到,我的孩子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风良攥着方燃手腕的手骤然一紧,随后又略显无力地放开,努力地想用自己的身躯挡住身后的方燃,徒然地想要保护自己渴望保护的一切——春风、茉莉,和方燃。

      就好像蝼蚁在试图紧紧护住手中的尘埃那般,渺小、而懦弱不堪。

      虽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见到这副情景,方燃多少猜到了一些事情,正欲开口说些询问的话语,却见挡在身前的风良神色凄然,像是深知自己的结局那样无望。

      “你找问澜,是想做甚?”

      方燃不顾阻拦,直接就冲到了男人面前。风良怔怔地看着对方的背影,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方燃的声音打断。

      “你若是再这样纠缠问澜,我就去告诉前家主,哪怕他下了台,也不会让你们这些人逃掉!”

      “哟,小小年纪,竟然学会了狗仗人势的嘴脸。”男人听言,当即嗤笑一声,“你最好趁早滚出我的视线,我不保证我还有闲心陪你白费口舌……”

      “你别靠近他。”风良一惊,不顾一切地就跟着冲过去,“你若要我跟你走,我便跟着爹爹走就是了。”

      “问澜!”男人满意地点点头,方燃顿时惊呼出声,风良却悄然比了个“嘘”的手势。

      这段路总觉得没由来地漫长,明明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自己的视线,方燃却前所未有地感到惊慌。

      风良步伐不快,他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父亲闲聊,面上是父慈子孝的寻常模样,右手则不露声色地摆向身后。

      “抱歉爹爹,今日我不该动了逆反之心,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希望爹爹能够原谅。”风良状似愧疚地这么说道。

      “知错能改便是好孩子,你长大了,就不要像三岁顽童那般冲动。”男人故作怜爱地摸了摸风良的发丝,“交友这一方面也该慎重,怎能交这样如同儿戏的狐朋狗友。”

      “多谢爹爹指导。”

      见原先围成一群的人走远,风良打量了几眼周围。

      随后、毫不犹豫地冲去男人面前,将手中的白色粉末挥洒而出——

      一声刺耳的难听叫声传来,风良倒退半步,残余的致眩药粉从指缝划过,像是在无声地在提醒他所完成的罪行。

      “爹爹,我想我已经,知道最重要的人是谁了。”

      粉末飞扬,风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倒下的男人。

      -

      一直等到他们跑出去了几日,方燃两人的脑子依旧还是飘飘然的。

      风良临走前特意收拾过包裹,虽然平常他们都是两袖清风常识缺乏,但基本活命的钱财还是负担得起的。还未想好去哪里的路,两人便找了个偏僻遥远的客栈暂时住下。

      “你有想过要去哪里吗?”

      看见窗边翻阅话本的风良,方燃丢下斗笠,神色认真地朝对方问道。

      寒潮来临,城里又下起稀零的小雪,其中还掺杂了春季独特的绵绵雨滴。风良似是翻到了精彩的桥段,看得投入以至于没有及时答复对方。方燃见状也习以为常,坐到藤椅开始摆弄些街市淘来的新奇玩意儿。

      “去哪里不是问题,只要能彻底逃离风家,再偏远的地方我都愿去。”风良合上话本,眼怀期待地这么说道,“我此前听闻,那启南城的水景最为醉人心魄,早春时那花更是开遍满城,我此生无论如何都要去见识一次。”

      “那咱俩倒是想去同一处地方,等再准备几日,到时我们就去启南城如何?”方燃笑笑,心情不错地这么回道,“还有那红思城名誉天下的牡丹园,那四季常青的桃花亭,还有那素园,还有……”

      “每次在书中看见那么多地方,我都想和你一起去。”

      风良愣了愣,而后笑笑,明明是随意懒散的神情,他的眼神却比想象中的更为认真。

      “好。”

      -

      子时三刻,似乎没有任何时候能比深夜更加寂静。

      天是寥落而泠泠的深蓝,没有虫鸣的夜晚是那样令人乏味而挠人,风良闷闷地压着咳声,像是生怕吵醒隔壁熟睡的方燃,他费力地咽下涌上喉口的腥甜。

      出逃的日子没有想象中地那般难过,风良很快便适应了不同的环境。

      他在什么地方都像这样辗转难眠,话本早已被翻遍了数次,胸口的疼痛一次又一次将他刺至清醒。风良再度庆幸自己维持了又一天的清醒,没有什么,能比直接疯了更加令他畏惧。

      风良犹豫不决地摩挲着包裹里的泛黄纸张,等到门外的步伐声响起,他的双眼流露出惊恐、慌乱,但更多的是认命般的绝望。

      “……”

      哪怕是没有睁眼,风良依然认出开门的男人会是何人。

      同心蛊与宿主生死相依。

      可同心蛊还有一个致命的用处是,下蛊人能够知晓蛊虫的去向。

      多么令人心动的一种蛊虫,遥不可及的灵力、天赋,还有那掌握一切的力量,都能在这样的蛊虫当中显露无遗。

      “别吵醒他,我会同你走。”风良将手中的信纸掏出放在桌上,而后咬牙走去男人面前,“你是爹爹派来的么?”

      身着便装的男人点了点头。风良不由苦笑一声:“他连亲自过来都不愿了么?”

      “长老吩咐,要将您带去地牢。”男人面色平淡地说道,“以下欺上触了风家家规,还请您配合。”

      地牢……不就是为了将他箍住以便研究蛊虫么?风良眼神微动,却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脸色看向对方。

      “这位哥哥,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很多年前的一起事件。”跟着对方走了几步,风良不动声色地将手搭上剑柄,“几个风家孩子围殴风家旁系,将人殴打重伤的事情。”

      “那一旁系,正是我。”

      风良微微拔刀,双眼却透澈得宛若一滩清池。

      “虽然那时的确被打了重伤,可最后还是我打赢了,只因为那会我有股死也不服气的倔性。”

      “而现在,也是同样。”

      泛着银光的剑刃抵上男人的脖颈,风良发丝凌乱,却无论如何都遮挡不住那双澄澈发亮的双眼,也遮挡不住那一瞬而过的凛冽之意。

      “您不会下手的。”男人却明显是有备而来,脖颈间被渗出了血也毫不在意,反而将一个小巧的精致木盒掏出,木盒中央是一面灵镜,其中的景象俨然是方燃的房间。

      “追踪蛊……!”风良语调一变,连拿刀的手都惊得一颤,但依旧没有放下来,“你什么时候下的?!”

      “您只需知道,长老随时都能杀了他。”

      “……”

      风良将挂有血珠的剑收回,而后死命地忍着咳嗽声——他死也不愿暴露弱点在这种人面前。

      “长老曾想将您关进专门在活人身上练蛊的暗室,但如今那地归风于河所有,便只能让您像其他罪犯一样关着了。”男人有意无意地加重了“罪犯”两字,风良不屑于观察对方的眼色,而是随意瞥了一眼。

      没多久两人各自都不再开口,深夜间的客栈理应来讲不会有一个人影。却见一个带着玄色鬼面的怪异男人从身旁路过,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风良有些恍神。

      那是双血红色的双眼,带有一股致命的危险气息,风良光是看一眼都觉着头皮发麻……

      而回过神来,怪异的男人却不见踪影。

      ……

      -

      听见熟悉的银笛响了三声,方燃瞬间坐起身,炽灯正巧在此刻推门而进。

      “解药。”

      炽灯将一个黑色包裹拿出,里面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不少的东西。方燃接过包裹,里面俨然装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药草和丹药。

      “这些草药,熬上半个时辰,喝上半年,蛊毒便能被逼出来了。”炽灯将药草的比例写在纸条,连着包裹一起递给对方。

      “太好了,我现在就去叫醒风良。”

      听见这话,炽灯却异常地有些迟钝,一直等到风良将包裹重新装好,他才开口问道:“风良……是住在隔壁么?”

      “是啊。”方燃显然一副状况之外的脸色,“现在这么晚了,他估计已经睡熟了。”

      “……”炽灯少有地哑然无言,在对方迫不及待就要冲出门外那一瞬,他还是开口说道,“我方才看见,门边一个与你年龄相仿的人,跟着另一个人离开了。”

      “……啊?”方燃捧着包裹,一瞬间愣在原地,还未等炽灯开口,他就先一步跑出门外。

      “风良?风良?”

      方燃的声音渐行渐远,等炽灯跟着出门,就见方燃慌神地四处张望,见炽灯出来,他急匆匆过去问道:

      “他们走之前,你可有听到他们去了哪里?”

      “风家地牢。”炽灯诚实地这么回道,“要去么?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下次……”

      “谢谢!”方燃听言,火急火燎地道了声谢语,还快速鞠了个躬就朝客栈外冲去。

      炽灯头一次像这样滞在原地,好在有鬼面的遮掩下他看不出任何表情,银色的发丝遮掩了视线,将他所看见的一切都尽数掩没。

      他走去隔壁房间,就见烛火照亮的书桌中央摆放着一张信纸,字迹清晰娟丽,但因写信人的匆忙,信被墨水溅得脏兮兮的,好在并不影响人观看。

      【今天是启程的日子,但我还有些需要买的东西,约莫着要几个时辰才能回来,你莫要等我,我之后会坐上马车追上你,到时我们在咏风城邻近的凌州城会面。】

      炽灯默然片刻,那张信纸转瞬间便在手中化为灰烬。

      情和谊,自古以来都似这般令人费解无比。

      -

      兴许是外面在刮雨夹雪的缘故,地牢比想象中的更要湿冷难耐,风良的待遇要比别的囚徒好上不少,可归根结底都难以改变他像个“罪犯”的事实。

      他开始不得不咽下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药水,原先风良还倔强地扣着嗓子想要将药水呕吐出来,可这些逆反的思想刚冒出头就被无情地扼杀……他还可笑地因此得到了其他囚徒怜悯的目光,关在邻房的男人还扔给了他一块冷硬的馒头。

      脚步声传来,众人看见来人纷纷脸色一变。风良抬起昏昏沉沉的双眼,却见来人是许久未见的风于河。

      风于河?他这会儿来这是做甚,身后怎的还跟了个臃肿的男人……

      风良懒得理睬这一与他毫不相干的人,风于河也是正眼都没给对方一眼,脸上挂着无比和煦的微笑,却看的风良不寒而栗。和他关在同一个牢房的男人赶忙将他扯去角落。

      “?”风良没有说话,只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对方,男人见风于河走远,这才低声对风良开口:

      “你以后见着那个带泪痣的男人,赶紧躲到角落来。”男人紧张兮兮的,生怕对方不信,他又接着解释道,“那个男人去的地处是一所暗室,专门拿活人练蛊,你这小年轻要让他看见了,分分钟把你抓进去!”

      “活人练蛊?”风良想起前不久听那个男人的话语,有些不快地皱了皱眉,“那他做这些勾当,怎的不被人声讨?”

      “声讨肯定是有不少的,可那人势力大又藏的深,抓进去的都是些囚犯和买来的奴隶,我们也只能干看着。”男人耸耸肩,“你是刚进来的,能不能说说那个少年是什么来头,风家近年发生了些啥事?”

      “近些年啊……事情可多了去了。”

      风良摇头苦笑,将自己所见所闻挑着几样说了个遍,其他牢房听见动静,也都凑过去听。

      听到最后,牢房里传来几声轻轻的叹息。

      “我所知晓的就是这些了,该轮到我问你了。”风良抱着膝盖,有些好奇地问道,“我看大哥你不像坏人,怎的进来这处鬼地方?”

      “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男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会儿大家都在争家主之位,有个继承人被毒杀了,而好死不死那杯毒酒是我想巴结他给他递的,这犯了风家的大忌,我便被人抓进来了。”

      “那大哥你就不想证明自己清白么?”

      “一开始是想过,我那会甚至还想着直接把这地牢砸了跑出去。”男人无所谓地笑了笑,而后懒懒地伸了个腰,“可就算跳了出去又如何,他们只会不厌其烦地将你抓回来,一直跑,一直抓,一直跑……”

      “周而复始,反反覆覆。而你却最终会习惯于这可怖的循环。”

      男人坐在发霉的草席上,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若是你从这儿出去了,就帮我看望看望我的旧情人,她就住在风家附近的裁缝铺,叫林采,你替我看看她身体好么,我进牢十几年来,她是否嫁了个好人家……”

      男人有些留恋地出着神。风良见状不由也有些触动,就想都没想应下了这一请求。男人又多嘴唠了一句,“你这案子虽说是以下欺上,但我看罪名不重,到时你多求求情就能出去了。”

      “那就借大哥吉言了。”风良失笑一声,虽然不大适应,但好在对方洒脱得紧,相处起来也让人心情舒畅。

      只是那男人说得轻巧,风良却并不认为自己能从这里出去。

      希望方燃在看见那则书信不要猜疑便是了……

      风良抱住双膝,细不可闻地叹了叹气。

      -

      有人帮助的日子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熬,男人不喜欢他人叫他名字,风良问了几次都被转移话题,到最后便直接叫对方风大哥。倒还真是得亏这风家都姓的风,不然风良怕是连对方姓氏都难以知晓。

      在牢里这几日,被风大哥怂恿,风良也去说了不少好话想要出去,但最后多数都是石沉大海不了了之,今日风于河例行前来暗室检查,风良躲藏的同时,却在看见风于河后面跟着的青年骤然一滞。

      是方燃?!

      还没风良惊呼出声,就被风大哥扯到角落,一阵惊慌失措后,他这才冷静下来。

      “别出声,你这么大反应,那人是你朋友?”

      “……不。”风良倒吸一口凉气,而后声若细蚊地低喃道,“他是我的挚友。”

      眼睁睁地望着方燃跟随风于河进屋,风良的脸色难看,对方没看见那封书信?亦或是他这是被人威胁所致……?

      想到这里,风良起了一层冷汗,眼中的担忧多得似是要满溢出来,怎么都掩盖不住,他这话告诉风大哥,男人听言也有些为难,可两人都是囚犯级别的人物,这牢狱哪里还轮得到他们这等泛泛之辈说话……

      正当两人抓耳挠腮之际,暗室那处传来好几声巨响,震得地面都有些岌岌可危。风良蹲坐良久,终于忍受不了站了起来,发动周身灵力朝着牢门打去。

      “你在干啥?!”

      风大哥有些讶异地看着对方的举措,风良却好似没有听见,不管不顾地挥动着灵力朝着牢门——不如说是朝着牢门的结界死命地攻击,惊得旁处的囚犯纷纷侧目而视。

      可这地牢的结界怎会脆弱到一个病秧子就能摧毁的地步。

      风良砸了几轮,最终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直到气力耗尽也未能砸出一道裂缝,周围人纯当他是在不自量力,看了会热闹就坐回草铺打盹。

      空气似乎要比先前的日子更要寒冷刺骨,风良倚靠在铁门旁,估计着今日应当是寒潮涌来的日子。

      他并不怕冷,只是纯粹觉得难受,令人战栗的寒意自内而外向大脑席卷而来,摸上铁制的牢门,却蹭上几滴凉凉的铁锈味的水渍。

      狱守听到了响动提前走过来开始巡逻,富有节奏的步伐在牢狱中回响、回响,有种蛊惑人心的致命气息。那人巡逻了一圈,却在风良牢前停下了脚步。

      “例行检查,请配合。”

      风良讶异地抬了抬眼,这狱守什么时候态度这般好了?他站起身走到牢门前,像是待宰羔羊一般等待着对方打开牢门。

      等对方拿出开锁的木牌时,风良忽的心生一计。

      就算打不过结界,打这一个狱守,应该是要简单不少吧?

      可在出门前,风良却赫然对上对方一闪而过的猩红双眼,一时竟是愣在了原地。

      “你……”

      那是魔物的双眼,也是前不久匆匆路过时偶然看见的那对双眼。

      炽灯被发现了也不恼,而是气定神闲地打开了牢门。

      “你为何要帮我?”

      风良呆呆地看着对方,一时不知该道谢还是该尽快跑开,只知道愣愣地问出这一句。

      “那边暗室的门我已破开,你的蛊毒解药在原先的那一客栈,拿到一切之后,离开咏风城。”炽灯语气不容置疑,却毫不客气地冲击着风良的大脑,“风于山问起,就同他说我已然启程了,银笛我已经收回,最后,我只能助他至此。”

      “风于山他……怎会认识你?”风良忍不住问出口道。

      “……”炽灯没有回答,“来不及了,去吧。”

      -

      风良火急火燎地冲去暗室,一股血腥之气顿时涌上鼻腔。

      “风于山!”

      焦急过度,竟是连尾音都带着些许战栗,风良下意识地想要拔剑,却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剑早已没收去了别处,便连忙上去接住向这倒来的方燃。

      方燃看起来伤势不重。反观风于河倒是略逊一筹,他吐出一口浓血,在看见风良那一瞬时,无比明艳地笑了出来。

      “好久不见,风问澜。”

      风良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将方燃扶正,而后满眼戒备地看向风于河。

      “真该感谢你所培育的同心蛊,不然我可还未曾想过将蛊毒种在心尖这一绝妙的方法。”风于河像是不知痛意,全然不顾身上血流不止的伤口,缓步走去风良跟前,逼得对方往后连连倒退。

      风于河是个毋庸置疑的蛊术天才,无论是在蛊术间近乎疯狂般的理解能力,还是那无可匹敌的实践证明,除了没有继承风家的能力,他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蛊术天才。

      就像自从他发现自己身上的同心蛊后,就有样学样地培育出了不少类似的蛊毒,蛊术界更是多出来不少难以医治的无名蛊术,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这些年间臭名昭著的风于河。

      “风于河,我们还有机会回头。”方燃清了清嗓子,眉头紧皱地看向对方,“蛊毒的解……”

      “别在假惺惺地佯装正义了,风于山,我早就在最开始坦白了。”风于河面色一凝,不为所动地开口道,“这处暗室只是一个废弃了的劣品,你不会真以为打赢我就能救所有人出去了吧?”

      “不可理喻……”方燃咬牙切齿地说道。

      一道剑气刺上风于河的胸膛,他不再发言,明明知晓自己必输无疑,却依然心情不错地注视着方燃,像是看好戏一般闲情雅致。

      暗室和外头的地牢是相似的装潢,不同的是暗室关押的多数都是年轻的青年或者孩童,还有几个婢女装束的女孩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他们看起来都是瘦骨嶙峋,连抬起手指都显得格外费劲。方燃潦草解释了几句暗室的情况,而后和风良并肩站着对上风于河。

      “与魔教的人牵连不清,风于山,我还真不觉得你能比我好到哪去。”

      几道灵力迸裂出夺目的火花,风良一听便猜到,对方说的是方才破门的那个男人,正想同对方开口询问,就被方燃凌厉的眼神堵住了声。

      “风于山,方才一个赤瞳的人拦住我,他让我转告你他……”退至三米远处,风良这才压低声线匆忙说了几句。

      “我知。”方燃躲过朝他飞来的几只蛊虫,应声开口。被两个实力不差的人围击,饶是风于河这样的天才也根本不敌,等到对方聚集灵力想要最后一击结束斗争,风于河的笑意在那一瞬骤然狰狞。

      “不、自、量、力。”

      蛊虫虫群像是发了疯似的朝两人涌去,硬生生地砍断了聚到一半的灵术。

      风于河露出势在必得的神情,脖颈上的“印记”在白皙的皮肤间显得分外艳丽刺眼,他的脑中回放起不久前偶然听闻的闲话,瞳仁的杀意愈渐明显。

      -

      “唉唉你听说了没,再过几日就要评选新任的家主了。”

      “这么快?害,反正也和我这种小喽啰无关。”

      “这家主之位,毫无疑问是风于河啊,他这么天才,还是正系……”

      “我看不一定,他才十六岁欸,你见过十六岁的黄毛小子去当家主么?再说他名声臭的快名扬四方了,他兄弟风于山我觉得还不错,他先前还帮过我扫地呢!”

      “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风于山这厮……”

      “……”

      -

      风于河垂眼,操控着蛊虫将两人的脚踝箍住。

      今日他引方燃过来,自然是料到自己实力不足,但他的目的是让方燃死。

      这一废弃的暗室中有一枚炸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要了方燃的性命,也能将这处地方化为一片废墟。

      暗室外关押的是穷凶恶极的囚徒,暗室内关押的是毫无用处的弃子,没有任何事物是值得他怜惜的,只是在这计划里掺杂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风良罢了。

      “祝二位黄泉路上玩的愉快。”

      铁门关上的响声在黑夜中无比明显。

      -

  •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就去学校了,可恶!
    七夕没能抽时间写贺文……(纯粹是沉迷游戏),今天小小加更一丢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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