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茶》老苟

37、犬吠（4）

　　-

　　长达数日的旅程下来，看着眼前与启南城完全两样的光景，几人还是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所幸他们到的是一个热闹的城镇，至少不会出现连问路都无从下手的情况。根据这儿的人聊话得知，他们到的是一处叫咏风城的城镇，而好巧不巧的是，那风家也正好就在这座城里头。

　　咏风城名字虽是听着秀气，可里头的光景却是比那二锅头还要烈上几分。那响得跟个铜锣似的吆喝声充斥了整座城，人也都大多长得人高马大的，硬生生地凸现着四人都身娇体弱了起来。

　　常会有外人过来咏风城与当地的商人交易，所以这客栈倒也是不少，没多久就选了处客栈打算在此暂时歇脚。他们身上带的银子足够，便很是慷慨大方地要了四个房间，而刚一等到几人去放置行李，向安涯便在窗口接到了一个信件。

　　一看署名人，居然是风家给他寄来的。

　　“久仰向氏大名……这是我一进来就被收到监视的意思么。”向安涯汗颜地看着信纸，上面讲的事情也没太大意思，就是风家人客气的一些话语，还邀请他去风家一同吃饭。

　　还没见面就请人吃饭，这风家也是心大……不过约莫只是对向氏礼貌性的邀语，也不知裴誉舟他们有没有收到。这么想着走出房门，就正巧撞上路过走廊的裴誉舟。

　　“风家寄的信件，你收到了么？”

　　以防万一，向安涯便不甚在意地问出口道。

　　“风家？”裴誉舟却是不解地皱了皱眉，“裴氏与风家毫无关联，我与风家人也从未谋面，怎么可能会给我寄信？”

　　“欸……？”向安涯顿时一滞，他将信件从怀里取出递给对方，“那这信件是什么意思？”

　　裴誉舟接过信封，匆匆略过几眼，却也是不知其意。

　　“往好的想，这或许是他人的恶作剧。往坏了想，这是风家寄的，而且看样子还想和你单独会面。”

　　“单独会面？？”听言，向安涯登时一阵皱眉，“我和他们能有什么关系，连对方长啥样都不知道就单独会面？”

　　“其实你大可以过去赴约。”裴誉舟的想法却是有所不同，“反正此次前来西域，也是为了解蛊毒的事情。而那风于河又被人传的说是什么蛊术第一，去问问这‘蛊术大师’也无妨。”

　　对方说的话倒也不无道理，干脆两人直接就拿着信封，一路问路到了风家。

　　风家的宅府和这咏风城的气氛有所不同，若说咏风城像一瓶烈得人头晕目眩的二锅头，那么这风家就像是南方的园林，恬静安详，不过站在门外，又难掩这作为豪宅的那一份大气。

　　还没站上几秒，就很快来了两个婢女前来带路，风家的内景更让人惊得膛目结舌，奇形怪状的盆景交错摆放在一起，却分毫不让人觉得杂乱，反而还像是踏进了一地碎光的林间。

　　正好此时是深秋，这金灿灿的银杏树簇拥的小道简直是看的人心痒痒，道路的尽头是一处幽静的宅子，看那牌匾上写着的“于河居”三个字眼，约莫着是风于河的住处没跑了。就在两人想要跟着婢女走上前去，却在半途中被拦了下来。

　　“少爷嘱咐，只让向公子进屋。”

　　这话一出，裴誉舟便很是识趣地退到一旁没再往前。向安涯狐疑地看了婢女一眼，可转念一想对方又不可能对男人做出些什么，便缓下心走了进去。

　　“久仰风家大名。”

　　到了陌生人的家里，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向安涯一改方才那悠哉悠哉的模样，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风于河的模样却是出乎他的意料，男人身着一身较为华丽的衣束，却半点不让人觉着庸俗，反而还衬得那副与生俱来的贵气更加抢眼。向安涯很少见过面容较好的男人，风于河便很好地满足了俊美男人的特性。他眉眼微挑着，肤色润白，手也有些太过秀丽，却因为那漂亮的下颚线丝毫不显得女气。

　　很漂亮，可却很有男人味。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年纪轻轻的人，这样的气质大多都是在那些较为成熟的人身上特有的。凑近一嗅，还能从他身上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脸上还心情不错似的微笑着，很难不让人对这样的人心生好感。

　　“能同向氏继承人坐在一起品茶，也是我风于河的荣幸。”

　　门外的婢女像是懂得读心术一般，拿着一壶热茶走进屋内沏茶，向安涯对陌生人的东西不大信任，便只是坐下来一言不语。

　　“不必担心，这茶没毒。”看出了对方的疑虑，风于河很是魅力地微微一笑，道，“我明白您对我的怀疑，不过我确实是有想要的东西，具体的事情，还是先待喝些茶再谈吧。”

　　对方这么说了，向安涯若是还能闲情雅致地坐下来品茶，那他简直就他娘的是条傻狗。可当着人面坐着发呆又显得过度奇妙，便装模作样地抿了口茶。

　　“这就是你说的没毒？？”

　　向安涯刚一尝到那茶，就登时从椅子上跳起来将茶推到了远处，猛的一阵咳嗽后，还不忘皱着眉地同对方道。

　　“单纯的试探，不过您的反应……很敏锐。”

　　向安涯冷冷看着对方，他放下茶杯，并没有做出其他什么反应，也不知该做出其他什么反应。风于河也放下了茶，又再度开口道。

　　“不必担心，只是些麻痹的毒药。”风于河浅笑着安慰道，可这笑容在向安涯眼里却是没由来的刺眼，“不必这样拘谨，坐坐。”

　　“有事快讲有屁快放。”

　　向安涯显然没有再坐下来的意思，他搭上剑柄，眼神早已飘到了门外，巴不得下一秒就从这夺门而出。

　　“那我便直说了，我邀您前来，是为了一件事。”风于河的声线很好听，向安涯鲜少在意这些，只知道对方的声音听着倒还挺舒服，“不如说，是为了一个交易。”

　　“交易？”

　　向安涯狐疑地看着对方，他可不信自己能和对方这种人会有什么交易。

　　“没错。而且，只有你才能达成这样的交易。”

　　“……”向安涯没有打断对方，甚至连否认的话语都未曾开口，而是一言不语地看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你一定会同意的，因为我们，都是同样的人。”风于河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微笑着逼近桌旁站着的向安涯，还有几分威胁的意味夹杂在话语里头，“我要你，杀一个人。”

　　“借刀杀人的下贱法子都出来了，你还觉得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向安涯毫不留情地反驳道，风于河却没有生气，而是继续道。

　　“我要你，杀了风于山。”风于河缓慢开口，“换一种说法就是，杀了‘方燃’。”

　　“方燃？！”

　　“只要杀了他，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甚至是……”风于河轻笑着上前同对方耳语，“甚至是，替你治好你朋友的病，还有……抱住你的秘密。”

　　“久闻风家二少爷耳听八方五观四海，如今看来还真没说错，买情报花了得有不少钱吧？”

　　向安涯略有鄙夷地看了眼风于河，不屑地说道，而后者的笑意却愈发的加深。

　　“多谢夸奖。”

　　“还有，你说风于山和方燃是什么意思，这俩人能有什么关系么？”

　　“有啊，当然有。”风于河微微眯了眯双眼，“他可是我的好爹爹和外面的蛇妖，勾结生下的风家大少爷啊。”

　　“……你们当真是兄弟情深情比金坚。”向安涯毫不留情地讥讽道，“你已经坐上家主这个位置，而他却只是一个空有其名的大少爷，去杀他有什么用处？”

　　“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一些，关于风家的事情。”

　　“真正继承风家力量的人，不是我。”

　　此话一出，向安涯登时愕然地抬眼看着对方，敢情这印记还是挑着人生的？？？

　　“你看着咏风城，告诉我，你看见了多少人。”

　　风于河走到窗外，看着远处如同雨水般熙熙攘攘的行人，淡淡地问出口道。

　　“约莫着……这怎么可能数的清啊。”

　　向安涯不假思索地答到，风于河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凝望着街道上的人群。

　　“这咏风城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人认得风于山，也就是方燃。”念到那两个字眼，风于河很是不习惯地微微蹙眉，“这家主的位置，所有人都觉着应当让风于山来，所以当你们进城时，他们都以为是风于山回来继承家主了。”

　　向安涯没有打断，而是任由对方继续开口。

　　“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一个卑贱的混种，怎配与我争夺向氏的家主？”

　　“这样说……未免有些过火了。”向安涯总算是忍不住打断他道，“方燃他对家主没有兴趣，似乎近些年来都是独自游荡，到时我们走了，你就当他死了便是了。”

　　“不，只要他还存在一天，他就只会成为我的绊脚石。”风于河漠然地扫了眼向安涯，厉声道，而后忽的又缓了缓声线，“不管怎样，我希望你能答应这场交易，你要的药材我会给你，还有你的秘密……我也会守口如瓶。”

　　“你这是、在威胁？”向安涯顿时嫌恶地挑了挑眉，他一秒都不想在此多待，这看似交易实则威胁的要求，是个傻子都不想答应。

　　风于河却又是笑了笑。

　　“无奸不商，况且，你我不过都是同样的……”

　　“少废话，你说会治好杜策的蛊毒，那你的证据呢？”听见对方的话语，向安涯不可避免地有些慌乱，却很好地掩盖过去，而是开口打断了对方，“口说无凭，我可不是什么钱多的傻子。”

　　风于河似乎早已预料到对方会这么要求，便起身将一旁锁着的书柜打开，又将一个上了锁的盒子拿出来。

　　“我以我蛊术第一的名声担保，这副药，一定能治好他的病。”

　　“……”

　　这下向安涯是无话可说了，可在看见这副药材时，他眼珠一阵，当即就萌生了另一个想法。

　　“给我些时间考虑，明日的这个时候，我就再度过来找你。”

　　这个要求并不难办，风于河也并未多想，而是端起茶杯，像是敬酒似的微笑道。

　　“那就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

　　-

　　“他同你说了什么？”

　　一见向安涯从里头出来，裴誉舟赶忙开口问道。

　　告诉对方也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向安涯便略过那些不明所以的废话，直接就着重点说道。

　　“那个方燃……可能是风于山。”

　　“……蛤？”

　　裴誉舟还没缓过神来，听见这话，硬生生地愣在了当场。

　　向安涯草草带过了交易的事情，只是大概叙述了一番方燃和风于河的联系，裴誉舟越听越是面色难看。

　　“这事儿、还是应当同方燃去讲。”

　　“告诉他啊……”向安涯有些犹豫这样的决定，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便默默噤了声。

　　裴誉舟也不是什么爱聊天的人，见对方也不再说话，便也没有多言，两人便沉默着走回了客栈。

　　很快就到了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