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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犬吠(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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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于河,死了。

      等有人发现的时候,是在杜策端药进屋的深夜。风于河像是分毫不怕疼似的,硬生生地将刀刃没入了自己的胸膛,连句痛呼都没有发出来,就那样静静死在了房间中央。

      杜策一看见这副情景,哪里还来得及喂药,直接扔下药碗就冲出门外喊人,结果当大夫匆匆赶来的时刻,风于河早已因为失血过多而没了气息。

      “已经……晚了。”

      大夫抚上对方尚还温存的右手,本想多嘴几句,到了嘴边却尽数化成一团叹息。

      归根结底,又有谁是有错的,又有谁是无错的呢?

      无从得知。

      大夫惋惜地探了探对方身后如瀑布的黑发,抚上对方的眼睛那一瞬,他没由来地觉得——这分明是一个沧桑的老人才应有的双眼。大夫活得久,便亲眼目睹了风家近些年来所有的变迁和历程,也为这正系的兄弟俩手足相残的模样感到可愤又可叹,他愤于风于河不留情面的漠然模样,又叹于对方被风家愈害愈劣的悲哀模样。

      若是生在一个寻常人家,哪会像这般凄惨……

      杜策端着新盛的汤药站在门旁,没有发言,而是难免觉着有些哽涩,就好似是如鲠在喉,想要开口又发不出声音。

      外面黑云密布,次日怕应该是一整天的阴天,如若倒霉的话,还有可能会下一场早雪。

      西北的深秋大多都是这样的天气,要么每日每夜地刮着狂风,要么提前来临一场轰轰烈烈的暴风雪。

      次日一大早,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风家突然派来一群人,说是要给风于河收尸。

      “感谢杜公子对我们风家家主一直以来的帮助,我们带来了谢礼,望您能喜欢。”

      一个奴仆装束的人毕恭毕敬地走上前,将一个木盒缓缓打开——杜策微微惊异地看着木盒中的东西,那正是他身上蛊毒的解药……

      很快,风于河的尸体就被人用白布裹住,并不大费事地就搬了出去,街上没多少人,见了这副情景也没什么人去在意,可兴许是直觉使然,望着远去的一行人的背影,杜策心头忽然涌起几分隐隐约约的不安。

      只要回去喝了解药,然后调养一段时间,蛊毒很快就会尽数散去。那时杜策就能继续钻研修炼,直至有能力打败他的父亲杜帆,方燃也总算是解决了困扰了近十年的问题。

      可这件事,真的结束了吗?

      杜策回答不出来,方燃也在昏迷当中一直无法转醒,就连风于河的尸体也被他人带走,可却总觉得还存留着一个扑朔迷离而无法解答的谜题……

      杜策不明白,只是木木地吹着夹杂雪花儿的冷风,他昨晚的估测果真不错,今天还真的吹起暴风雪起来。门外的红梅也提早开的明艳而又美丽,还没靠近,就已经若隐若现地嗅到一股清香气息。

      时间掐的正好,正当杜策有些迷茫的片刻,向安涯两人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们似乎是听见了路人的窃窃私语,在听闻风于河的死讯时,还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雪下的很大,路面也逐渐铺了层薄薄的雪,杜策没有闲情雅致去欣赏这副洁白雪景,急匆匆地就跑下楼跑过去向安涯那边。

      “风于河他、他自杀了。”

      跑得太过火,杜策便有些不大适应地喘了几口气,说话也显得有些不稳。让原本还有些狐疑的两人,听了这话更为愕然。

      虽然风于河确实称不上什么好人,但这突然自杀的……

      实在难以让人信服,可杜策也不像是拿这些话语开玩笑的人,风于河、或许真的死了。

      今年的初雪来得格外的早,秋天残余的气息刚刚随着时间消失殆尽,这会街道就已经浸染上了醒目的洁白,风沙狂啸卷过。三人面面相觑,却都默契地没有一个人开口。

      咏风城的冬天,也是如此恢宏的气象。

      说来算算时间,都要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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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燃昏迷了得有近一个月的时日,但幸运的是他至少命保了下来。在咏风城的日子虽然不大适应,但几人也没多大怨言,和启南城那边说明了情况,便就在咏风城暂住下来,平时不是去看望方燃就是自行修炼,时间便因此显得没那么乏味漫长。

      方燃醒了可是件大事,照大夫的说法,只要没有意外,半个月左右就能从这离开,运气好的话,或许一回启南就能赶上除夕和初一,方燃昏迷这段时日陆陆续续做了不少的梦,梦见过神鬼牛羊,但多数都是梦见以前的事情,还有一些过往的人。

      醒来之后还是得躺上一段时间,但方燃耐不住性子,忍着疼也要下床四处乱窜,听说风于河死了,他第一时间就冲去风家的墓地,可等到他看见那满布杂草的坟墓,愣是有好一阵都没缓过神。

      连续下了一个月的大雪,但人们并没有因为天气的恶劣而松懈怠惰。不出多少时日就又要到了新年,街上便陆陆续续贴上些喜庆的挂饰,也隐约开始有些许年味洋溢在里头。

      而这个月来第二件大事,便是风家马上就要换新的家主了,貌似也是个正系的子嗣,继任大典正好就选在过年的前一段时间,这不仅对风家是件大事情,对整个咏风城也都是一件大事。继任的是一个叫风于水的男人,传言听说似乎是风于河的表哥,为人正直清廉,也让城里的人们松了口气——至少不是以前那幅什么歪瓜裂枣都能当家主的模样了。

      这次继任大典同以往不同,任何外人都是不得踏入大典之内的,只能在风家规定的范围外远远看着,连家主长什么样子都无法看清——顶多能认出对方穿的是啥颜色的衣服。

      可即使这样,大家的兴致也分毫没有减弱,大典那天,风家划定的范围外几乎都堵得水泄不通。方燃并不大感兴趣,便只是象征性地站在远处,凝望着那一行熟悉的人。

      蛇妖的视力不好,方燃本就站在最外那一圈,这下真的是连分清那人的男女都有些够呛。方燃好歹也在风家混了八九年,却是头一次听说风于水这一名字,向安涯他们没怎么见过这副场景,便像群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使劲伸长着脖子想往那一处探。

      等新任的继承人上台时,围观的人更是沸腾了起来,只见那一男人步伐缓慢,庄重地走向大典中央,他看上去衣着正式,上台前还彬彬有礼地行礼。裴誉舟他们则被人群挤得分散开来,但注意力都无一例外地集中在大典的新任继承人。

      “你们风家人身形怎么那么像,我差点就看错人了。”

      饶是裴誉舟这一视力极佳的人,也愣是看不真切大典中央那一男人的脸,不过人看起来似乎和颜悦色的,兴许是个不错的好人?

      风家或许近日也意识到了不足,选家主也相对谨慎了不少,看着周围人满溢着幸福的笑颜,估摸着是真的改善了吧……裴誉舟抱胸沉思片刻,在看见风于水模糊的身影时,他的眉头越蹙越紧,下意识地就看了眼身旁的人,发现杜策也在死死皱紧着眉头,分毫没有为这热闹非凡的景象高兴的意思。

      不对劲……实在是不对劲。

      见方燃这副反应,俨然是压根儿没听说有风于水这一号人的模样。方燃哪怕是没出风头,城里也有接近一半的人认识他这个人。而这风于水……根本就是半点风声都没有,好似是凭空出现的一个人,突兀而又不自然。

      最后裴誉舟实在没忍住,拨开人群就朝前挤去,站在靠近点的地方,这样好歹也能勉强看清点那人的脸。

      方燃自然是注意到了裴誉舟的举措,他顿了顿,也跟着一同走了上去。在这样的天气去挤人简直就是一种煎熬,脚也在微厚的积雪中被冻的发冷发麻,直叫人想赶紧回家抱窝取暖。

      “……他走了。”

      走到半途,裴誉舟看见转身离去的风于水,登时觉着一阵懊恼,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滋味可谈不上好受。所以当风于水回屋的时刻,裴誉舟几乎是在死盯着对方的一举一措。

      这还真不是裴誉舟多疑,而是对方的身形,实在是太像太像风于河了,简直、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

      裴誉舟快速绕去风家的别处,他这会可是实打实地看清了对方的脸,却令人失望的是,对方并没有风于河的特征——

      ——那颗右眼下的泪痣,即使并不明显,也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特征,但裴誉舟记得清清楚楚,毕竟靠着标志认人比记住人的面容更加实用。裴誉舟有些扫兴地向远处的向安涯他们比了个手势。

      但就是没由来的,几人还是不约而同地都朝着风家走去,方燃越是走近,就越是皱紧了眉头,神色严峻,宛若一副随时预备拔剑战斗的模样。

      完成了继任仪式,风于水从此就真正成为了风家的家主。随着这短暂仪式的落幕,人潮纷纷都开始退去,街上再度恢复了和以往相差无几的一副模样,一切如旧……

      如旧,吗?

      方燃不清楚,没有一个人清楚,一直等到其他人过来叫他,方燃才勉强回过了神。

      不对劲,实在是不对劲。

      异样的情愫如同汹涌的蜂群涌入脑海,甚至还没走出几步,方燃就一个拐弯,毫不犹豫地走去风家的后门。

      不可能、不可能的,方燃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冲去一个地处,他甚至都还有些错愕于自己这一记忆,这一早已过去了将近十年的记忆。

      -

      他快步走到一处荒废多年的地方,这里曾经因为一场爆炸,变成了一座荒无人烟的废墟,现在那里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还布满了杂草和白花。

      “风于河。”

      看见那一身影,方燃长长吸了一口气。

      方燃早就应该反应过来的,风家,他一开始就不该对风家抱有哪怕一丝的恻隐之心。

      “风于水”反应有些迟钝,他抬眼,略有困惑地看着方燃。

      “你是在叫我么?抱歉,我没有回过神来。”男人略有谦逊地回应道,“还有,我并不是风于河,很多人都说我和上一任家主很像,但是他已经离去了。”

      方燃默然着没有答话,可他心里早已有了答案,这副模样的风于河,八成是被篡改了记忆。这很符合风家的做风,可他就是莫名有些不甘心,特别是在想起风于河那刺眼的微笑时,他瞬间就起了几分不适之情,就好似是看见男人翘屁股抹口红一般令人隔应……

      “或许是我看错了吧。”方燃暗暗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却是啥也没能够看得出来,索性开始不动声色地转移起了话题,“先前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字,没想到风于河真的死了啊。”

      风于水轻轻笑了几声,“是啊,听说他曾经是连血统都没能继承的正系子嗣,当任家主,其实只是依傍父亲的势力吧。”

      “是么。”方燃挑了挑眉,不露声色地注意着对方表情的一举一动,却是依旧无法从中看出一分一毫的端详,连那颗标志性的右眼下的泪痣,都全然不见踪影。“也许是,也许不是?”

      “你知晓风家的不朽山么,到了夏季,那里会开满漫山遍野的茉莉花。”

      “啊?”风于水错愕地抬眼,明明并不严肃,但对方燃依然有种淡淡的疏离之情,在听见方燃的话语,又转而失笑一声,“你记混了吧,茉莉这样娇生惯养的花儿,怎会开在险峻的高山上呢?”

      就好像风于河真的已经死了,就好像家主真的是新上任的风于水,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死去,也没有一个人活着。

      反抗的话语、迷茫的话语……一切都从未出现过,想起昏迷这些时日做得那些杂碎凌乱的梦,方燃又开始犯起头疼的毛病。

      最后,他忽的直直朝地上倒去——

      -

      怎么会忘记呢,怎么会忘记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还想着给向安涯准备个生贺,然后今天就忘记了向安涯的生日……啊啊啊到底是哪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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