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茶》老苟

39、犬吠（6）

　　-

　　躲着虫群的同时，方燃忽的想起过往的事情，喃喃细语般的开口道。

　　风于河只是皱了皱眉，再度挥使虫群朝他打去。

　　风于河一直都是这样……不喜欢的硬是不听，明知会伤害他人也要固执的为了利益去做，这样的人没有底线，也没有自我。

　　方燃厌恶他，同时也怜悯他。

　　终日终日为了别人的目光而活……违逆自己的就全都除掉，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

　　还没多久，两人身上就多多少少出现了几道血痕，方燃不擅长应付这样的招式，而风于河却比他有经验得多，原本方燃实力比对方高了一截，却在这些靠脑子和经验的地方吃了亏，拿着刀刃杀虫简直是他做的最蠢的举措之一，可毕竟、也不会有人专程带个杀虫剂过来打架。

　　不过这么一说……倒还挺好奇杀虫剂能不能打蛊虫的，方燃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蠢到翻白眼，甚至还不合时宜地失笑了一声。

　　明明是声若细蚊的笑声，听到风于河耳里，却是宛如在他脑海旋转三百六十度并高声歌唱山路十八弯一弯更比一弯强，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他听变味了，以为自家这废物老哥变着法儿取笑他呢。

　　而被误解的后果，就是方燃被蛊虫群打得连连倒退还他娘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想开口说话，就被虫子飞进嘴里千里送蛋白质，呛得方燃差点趴在地上当场呕吐出声。

　　方燃本就对这些虫子毫无好感，这下整得他打架的动作都不大顺畅，不过实力的差距还是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的，没多久，风于河便有些力不从心，开始渐渐落了下风。

　　这屏障还在似有似无地笼罩着，颇有种不死一个就不罢休的气势。看见形势对自己有利，方燃连忙挥剑加快了攻势。

　　暴力虽无耻但有效，虽然方燃想不出啥子处心积虑的法子，但至少他能硬打啊。

　　向安涯二人见状，知晓方燃形势有利，便稍稍缓了口气，也没再太过激动。

　　风于河实力不敌，很快就被这雨点似的剑术打得节节败退。两人的年纪和实力毕竟摆在那里，方燃也不可能连这么一个十六岁小毛头都打不过，没多久，他就将对方踹倒在地，将锋利的刀刃对准了风于河的咽喉。

　　一旁的蛊虫被吓得像是没头苍蝇，猛的开始原地打转起来，泛着寒气的剑刃对准了风于河的要害，只需向下一步，就能亲自了结这个年轻的生命，了结这个连血液都满溢着卑劣一词的男人。

　　很近，近的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明显，近的仿佛能透过对方的瞳仁，看见那已然腐朽败坏了的心脏，还有那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地。风于河的脸近在咫尺，吸气、呼气，心脏和脉搏都在有规律地颤动着，目之所及都是刺骨的冰冷，唯有体温是真真切切的温暖。

　　方燃几乎都要下定决心刺下刀剑了，可就在这一瞬，耳畔传来一道轻轻的声音。

　　“连你也要抛弃我了么？”

　　“什么屎玩……”方燃错愕地停下刀，差点连剑都没能拿稳，“你说什么啊？？一开始分明是你自己作践成这样的吧？”

　　这种时候说什么抛弃不抛弃……就好似是方燃做错了什么一样，明明这些年来都是他自己在犯事，一切都是风于河自讨苦吃，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哭兮兮地卖惨……

　　可方燃还是停下了刺剑的手，朝着向安涯他们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小心谨慎，然后转头盯着对方强行冷静地说道。

　　“风于河，早在一两年前我就劝过你，不要借自己过人的天赋祸害他人，若你那时听劝，哪里会需要像今天这样卖弄可怜？”方燃沉声开口，他毫不怜悯地注视着对方的瞳孔，忽的开始提起过往的事情起来。“还记得我那次落水的事情么？那时我不善水性，又被你下毒，差点，就活生生地淹死在那一池子里。”

　　“推我下水的人，是你。”

　　“将我陷害滚出风家的人也是你，这些年来贩卖层出不穷的禁术、造成千百人生不如死的人，也、是、你。””

　　“风于河，你来和我说说，你有什么资格好好活在这个地方？！”方燃终于遏制不住激动，厉声对着对方怒吼道，“风家如今沦落为蛊术界的话柄，其中有一半都和你脱不了干系！而另一半啊，就是因为咱们的好爹爹，风温啊。”

　　说到后半句，方燃忽然就懒洋洋地笑出了声，语气中的温和几乎要满溢出来，而话语深处中更多的，却是那彻头彻尾的讽刺之情。

　　“……”风于河侧着头，像是犯了错事被长辈训斥的小孩一般，怯生生的，看的方燃心里更是窝火，似是随时随地都要开骂一般，可下一秒，他竟是被对方、轻轻扯住了衣角。

　　“如果我知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温顺怯儒的话语传来，和方才那副默然的表情完全两样，像是在忏悔自己的种种罪行，还有些害怕地微微战栗，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可爱可怜。

　　这副装软卖惨的模样，方燃仿佛都看见了对方身后隐隐约约盛开的白莲。而风于河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的表情，宛如真的知错了似的，生怕自己稍有不慎就会惹对方生气……

　　懂得示弱和哭泣的孩子总是会首先抢到糖果，就像现在这样，被这人这么卖乖似的一拉，方燃竟是真的惊悚地生了几分心软之意。

　　方燃登时咬牙切齿地扯着对方的衣领，尖锐的犬齿几乎都要咬破他自己的嘴唇，还隐隐约约有了充血的迹象。他的理智尚存，可现在连理智也不过都在煽风点火叫嚣着杀人，感性却又背信离义地唱起了反调——方燃还是戒不了这容易心软的臭毛病。

　　“你、你若是发誓此刻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就留你一命，但是，我绝不可能原谅你。”

　　这算是方燃能做的最大的仁慈了，只要风于河把那些地牢中人放了，然后好好整顿一下这些年来地下交易造成的后果，或许，或许还能勉强放他一命？

　　……只是希望那些被风于河害死的人，能不怪自己这不合时宜的心软便是了。

　　风于河听见这话，两眼都仿佛泛起了光，虽然不知道那其中有几分真实，可一看见这副表情……方燃委实有些下不去手。

　　感性已经不止一次地在他脑海中占了上风，就连方燃自己都觉得他应该改改这过于理想的臭毛病，若是再这样不合时宜地心软，那简直和要了他人人命一样相差无几。

　　风于河红着眼眶，像只兔子一样惨兮兮地点了点头，然后，他还当真开始发誓起来——

　　“好，我发誓，我风于河从今以后……”匕首穿过血肉的声音传来，方燃瞬间瞳孔一震，转而不敢置信地看向对方。

　　“我的好哥哥啊，改改你那姑娘似的心软毛病吧。”

　　而风于河从地面坐起了身，他笑得热烈，连血液溅染上了脸颊都不去理睬，而后高高在上地看着吐血倒地的方燃，笑意更是深了几分。

　　他的墨发如瀑，俊美的侧颜沾染上了几点可怖的血迹，却不让人觉得骇人，反而还平添了几分妖冶的气息，像极了地狱中凭借外貌蒙骗人心的妖魔鬼怪……

　　不对，他那哪里是像妖魔啊。

　　他分明就是妖魔。

　　“我风于河从今以后不但不改，还要继续错下去。”

　　“方燃啊方燃，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方才那副心软的模样实在好笑？那副滑稽的表情，差点让我都装不下去了呢。”

　　“面对敌人，要学会时刻保持警惕，你娘亲连这些都没教过你么？”风于河继续讥笑道，还恶趣味地让那匕首在伤口上打转，“忘了，有些人的娘亲是个不明来路的蛇妖，是我考虑不够周全，抱歉了啊。”

　　向安涯两人一见情况不对，急忙敲打着那看似脆弱的屏障，可不想风于河得了空闲，自然是有闲心来加防屏障。风于河冷冷扫了眼试图打破屏障的两人，仿佛是在看两个不自量力的傻子。

　　。风于河早就知道方燃是个爱心软的主儿，就是稍稍装个可怜，也能轻松蒙骗过关的那种。只是他还真没想到方燃那么容易就信了自己的话，明明心软了还在死鸭子嘴硬般的骂人，实在是叫人看了直呼好笑。

　　饶是风于河这样的人，都被对方的好骗程度，扰得这精湛的表演都起了几分裂缝，不过幸好对方蠢的看不出来，不然风于河怕还真得败倒在此。

　　方燃胸口上的血液止不住地流着，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等到向安涯他们打破屏障，怕是魂儿都不知道漂哪去了。风于河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男人，毫无半点同情之心，毕竟方燃的死，无非就是让他前路少一块碍眼的石头罢了。

　　“等等……”就在风于河转身要走的时刻，方燃有气无力地开口叫住他，“我想同你，讲几句话。”

　　风于河没有回话，只是停下脚步，默认般的任由对方说下去。

　　“风于河，其实我真心希望，你能够好好做人。”也不管对方听没在听，方燃便强忍着疼，自顾自地说道，“当你说你认错的时候，我其实知道你在装给我看，可我，就是由衷地有些高兴。”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啊……这类的想法，不过若真是那样，你或许就算是长大了吧。”

　　方燃倚靠着屏障，气若游丝地说着。

　　“说这么多呢，其实就想说一句，再怎么也别做个像爹爹那样的人，也，别做个像小爷我一样的人。”

　　这副长辈般的话语，简直比他娘还要来得苦口婆心，方燃又猛的咳出一口血，有气无力地同对方说道。

　　“说完了，你走吧。最后祝你，永远都不得偿所愿。”

　　最后，冷冷地说了一句话，方燃很快就两眼一片漆黑，而后活生生地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

　　若说恨的话，那兴许是真的憎恨方燃吧，毕竟风于河向来憎恶一切阻碍他的东西，哪怕那是他的亲兄弟，他也同样能下手。

　　这是风家自打小以来就灌输的教育，阻碍自己的，就除掉，得不到的，就毁掉。

　　而方燃，他错就错在他太碍眼了。

　　-

---

作者有话要说：　　一想到这部分的存稿关于风于河的剧情将要大改，我的肝都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