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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番外-风家篇】无条件-波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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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瓶药水的成分杂乱,不像是市场常见的药材。”

      巷口,炽灯握着方燃给他的药瓶,神色平稳地说道。

      街上的人流量很多,带着个面具走在街上肯定是会遭人怀疑。炽灯便取下面具,琥珀色的瞳仁在光下显得分外亮眼。

      炽灯曾系统性地做过介绍,照枉阁是一个只招收魔物的组织,只有特殊的情况才会勉强接收妖物。

      在书中的记载里,魔物的形象多数是不堪而丑陋的,炽灯却并不如此,除了他那过度苍白的皮肤和发丝,他看上去是和常人无异的少年模样,若非性子比较不近人情,方燃或许不会如此抗拒和对方谈话。

      “那杜策那一同心蛊,您能有什么法子么?”

      方燃有些忐忑地问道。炽灯沉默不语地注视对方偷偷取来了一瓶血液,想要看清蛊虫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没多久,他便再度开口道。

      “蛊虫的类型并不少见,蛊心的研制手法也很新颖,是近年新造的蛊术。”炽灯比对着蛊虫,沉声开口道。“蛊术方面我只知道些皮毛功夫,这两个瓶子我会带回去,委托这一方面的人帮忙。”

      “大概要多久?”方燃一听有些心急,连忙开口询问道。

      “不知,但我可以给你一个东西。”炽灯翻翻找找,拿出一个银制的短笛递给对方。“如果我需要找你,这个短笛便会响两下,你只需到不朽山去等我便是了。”

      “如若你有事找我,那便吹响三次,地点依旧是不朽山。”

      “别摔碎了,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也只有这一银笛对我起作用。”

      “谢、谢谢。”方燃小心翼翼地接过,银笛很小巧,素静,没有多余的花纹,明明是一支笛子,却只穿了两个小孔,显然不是能够演奏任何曲子的样子。

      见炽灯转身要走,方燃连忙拦住对方,有些结巴地问道:“我、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呢?”

      炽灯顿了顿,少有地语塞起来。

      归根结底,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任何瓜葛,方燃实在是无法想象为什么对方会像这样鼎力相助。从炽灯先前的只言片语也能知晓他是个地位很高的人,不管是先前协助方燃母亲的时候也好,如今协助方燃的时候也好,炽灯完全可以不必在乎他们这些麻烦……

      “只是报恩。”

      又是重复的不知多少次的回应话语,方燃噤了声,知趣地不再继续多问。炽灯将面具重新带好,一晃眼人就不见了踪影。

      -

      现在再想想当年的很多事情,依然会觉得恍若隔世。

      -

      很多年之后,风家彻底换了副模样。

      不单单只是其中的面貌,变换的更多的则是人。风家的家主到了年龄下了台,正旁系间的矛盾再度发酵,资质普通的旁系子嗣多数被劝出来风家,做了个降妖师、蛊师之类的职务。然而正系的子嗣,特别是资质优越的那几个人,之间的矛盾比作互相厮杀都毫不为过。

      除了最开始时经常能见到风于河以外,近几年连对方的影子都见不着一个。为数不多会与方燃频繁来往的就只剩风良和炽灯两人,风良前两年正好行了冠礼,取字问澜,行冠礼的时候他爹忙于琐事,取字这事儿还是方燃连夜翻了十本诗词给他憋出来的。

      那会可给风良感动坏了,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搂过对方就说要做一辈子好兄弟,最后则以一阵剧烈的咳嗽结束这简单的行冠礼……

      算算时间,今年也正好是方燃的弱冠之年。

      只是方燃一直都不知晓自己的生辰是哪日,连合适的行冠礼的日子都敲定不下来。再加上近年风良的病情恶化,方燃便有意不去提起自己已至弱冠的事情,和炽灯私下的交流也更加频繁起来——不为别的,就为了同心蛊这一麻烦透顶的事情。

      这么些年来的努力,关于同心蛊这一事情倒也多多少少有了进展。抑制蛊虫的特殊药物也隔一阵换一个,但却依然挡不过风良偷偷喝父亲为他配置的药物,方燃还因此和对方起了几次争执,最后都是闹得不欢而散,对方却依旧死性不改,连理由都是重复了成千上百次的——“爱”。

      尽管方燃没怎么体验过父爱,但他也明白,真正的父亲是不会对自己孩子这样绝情的。所以方燃才会如此想让风良清醒。

      还有一个特别的是,不久前方燃是家主大儿子的消息走漏了风声,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整个风家、甚至是了解一些风家的外人,都知道风家家主凭空多了个大儿子,也开始有人猜测家主继承人的位置会不会因此改动。

      原本是和往日无异的修炼之日,一张匆匆来临的信函却打破了这场宁静。

      -

      风于山启

      三日之后,为吾儿十六生辰,望卿赏脸。

      日来事忙,恕不多谈。

      长林 34年风温

      -

      是方燃那毫无来往的父亲寄的信件。

      连多余的字眼都没有,也不止方燃一个人收到了这份信件。只是他莫名有些隔应,这会正是他的流言蜚语兴起的时候,这下风家乱的不堪入目,方燃又突然暴露在那么多权重人士的眼里,这不上赶着往刀口上装么??

      风良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危险,方燃拿到信件还没等上一刻,风良就匆匆慌慌地跑过来敲门。

      “别去。”

      一开门,风良就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转而又忽然将提前斟酌的措辞忘了个干净,只能站在门口等待对方的答话。

      “我……”

      “历年风家家主的孩子过生辰,都是见了血的。”

      还没等方燃开口,风良就事先抢过了话头,他沉住呼吸,开始回忆起以往的生宴。

      以往有关正系的生宴可都不太平,这样人群聚集的地方似乎总是会被某些人视为最佳的犯罪场所。

      与人群擦肩而过放置在肩头的蛊虫,装作端茶婢女洒落在茶水的砒霜,又或者烂醉时趁人之危刺下的匕首。只有在这样的宴会才会见到那些锁在温室的娇花,再加上人流量过大从而使犯罪嫌疑相对的减轻……

      会来这种宴会的多数是为了给家主一些好的印象,或者是担心家主因为误会而闹出矛盾,而像风良这样可有可无的角色,自然是能躲多少宴席就躲多少。

      窗外,长冬积蓄的深雪已经化了大半,天空隐隐约约出现了春天的迹象,夜晚也难以再看见漫天飞舞的白雪,他们的谈话被一阵聊胜于无的暖风打断,风良状似无意地弹了弹泥尘,想要进屋却又停在了半路。

      “风于山。”

      方燃应声抬眼,看见的却是一双闪躲的眼睛。

      “人是会变的么?”

      “嗯?”

      两人默然在当场。

      “风于山。”风良再次念出了对方的名字,他的声音与往常无异,只是微微多了丝异常的激动,“我很感谢,那么多年来你在我饭盒中洒下的、抑制蛊虫的药粉。”

      方燃愣了愣,随后惊异地看向对方。

      风良神色淡然,这让方燃瞬间回想起,曾经听教书先生随口和他谈论过的闲事——

      风良的天资很高,洞察力也是出乎意料的敏锐。

      这和他看起来病弱弱小的身躯不符,风良很会察言观色,因为想要讨好他人而不让自己陷入危机,需要每一步都恰到好处且小心翼翼。过往的他好歹还是有爱激动的老毛病,如今这一缺点被淡化了许多。

      方燃经常会往风良饭盒中撒一些无名的药粉,尽管他掩藏得很好,但风良依旧很早就注意到了这点,只是一直都不明白这些药粉的用处。

      直到他捕风捉影似的在房间的一处地方捡到了包裹药粉的残余垃圾,又联想到他近日发疯咳血的症状减弱了很多,风良便理所当然地将这几件事串联了起来。

      “我很抱歉,我并没有吃那些药粉。”

      风良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能放下,我还是不能放下。我爱我的爹爹,你懂得那种感觉么?我甚至为我能够给他带来用处感到由衷的欣喜——我、我从未觉得自己被种下蛊虫这一件事令人作呕,尽管我同样深知这一做法是有多么不堪入目……”风良的话语凌乱而杂碎,像是破碎的灵魂在挣扎中吐露着几近失控的自辩话语,“我甚至……我甚至……”

      “我甚至连当年无比坚信的正义都一度塌陷,我…………可能,爹爹他真的成功了吧。”风良忍住席卷而来的崩溃情绪。

      可正当他想要狼狈逃开的时候,方燃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对方。

      并不逾距,而是朋友、兄弟间宽慰、常有的一个拥抱,方燃拍了拍对方的肩,像是无声的鼓励一样,令人有种无法遏制的安心感。风良张了张嘴,却想不出该说些什么,第一反应也是——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好兄弟。

      风良第一次像这样真正开始正视自己长期以来的脆弱之情,也是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或许也不算太糟糕。

      屋内的暖炉闪烁着微微暖光,两人一面啃着刚烧完的地瓜,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着。

      岁月似乎不像想象中那样漫长乏味,毕竟至少此刻的烤地瓜还是好吃得令人心动的,门外的杂草疯也似的胡乱生长,虽然有些难堪,但是否应该因此庆幸春天的来临呢?

      风良吸了吸鼻子,猛地啃下一大口地瓜。

      -

      人群涌动,方燃平淡地越过来来往往的宾客,跑到人少的角落松了口气。

      尽管风良特意跑来让他不要掺和,他自己原本也没有想要过来的意思,但想到已经接近几年未曾见过风于河这孩子的状况了,方燃按耐不住,还是偷偷溜了过来。

      毕竟身为家主的长子,方燃一路走过去,那些人的眼神仿佛是要给他看穿孔来,实在是叫人毛骨悚然。

      联想到风良和他说的一些事情,方燃愣是连块糕点都不敢下口,还有不少面生的人走过来和他套近乎。方燃认出面前的人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风临存,便礼貌性地和对方随口聊了几句。

      “很少见你来参加这样的宴会。”

      风临存轻轻晃着扇子,微笑地和对方搭话道。

      “见笑见笑,只不过是今日正好得空,跑过来凑个热闹玩。”方燃毫不在意对方这突如其来的搭话,漫不经心地回了几句,“还请风暔大哥多多指教了。”

      “哈哈,那是自然。”风存临轻笑一声,“话说回来,近日经常听人提你的名字,以前还没注意有你这样一个天资聪颖的师弟,看来真是我目不识珠了啊。”

      “风暔大哥过誉了。”方燃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道了声谢。

      “哪里过誉,人们对你期望可高了,我前天还听人说,你还是最有可能当选家主的人选之一呢。”风临存状似无意地开口道,眼睛却若有若无地观察着方燃的表情,“真是期待,作为具有优势的家主长子,你会带来什么改变呢?”

      风临存缓慢扇着扇子,在落下这一句话时,他一步、一步越过了方燃,眼底的色泽昏暗不定,与其说是微笑,不如说这更像是讽刺……

      “那还请风暔大哥,多多指教了。”方燃并不愉快地皱了皱眉。一直目送着直到对方淹没在人群里。

      没等多久,就听见远处忽的传来一阵骚动,定眼望去才知道,今日宴席的主角,来临了。

      -
      多年未见,风于河比想象中的要变得更多。

      褪去了孩童的稚气,此刻不禁感叹能有优良的基因是多么幸福的事情。风于河虽还只是少年,但那俊朗的容貌却已然体现了出来,生来温柔的桃花眼,精心勾勒的下颚线,肩头蔓延至脖颈的印记平添了几分妖冶的气息,像是在不经意间透露自己力量的鸿大。他的步伐优雅而缓慢,被人群簇拥着走到大堂中央,在静候父亲到来的同时,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方燃。

      那样的眼神和常人并无两样,平淡,没有起伏,也不会显得有多异常,那似笑非笑的面庞,反倒显得他是那样的平易近人。

      方燃掩去双眼,在人群开始涌动的时刻再度混在其中。轮椅碾在地面的声音在耳畔突兀地响起,是前任的家主出场了。

      推动轮椅的是风于河的母亲,她看上去不算衰老,反而多了种成熟的魅力。妆容浓艳,衣饰也很抢眼,想来年轻时也是明艳动人的一代美人。前任家主就没有看上去那样年轻,尽管已经下了台,但依然难以忽视他自内而外的威严庄重,与他相熟的长辈们纷纷上前行了个礼。

      “多谢各位赏脸吾儿的生宴。”男人的声音洪亮,其他人也纷纷跟着附和,前家主便继续开口道,“也谢过这些年来大家对吾儿的协助,这次宴席,就当作是为大家准备的谢礼了。”

      “谢谢。”风于河轻笑着应声道。和儿时的风于河很不一样,他现在更像是一个真正的青年,年轻,而又……稳重?

      方燃站在远处,有些探究地观察着对方。

      近年有关风于河的传言可是有个不少,不管是与外人勾结偷学禁术这类的“好事”,亦或是陷害他人生不如死的等等壮举,方燃听得又是震撼又是怀疑。虽然他自己是不相信这些,但还是难免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特别是在看着对方的时候,方燃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看出对方的神情,这令他感到更加不安,风于河是否在掩盖些什么……?

      面前匆匆跑过一个扎着辫子的女孩,方燃认出她是风于河双亲提前认定好的未婚妻,是旁系大长老的独女,虽然和风于河的确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啦……但只要想到风家正系几乎都是和亲缘十分相近的人成亲,还是难免有些接受无能。

      大概就是前天还是妹妹哥哥的叫,隔天就一起成亲生子了的那种感觉?

      方燃自娱自乐地这么想到,女孩似乎有些姗姗来迟,在人群疏散的时候才急忙上前行礼。看别人小情侣你侬我侬属实没劲,方燃喝了口婢女递来的待客茶,又转而被苦的连连咳嗽。

      不管多久,方燃依旧是无法接受茶水那难咽的苦味,特别是像这样的浓茶,苦得和生病时候的中药相差无几。

      口袋里的银笛微微响了三下,好在他人没有发现。方燃不露声色地朝边缘走去,想要尽快离开跑去后山。可转而一道厚重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风于山,暂且留步。”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对准了开溜的方燃。前家主缓慢摇动着轮椅,来到方燃面前。

      “一直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现在顺便宣布也无妨,这便是吾的长子,风于山。”男人微微抬手示意道。

      人群轰的炸裂开来,有不解,也有狐疑,但更多的是在惊讶于家主的举措。先前因为关于方燃的消息走漏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多数人早已知晓方燃的这层身份,只是讶异前家主为何突然要在此宣之于众……

      方燃寒毛直立,特别是当对方慈爱地拉起自己左手的时候,方燃的大脑登时炸成鞭炮,这又是想做甚??

      轮椅边的风母脸上霎时闪过一丝龟裂,风于河却是毫无其他反应,像是早有预料般地观望着接下来的发展。

      银笛又细微地响动了三次,一般炽灯这样做都是有要紧的事,方燃煎熬地听着自家老爹开始长篇大论怀念旧情,心绪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去,老年人难道都像这样喜欢絮絮叨叨的么……

      不过话说回来,今日毕竟是风于河的生辰,礼数自然是少不得的,方燃略有急促地摸了摸囊中准备多时的礼物,满脑子想着赶快送完礼物走人。

      “爹。”风于河轻轻咳了一句,开口打断道,“我见兄长看起来身子有些不适,不如约好下次在谈?”

      “好、好……于山,你先回去吧,现在天色不早了,哪天我托人将你搬去别处,那时我们再好好聊……”

      前家主下了台,性子也不再那般严肃刻薄,而是卸去重担般的温和慈祥。特别是看见方燃的双眼时,他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怀念和痛惜,声音也不可避免地开始轻轻颤抖。

      那是一双和方燃娘亲,生得一模一样的眼睛。

      就像是金色的琥珀一样熠熠生辉,他的瞳孔因为情绪波动,像蛇一样缩成细长的线,方燃是半蛇妖,也正是这样他才完好地继承了这一双眼,也令他原本略显朴素的面庞增添了别样的色彩。

      这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特别是,当那瞳仁倒映出堂中昏黄的光线时候。

      “我送你吧。”

      看见对方转身要走,风于河缓步上前,看起来生疏而客气,在这不长的路程中,方燃想起自己捂了许久的礼物,这才想起来递给对方。

      “给你的,还有……生辰快乐。”方燃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脖颈,不自然地开口说道,“几年不见,你变化很大。”

      “谢谢。”风于河微笑着接过包裹,拆去廉价包装是,刺入眼帘的俨然是一柄泛着寒气的匕首,“匕首……?”

      这匕首说来还是炽灯随手送他的,虽然模样不佳,上头还刻了行歪歪扭扭的小句,但刀是难得的好刀,比市面上吹得什么千古名剑都还好使不少,这会正碰上风于河生辰,方燃便正好拿来凑数,只是这般好刃送出去想想还是有点肉疼……

      “虽然对你蛊术不会有太大帮助,但这匕首我试过,可顺手了,而且这刀子利,削铁如泥的。”生怕对方不喜欢,方燃连忙开口说道,“你若是不会耍刀,就拿来平时削削水果,杀鸡杀鸭也是不成问题的。”

      风于河听言,失笑一声将匕首收好。见对方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便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了?是风太大了么?”

      “可能是,就突然有些头晕,小事情。”方燃深吸一口气,忍着不适对对方说道。

      “那看来是要走快些了,这条小路进,走吧。”

      风于河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而后加快了步伐。

      路上的积雪已然化得一干二净,但还是难免有些湿滑,这乌云蔽日的,想来是要下起春雨来了,听说遥远的南方会在一个特殊的日子置办“赏雨节”,那时的湖上光景是最为绵长醉人的,淅沥的小雨,朦胧的薄雾,来往的木舟,将淡墨缠绵的南方渲染得淋漓尽致,有生之年还真想去看看那副光景。

      一不小心就走了神,方燃偶然瞥见途中建筑物的装潢,这还是他以前识字念书的地方,原来这么多年都还是没变,方燃又想起幼时风良递给他的那张纸条,上头到底写着的是什么呢……?

      现在去问风良怕是都忘得了个彻底了,方燃收回视线,长长叹了口气。

      等找到治疗风良蛊毒的好药,他一定得去好生问问,问他纸条的内容会是什么,问他愿不愿一起离开风家,问他愿不愿一起朝着南方、朝着那一望无际的山河走去……

      纸条的内容或许不重要了,但后面的内容,他无论如何也要问出口。

      “送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风于河停在一处池塘边,望了眼站在前方的方燃,又礼貌笑着道。

      “多谢了。”方燃侧目而视,晕眩的滋味再度涌上脑海,像是头重脚轻一样令人难以平衡,不适感在心头发了疯似的持续发酵,他掩去眼里的难堪,本就不好使的眼睛此刻更是一片模糊——

      他下意识地往后看去,像是生怕暴露自己此刻脆弱的丑态,在看见那空无一人的草地时,方燃不露声色地舒了口气。

      方燃是个粗人,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关注自己的身子,连大冬天也不知道多加几件衣服,这会头晕地难受,约莫着是又吹风吹出感冒来了,他还恰好应景地打了个喷嚏。

      得赶紧走才是……

      他侧过身,赶紧加快步伐朝回家的路上走去,而就在转身的一瞬,他忽地被一个推力惊得向后倒去,湿冷的空气如同无头苍蝇胡乱地灌满胸腔,在看清岸边的人那一瞬,方燃忽然觉得这一瞬被无限地拉长、拉长。

      “风——”

      风于河。

      那恰到好处的泪痣,洒满月光的指尖……

      还有那泠泠的水面所倒映出的嘲弄的笑容。

      ……尽数淹没在无边的深池。

      水花不要命似的四处飞溅,浸染上了岸边站立的长靴,风于河微微嫌恶地弹去灰尘,而后不着痕迹地原路回去。

      好在方燃懂得凫水,下意识地就挥动四肢朝上游去,波光粼粼的水面近得好像一伸手就能碰触得到,可还没等他伸手,大脑就猛然晕沉得几近昏迷。

      普通的感冒根本不足以造成这样大的影响,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方才宴会解渴时喝的浓茶,被下了圈套!

      难怪风于河送个路都要送的这般遥远,难怪他好几条路不选偏就选了这条偏僻的小路,可令方燃更难以想象的是,风于河,他居然要害自己致死……

      体力渐渐消失殆尽,方燃就连动动手指都提不起半分力气,月光透过水面折射出朦朦的光辉,却找不进那水池并不遥远的深处。

      他再度挣扎着想要朝上游动,却因此体力被彻底地耗尽。在大脑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忽然回想起十年前的夏夜,明亮的月光挥洒在并肩而行的三个孩童,还有那一刻不停的蟋蟀叫声,泛着荧光的飞虫在指尖穿过。

      那天玩的可真尽兴!方燃紧紧闭上酸涩的两眼。

      如果有来生,他多希望自己能早些、再早些带着风良跑开,跑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崭新的世界。

      -

  • 作者有话要说:  eason的无条件这首歌……每次听见总会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特别是那句“其实你定然都发现 ,我有很多未达完美事情”的时候。
    或许不止是方燃,风于河、风良,甚至是向安涯、裴誉舟,还有很多很多人……也会因为身份、年龄等等缘由,留下许多“未达完美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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