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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黑雾(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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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过几日,便就到了当地特有的赏雨节。

      向安涯性子急躁,对这些闲情逸致的节日自然是不感兴趣,但好不容易放了天假,又听说杜氏一家很注重这一些传统节日,便就在一旁熬药时随口问道了一句:

      “今日是赏雨节,你要出去看看嘛?”

      杜策思虑几秒,其实他也鲜少会去参加这些活动,外面恰好在飘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雨,这种天气在赏雨节是最为适合赏景的,他便就提起了些许兴趣,朝向安涯点点头。

      于是等到喝了药,两人拿了伞一前一后地朝外走去。

      启南河畔的街道人声鼎沸,在门派里头呆的惯了,看见这样热闹的情形两人顿时就觉得不习惯。他们穿的是向氏的门派衣袍,所以即使是最为普遍的白衣,在人群中也显得分外格格不入。还有不少人在暗戳戳地看着两人,这些目光让向安涯瞬间觉得如芒在背,步子都带着微微的战栗。

      刚逛了几步,就远远看见裴誉舟和他的家人正朝着河边走去。他们看上去心情不错,就连很久没有出现在大众面前的裴誉舟的哥哥裴羽堂,也久违地同家人一起出行。

      裴誉舟似乎和父亲裴沉冬相谈甚欢,可余光却是突然瞥见这处的向安涯,笑容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在脸上。

      裴沉冬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也顺着看见了向安涯他们,脸上的笑意却是更甚——他以为裴誉舟想同两人一起玩。

      “想去的话,我是不会阻拦的。”裴沉冬拍了拍儿子的肩,“多和同龄人玩玩去吧。”

      “我……”裴誉舟下意识地想要回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对方推了出去,向安涯看着朝他们踉跄过来的男人,登时就寒毛直立。

      裴誉舟刚一回头,老爹一行人便如同脚底抹了油走开了一大段路,这副光景,当即就震撼了裴誉舟本人。

      “……一起走吗?”

      杜策不怕死地打破了这场寂静,随后便不出意外地收到两道视线轮番轰炸,顿觉一阵汗颜,这俩人也就只有一起做任务的时候还算是和气,平日里简直就是两个行走的炸药包。

      可杜策自然也不是吃素长大的,他清了清嗓子,面有难色地说道。

      “我还原以为你们是能忍受的,看来是我高估了,抱歉。”

      向安涯、裴誉舟:?!

      “想多了,咱们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你说是不是裴誉舟?”

      向安涯笑意和善地拉过了对方,咬牙切齿地说道。

      杜策见状,默默在心底里翻了个白眼。

      这时再怎么不乐意,三人也只得并肩走在街上。杜策被夹在两人中间只觉得慌的一批,却也依旧强撑着往河边走去。

      这景色倒也算是配得上那些个五花八门诗句。先前不觉得赏雨节是个什么特别的日子,可如今这景色却也是宜人的紧。若是忽视船内这几乎要杀了人的眼神,杜策或许真的会坐着小酌一杯,然后好好地欣赏这番人间美景。

      而方才让他们凑在一起,杜策纯粹是想让他们不要像以前那样针锋相对,可惜这做法显然没多大用处,毕竟这两人的脸简直都快黑成了煤炭,杜策愣是没能从中看见半点情深意切,那一股子火药味倒是呛得要命。

      翠绿的河面被雨水激起一阵阵涟漪,有点像是泡了一整个池子的碧螺春,杜策刚想要沉下心来好好地观赏,却又有一道声音从船外传来。

      “几位客人。”是船夫的声音,“这儿有个人没船坐了,想要问我们能不能凑一凑,你们看行吗?”

      杜策下意识地看了眼屋里的两人,他们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依然臭着张脸,杜策叹了叹气,便朝外面朗声叫到。

      “让他进来吧。”

      “好嘞。”

      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在木板上响起,听声音应该是有人上船了。杜策便往一旁挪了个空位。

      帘子被人轻轻地掀起,几人不约而同地朝那处看去,却是骤然石化在了原地。

      来人,是黑雾。

      黑雾显然也是有些讶异,可却依旧没有表现在脸上,见杜策一旁有一个空位,便如云流水走过去去坐了下来。

      杜策:我懂了,我才是那一个是多余的人。

      杜策顿时五味杂陈,不露声色地又往另一处挪了挪。

      得了,他现在也是能体会到向安涯他们的心情了。

      杜策如坐针灸坐立不安,甚至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头又是疼了起来。黑雾同往常那副一身黑衣的样子很不一样,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杜策却还是有些见不惯对方一身淡蓝衣束的模样,这于他的长相实在是太过格格不入了。

      一想到算起身世对方还可能是自己的什么七大姑八大叔,杜策一阵头皮发麻,连扇扇子的手都莫名地有些不稳。

      向安涯却是被这另一件事提起了兴趣,即使毫无意义,可他,真的很想取滴血看看面前两人的关系。连带着满肚子的骂言也抛诸脑后。

      他便可是在包裹中摸索一阵,好巧不巧,还真的带了一把以备不时之需的匕首。

      被这一闹,向安涯的好奇心登时冲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用灵力将对方的玉佩弹落,趁黑雾俯身之时,握着匕首往前划去。

      “砰。”刀剑霎时碰撞出清脆的响声,黑雾的反应能力真是快的令人咋舌,就这一瞬向安涯就想好了至少十句的道歉措辞。

      “有何用意?”

      黑雾冷声开口,锐利的眼神看的向安涯心底一凉,只得奄奄地收回匕首。

      “没啥事,就闲着没事干。”

      听见这话,黑雾没在多言,但却依然用审视的眼神似有似无地观察着对方。

      可向安涯同黑雾没有交情,错过了这次怕是就再也不能解开心中疑惑了。他便暗中握紧了剑柄,慢慢等待着下一个时机。

      裴誉舟自然是领会了对方的想法,但他不想掺和,只是有些兴致地抱臂看戏。

      船要驶到尽头了。

      向安涯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只剩下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默然片刻,状似无意地掸去身上的灰尘,随后,将匕首瞬间抽出。

      不料对方是早有预料,也将刀给抽了出来,两人动作幅度虽是大,空气中却只有刀剑相撞的声音。

      向安涯当然不想真的打起来,只是取滴血,他总不能把一条小命给赔了进去。外面的船夫听到动静,船渐渐地靠岸停了下来,然后朝里走去想要查看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事吗?”

      掀开帘子,却发觉四人正安安稳稳地坐在原地。船夫挠挠头,开始有些质疑起自己的听力。

      “没、没事,你们玩得开心。”

      看见四人的眼神,船夫背后一凉,赶忙飞速溜去外面。

      而等船夫前脚刚走,后脚两人又是拔刀对峙了起来。

      “此番举动,是为何意?”

      黑雾面色并不好看,他握紧刀柄,显然不是一副好惹的样子。

      “冷、冷静。”向安涯见状,瞬间阉了气开始说起了好话,“我就是取一滴血,就一滴真的。”

      听见这话,杜策却是有些沉不住气,虽然向安涯看着顽劣,可也不至于到对着陌生人大打出手的地步,所以这番话一出,杜策也猜到了他的用意,便出言阻拦道:

      “向安涯,莫要让他人难堪,这些事自己知道便是了。”

      “可……我好奇。”

      向安涯百般不情愿,可见杜策有些微怒的眼神,便也只得收起刀坐回原位。“抱歉。”

      黑雾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看见对方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意思,便也收刀坐了下去。

      可就在他收刀的一刹那,一直沉默看戏的裴誉舟却是以迅雷之势,将剑抽出在对方右臂上划下一道血痕。然后将淌着血的刀递给向安涯。

      “你要的血。”

      这一举动,众人皆惊。

      而后,在杜策万般不情愿下,向安涯终于解开了他纠结已久的困惑——杜策和黑雾到底是不是亲兄弟。

      两滴血液在河水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合。拥有血缘关系的人灵力构成相似,所以只要将带有灵力的两滴血滴在水里,便能知晓这两人到底有没有关联。

      而如今,猜想灵验了,也就是说。

      那日杜策寄给裴誉舟的信里写的事,大概是真的。

      疑惑解开了也算是好事,只是黑雾依然一脸懵逼。

      感情自己活了也得有二十年,结果到头来自己应该姓杜??

      杜策其实对于身份解开这些事不太有反应,唯一令他觉得狗屎的是,自己莫不是俺辈分来讲,他还要称黑雾一声哥哥??

      这无中生哥的感觉甚是奇妙,奇妙到杜策想把船上三人裹麻袋投河沉尸,然后自己再付一次钱好好在河上溜圈。

      黑雾此刻除了懵逼还是懵逼,杜策想着告诉对方也无妨,便出去付了次钱,趁着第二次游河的机会,几人围在一起,和他讲了快有一炷香的时间。

      然而这下倒是彻底把黑雾的大脑给整晕了,这情节简直波澜起伏波澜壮阔汹涌澎湃,黑雾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嘴角毒蝎的来源。

      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不会太光彩,可真要让他深入了解这其中,还真有些接受不来。杜策起初觉得狗屎,但转念一想便也就想开了。徒留黑雾一个人在懵逼中无限徘徊。

      黑雾此行和他们不同,万雄门素来不会理睬这些节日什么花里胡哨的,所以他当然是不可能单纯地出来游行,遇到他们也纯粹是出乎意料,不过好在没有错过任务的时间,不想牵连到他们,黑雾便自行走到船外朝着四处观察着。

      雨下大了些许,四周还若有若无地泛起了白雾,淡蓝的衣袍在此情此景无疑是最好的保护色,黑雾向来对这些细节都注重到苛刻。

      而屋内三人依然是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杜策虽然嘴上应着两人的话语,余光却是不由自主地观察外面人的举动。

      时机还是未到。

      黑雾依然耐心地等候着,他的衣束是万雄门的统一配备,但是由于这身衣服的颜色太浅,所以背后那白色的月牙标志并不能看的清晰,甚至只有凑近了查看,才能勉强看得见那若隐若现的月牙图案。

      像是看见了什么,黑雾不动声色地用衣袖掩盖住腰间的刀刃,雨水将他的发丝和肩膀浸湿,但他却不甚在意,他在这一排排的游船中并不显得格格不入,出来淋雨的也不仅仅只有他一个。

      一片白花才空中飘落在水面,赏雨节的习俗之一便是朝着河面扔花,想来是路过的船只抛下的。黑雾并未在意那些,他只是暗中握紧了紧手中的刀柄。

      一阵微风拂过,黑雾宛若离弦的箭,脚步飞扬起漫天的繁花。若不是同坐在一条船上,屋内的三人根本就无法察觉外面发生了什么。

      甚至连血液飞溅的声音都没能听见,黑雾便收回刀刃朝屋里走来。向安涯不想说什么,随口问道。

      “结束了?”

      黑雾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默许。

      “杀的是谁?”

      “不便透露。”黑雾又是想起了什么,微微一顿,“或许,同你们有关。”

      “……谁?”

      “他。”

      黑雾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将没有出鞘的刀刃对准了杜策。

      “委托人是,你的父亲。”

      杜策顿时心下一惊,摇扇子的手也停在当场。

      外面随即传来一阵喧闹声,尖叫、惊叹,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的令人烦躁。几人听言,赶忙着跑出去。

      尖叫声是一条船上的船夫发出来的,而船上躺着的,是一个看上去年过古稀的女人。

      血液几乎是洒了整条船只,难以想象黑雾居然能在这副情景下片叶不沾身地出来,老人的死状惨烈,地上人头的面目狰狞,甚至右眼都是空无一物的,宛若一块可怖的骸骨。

      “她……她是黑晓!”杜策惊呼,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捂住嘴。“我爹……他竟然……”

      “那臭老头居然还知道这些事情!?”

      裴誉舟也是一阵诧异,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官府的人前来查看,尸体很快被几个人联合抬走,而杜策却是依然恍若隔世。

      “你的父亲托我转告你。”黑雾缓步走到三人的身后,“ ‘我比你所懂得的要知晓更多,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我的世界做跳梁小丑。’ ”

      杜策望着对方,久久默然。

      他又能怪罪谁呢?屹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都是那般荒唐得可笑,他深知自己父亲与他所承受的但是同样的痛苦,甚至他的父亲比他的痛苦还要更甚。杜帆折磨他,和杜策妄图弑父的行为,或许并无两样。他们的做法太过偏激了。

      杜策想要改变这一切,可杜帆年轻时又何曾不是这样想?怎么可能会有人忍受杜氏的所作所为?所以杜帆这么做了,杜策也这么做了。

      可即使这样,杜策还是不信。

      船停了下来,黑雾也即将要走了。杜策犹豫再三,还是对着他的背影开口:

      “替我转告杜帆。”

      ——杜氏养了千百余年的白眼狼,“可我就是那一个例外。”

      撂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黑雾没有多问,随即,一阵黑烟凭空地生起,再看去时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是夏季结束的那段时日。和往常不一样的是,杜策要回杜氏了。

      蛊毒虽然不能根治,但也已经得到了不错的好转。只要下蛊的人不整出什么幺蛾子,那他便能平安无事地继续过下去。

      向安涯和裴誉舟起初不太乐意他回杜氏,可一直逃避下去也不是上策,再加上杜策执意这样做,便也没人再阻拦什么。于是杜策换好受伤那天的衣服,即使上面还隐约透着淡淡的血痕,可总不能让他穿着向氏的衣服回去。

      向安涯陪他一路走到了杜氏门口,杜策背对着他,久久未语。

      “记得要吃药啊。”向安涯寻思了良久,最终也只是憋出来了这么一句。虽然草率而不甘,但此事也不得不在此暂停了。

      短短一个夏季,杜策却是要比以往成熟了很多,而他也依然会持续他所坚持的事物,不过那一天的到来,兴许要等到十年后了。

      想到以后的见面机会所剩无几,向安涯顿觉一阵不舍,却也只是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

      “要坚持啊。”

      “嗯。”

      夏天似乎真的结束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如今就连空气也因这秋风沾染上了几分微凉,地面也偶尔会飘落下来几片红色的枫叶,秋天,也快要到了啊。

      这件事不会结束的,这一切也都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

      回了向氏,刚一进门,就有一个弟子前来汇报。

      “家主通知您有新的任务,传唤您过去。”

      弟子毕恭毕敬地俯身行礼。向安涯会意,挥了挥手便朝熟悉的方向走去。

      “启南城的城南,有一群为非作歹的妖怪藏匿地点,你、裴誉舟、易望青过几日去查看一下,最好给他一锅端了。” 向山没有多言,只是将那处的资料扔给了向安涯,“顺带一提,上一次任务你们带回来的白,也会同你们一起去。”

      “白?他才刚开始修炼没多久吧,不会出事么?”

      “人家修炼的时间说出来可能是你的几倍,别小看这些人,你还不了解。”

      听见这话,向安涯顿时也不大好说些什么。

      “那处危险重重,若发觉不对,便用这四张传送符传回来。”向山顿了顿,“莫要逞强。”

      向安涯接过几张符纸,顿觉重任在身,于是很是坚定地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就夺门而出。

  • 作者有话要说:  广东终于发开学时间了呜呜呜呜我真的要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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