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蜕》炫然琰

7、无何有乡

　　一晚上程回都处于兴奋的状态，本来戴前灯以为这个人会有些嫌弃他住的地方，没想到这人是真的乐天派，说了一句，“COOL.”

　　“Xin,你知道吗，你这个地方简直是桃花源。”

　　戴前灯平躺着，尽量给程回留出一大块地方，看着床边擦头发的人，他觉得有义务给他指正一下，“别瞎用词，桃花源要是这样的，武陵人得哭死。”

　　顶着很多问号的程回，问他，“Why武陵人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这是我们古人写的一篇散文。”戴前灯简明扼要给程回科普。

　　“为什么会找不到呢，我觉得那个时候若是有跟踪器就非常完美了。”程回略表遗憾。

　　简直是对牛弹琴。

　　“有也不会找到，用你们西方人的话应该这样说，这是一个关于面包的故事。有人手里连一块面包都没有，他迫切希望自己有一块裹腹。于是他开始幻想，他给那些同样手里没有面包的人讲述面包的美味。”

　　程回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就是现实和理想，你们中国古代的文人真的是太有文化了。”

　　还不算笨，戴前灯差点就以为这人会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做一块面包。

　　俩人收拾完躺在床上，屋子的空调被陈筱菊搬到她那屋里，只留下墙上一个空调孔，前两天戴前灯买了个空调洞装饰盖还有膨胀胶，把空调的孔给堵死了。为了防止进蚊子，当然也是他看着心烦。

　　冷气扇是他买的二手的，用着还行，就是要经常换冰晶盒，要不然吹的都是热风。

　　程回的脚都搭到床外了，这人腿太长，戴前灯从院子里找来两个凳子和一块板子搭在床尾，“这回伸脚我看看。”

　　“你真是太聪明了，这个想法真是非常棒，谢谢。”

　　戴前灯想说你谢谢个屁啊，自己找罪来的。窗纱有些风化，这两天破了好几个洞，戴前灯新买的窗纱还没到，他刚查了一下快递，明天才能送过来。

　　关上灯，夜里很寂静，这附近都是老城区，大家休息的早，没有什么夜生活，即便是有，也是吵架，就像陈筱菊和老戴。

　　夜里十点钟，隔着门都能听到俩人争吵的是什么，是他这个多余的儿子。

　　其实他的小名不叫什么鑫，他叫戴多余。小时候陈筱菊总叫，大了点就不叫了，直接用喂或者小兔崽子称呼了。

　　他很好奇这两个人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老戴和陈筱菊是高中同学，俩人初中就开始谈恋爱，都是初恋，但是高考没剩一百天的时候，陈筱菊怀孕了，这俩直接就辍学了。

　　所以每次这俩人吵架都得把这件事拿出来说，陈筱菊高中的成绩确实不错，用陈筱菊自己的话就是“老娘要是继续留在高三，清华北大我随便挑。”他承认，陈筱菊应该是有这个实力的，因为在他的床底下压着泛黄但整整齐齐地一堆试卷，那都是陈筱菊的，理科几乎是满分。

　　陈筱菊说这一辈子他们爷俩就是来霍霍她的，每次在人生的拐点上都给她拖后腿，她命里和他们犯冲。她给人算了大半辈子的卦，看了大半辈子的运势，就是参不透自己的，他猜或许是陈筱菊自己不敢起卦，她怕自己灰败的人生得到实锤。

　　大概半个小时，对面的屋子里争吵声只剩下一方，因为老戴被赶了出去，院子里的红烟点下坐着老戴，月光照亮了他半个轮廓，从侧面看剪影似的，老戴又抱着他的那块木头发呆，屋子里陈筱菊的谩骂已经入不了他的耳朵了，老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能把他叫醒。

　　程回有些尴尬，因为他怕戴前灯尴尬，中国有句老话叫做家丑不可外扬，他可能让戴前灯感觉到了尴尬。

　　“他们俩经常这样，你挠什么呢。”戴前灯问。

　　“蚊子，一会儿嗡嗡一会儿嗡嗡的，然后我就好几个包。”

　　程回继续挠，真的太难受了。

　　“你看，我们这的蚊子还挺热情好客，欢迎你呢呗。”戴前灯从床头拿出花露水让程回闭上眼睛，几乎喷了半瓶下去。

　　“这是什么？”

　　“Six God.”

　　戴前灯说完笑了一声，他也招蚊子，今天没咬他应该是程回更招蚊子。

　　睡到后半夜，戴前灯热醒了，起身从冰箱里把另一块冰晶盒拿了出来，又加了点水进去。他再次出门拿瓶酸奶的功夫碰到了老戴。

　　“吃煮面吗？”

　　“不吃，你吃吧，少吃点方便面吧。”

　　“这得跟你妈说。”

　　“算我没说。”

　　戴前灯回屋锁上门，院子里老戴一边端着不锈钢的大碗，一边在图纸上画着，那种专注的神情，忽然让戴前灯胸口有点堵。

　　他上床蒙上被子却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老戴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人关心，陈筱菊也不问，反正每天这人到点就回来，比放养的鸭子都准时。

　　早餐是根本不可能在家吃的，陈筱菊也没吃，盯着儿子的房间，看人出来，赶紧喊了一声，“去你三婶店里拿几根大果子和豆腐脑给我多放卤子啊，别每次整得跟喂兔子似的。”

　　陈筱菊看到儿子身后的人连眼睛眨都没眨，根本不在乎是谁，反正和钱没关系的人她都不关心。

　　“带你吃早餐去。”

　　戴前灯拉着程回的胳膊往出走，看到陈筱菊的时候，特意抬脚亲了一口程回。

　　“不用给我看，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撅个屁股我都知道你拉什么屎，你就是在你床上折腾我都无所谓，你给谁添堵，给我添不了这堵。痛快去，我饿了。”

　　陈筱菊说完又躲到了帘子后。

　　戴前灯买了一份路边的，去他三婶那买，那就是白拿，三婶那人太好，他不想去占那个便宜。

　　他还没从大门出去，陈筱菊就火了，“这根本不是你三婶家的味儿！”

　　“你还能吃出谁家的味呢？不就是花钱的味你受不了了，别总去我三婶那白吃白喝，你的钱是钱别人的就不是了？”戴前灯摔上大门，生了一肚子的气。

　　程回有点吓到了，他没见过戴前灯生气，总觉得是一个温温柔柔的人。有点不知道怎么安慰好了。

　　“我们去吃KFC吧。”戴前灯怕程回吃不惯中式早餐，这附近的糕点店没个十点不会开门。

　　被戴前灯的脸吓到，程回第一次违心地说了句好。

　　看着对早餐没什么兴趣的程回，戴前灯擦了擦嘴，算是反应过来了，“不愿意吃就不吃，你是不是想吃中式的？”

　　程回的眼睛一亮。

　　他们来的这个地方对面全是早餐铺，虽然门面不大，卫生条件也不怎么样，但是架不住味道好。

　　店里的桌子都摆到了外边，程回尝了尝戴前灯帮他点的东西，滑溜溜的，口感非常好。

　　“这个是用什么做的，我回去也要试试。”

　　戴前灯笑笑，“拉到吧，这玩意你咋整，工序挺复杂的，你做不了。”

　　程回拍了张照片，自然有人把教程给他发过来，他一定要把这个东西带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