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蜕》炫然琰

6、无待蓍龟

　　今天下班很早，赶上公司的周年庆，当然没有他这个兼职小职员什么事情，他倒是落得清闲，去了五金店里买了崭新的门锁和水龙头。

　　家门口陈筱菊叼着烟，这烟非常神奇。跳大神时陈筱菊拿它装神弄鬼，名曰请神。从陈筱菊自己的神坛上下来，这烟又是过滤生活的一把筛子。筛子上面留下的是有用，筛子下面堆着的是废柴。

　　戴前灯看不清母亲躲在烟雾后的脸，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欢迎光临或者欢迎回家的表情，他从陈筱菊身边走过的时候特意憋了口气。

　　后脑勺传来一阵麻木，戴前灯回过头盯着歪在地上的手工绣花鞋，三十九号码的，是陈筱菊的鞋。目光像是黑夜里的探照灯照亮了陈筱菊光着的一只大脚丫子。

　　“去对面买个烧鸡回来，再去超市买点酒，还有家里的菜没有了，看着买。”

　　陈筱菊说完撩开帘子进了屋，戴前灯站在门外，隔着蜡色的珠帘看屋里的女人虔诚地上了一炷香。财神爷脸上一层灰，陈筱菊这个人连自己的脸都不愿意拾掇，更别说供着的财神爷了。

　　戴前灯站在门前，他这个唯物主义者不愿踏进神论者的地盘，手从门帘伸了进去，“钱。”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陈筱菊把眼泪都笑了出来，“钱？你找我要钱？老娘的钱还不知道从哪骗来的呢。还跟我说钱，我给你做饭供你吃供你花我朝你要钱了没，还给你钱。念了两天书都不知道咋嘚瑟好了，你住那屋要不是给你留着，我早租出去了。”

　　从上初中就没拿过家里一分钱，戴前灯手缩了回来，陈筱菊给了他一鞋底，掌心通红。

　　“那你租出去吧，我看哪个房客能挺过两天。”说完戴前灯转身往前走。

　　“小王八羔子你，王八吃秤砣你是铁了心了想气死老娘，老的老的不正经，小的小的不是玩意儿。我他妈上辈子算是欠你们爷俩的，这是来给你们赎罪来了......”

　　陈筱菊这要是赎罪，那天下所有赎罪的人都可能在造孽。

　　超市里晚上的人不多，毕竟菜都是早上的新鲜。他不想吃肉，他也不想吃太油腻的东西，他只想吃清淡点的。他买了一份拌好的凉皮和牛筋面两掺，坐在超市里的餐桌上吃了起来，手机里消息挺多的，今天连着接了好几个推销保险的电话，他觉得直接挂掉显得对人不尊重，在对方磕磕巴巴话术都没背熟练的情况下听完整段话，最后笑着说自己不需要，对方骂骂咧咧挂了电话，翻脸比翻书还快。

　　手机突然跳出来一个视频，戴前灯插上耳机接了起来。

　　“Hi,xin.假期过得如何？”程回光着上身，肌肉块和他白皙的皮肤一点都不搭，像是贴上去的。

　　戴前灯突然觉得嘴里的凉皮它不香了，程回正在吃烤肉，“你这种行径可以说是非常没有礼貌，公众场合不能把上衣脱了。而且戴耳机好吗，非常影响别人且不礼貌。”

　　他哪里知道这是程回在中国刚买的一个小产业。

　　程回一旁的少年挤了进来，“Hi,你好。”

　　非常带有地域特色的调调，戴前灯眯眯眼扯了个笑回了他一句。

　　“Xin.”程回放下手里的烤肉，“没有你在的日子简直无趣，好多地方和小吃攻略上的是一回事，实际去了又是一回事，而且这边人真的超级多，完全没有欣赏美景的乐趣。”

　　“本来这个时候也不适合出去玩，还不如待家里吹空调看纪录片美好。”他擦了擦嘴，喝了一口雪碧打了个嗝，满嘴蒜味。

　　程回看着背景里来来往往的人和一排排货架，还以为戴前灯家开的是超市，“你吃的是什么？你们家做的吗？”

　　戴前灯切换镜头，一点辣色都没有的凉皮，“没有灵魂的凉皮，这不是我家，是超市。我家做神仙生意的。”

　　程回一头雾水，“哦，上次的拍摄剪辑出来了，你要看看吗？”

　　“Xin,you rock! I bet you must hit the books.”一旁的少年一脸崇拜。

　　什么鬼。

　　程回打了少年一拳，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我表弟，Jefferio.别理他疯言疯语，你假期过得好吗？”

　　戴前灯听了这话，多吃了好几口没有灵魂的凉皮，虽说总共也没回来多少天，每一年都是如此，今年却觉得日子过得分外漫长。

　　“一般般吧，你还有回顾自己拍摄的爱好，我还是不看了，我又不是专业演员。我的脸全是马赛克吗？”

　　“当然，可惜了你的脸。我也不是经常看，最后一系列，总是分外珍惜吧。你们家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吗？”程回靠在阳台上，捏着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多肉，他确实很想念戴前灯，很多时候，脑袋里都是这个人的身影，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是恋爱了。或者说他喜欢戴前灯身上那股纯粹，以及野火一般旺盛的生命力。

　　“我们家可没有多余的地方。”他站起来继续挑选东西，他想买一连酸奶，但是家里的冰箱根本没有他的地方，放的都是陈筱菊腌制的各种咸菜，他只能先买一瓶，临出门前陈筱菊说的什么他都记不清楚了，就随便买吧，哦，对烧鸡。家门口对面除了寿衣店就是棺材铺，哪里有什么烧鸡店。

　　陈筱菊所说的对面大概在十道街开外的对面，反正都是烧鸡，买这的和不买是一模一样的效果，因为陈筱菊都会抱怨他没买对面那家。

　　“我可以住酒店的。”程回锲而不舍，有这精神还要什么电钻。

　　结完账，戴前灯又给自己买了一个抹茶味的冰淇淋。

　　“这真的没什么好玩的，而且我也没时间陪你，因为我连续一个月都在做兼职。”

　　他自以为说得足够委婉，可程回这个外国人虽然操着一口熟练的汉语，但是对中国人的潜台词还是知之甚浅，分不清什么事曲意逢迎，什么是真心相邀。

　　在程回看来两者根本没有任何矛盾，“没关系的，我也可以去教外语！”

　　最后一口冰淇淋还没吃到嘴连同奶皮一起掉在地上，等戴前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融化在地上，他掏出纸巾低头擦了擦。

　　千万别，他无奈道：“好吧，你我告诉你地址，来之前告诉我，我去接你。”

　　他把地址发到程回的手机上，晚饭过后，他就接到了程回的电话，说他已经打到出租，把住址直接告诉他就行。大晚上的怕担心再出差错，戴前灯直接和师傅说把人送到地方。

　　一个小时后他站在大门外等人，一束车灯打过来的时候戴前灯往后退了退，路灯都没程回亮，又高又壮，简直是一头北极熊，戴前灯觉得被撞断了腰。

　　“Xin！”

　　戴前灯几乎喘不过气来，这种窒息感让他不合时宜的想起俩人拍摄的时候，程回总是让他有这种感觉，可能是太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