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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无能为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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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前灯在候车室里等了一个晚上,早上七点多才被挤上了火车,刚上来车就开了,过道里站着的全是人,幸好他东西少,复读机似的说着借过,劳驾,收收脚。
走到一半就走不动了,前面一姑娘拿了一个老大的提箱,装戴前灯都绰绰有余,姑娘的位置就在这,行李架上都是小包,姑娘个高,伸手往旁边推了推,座位上的男人没有一个有搭把手的意思。
“我帮你吧。”戴前灯虽然瘦,但是怎么也比一个姑娘手劲儿大。
姑娘黑长直,画着淡妆,一笑起来有两个好看的酒窝,声音也柔柔的,“谢谢,就是有点沉。”
戴前灯伸手拉起扶手,从壮志凌云到彻底放弃不过两秒钟的时间,太重了,“姑娘,你这箱子里不会是金条吧?”
姑娘捂着嘴笑了笑,“专业书,假期回家我妈要看,然后随机考查我。还是我来吧。”姑娘一只手拎起箱子,另一手拖着底直接放到了行李架子上。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这就是不出世的高手吧。
“我举重队的。”姑娘笑着摆了摆手。
戴前灯非常尴尬了,他往前继续走,终于找到自己的位置,结果上面是一对情侣,看他一个人,东西也少,提出了换座的过分要求。戴前灯挺不愿意的,他觉得麻烦,刚走过来,还要往回走,他特别想对这位姐姐说我也想跟你男朋友坐一起。
“哎呦,换座了吧,常事,我就从前面车厢换过来的,挺烦人的,你说换吧费事,不换吧好像谁小心眼似的,对不?”黑长直拍了拍靠窗的位置,戴前灯坐了过去。
在火车上他很少说话,不想跟陌生人有任何交流,他就想一个人看着窗外坐到家。
“你是哪个大学的?”黑长直非常善谈。
“科大。”
戴前灯以为接下来黑长直会问什么专业,结果姑娘没下文了,开始自报家门,“我体院的,我同学都叫我壮壮。”
此壮非彼壮也。
“我室友都叫我爷爷。”戴前灯戴上一侧耳机,一副不想交谈的样子。
壮壮笑了笑,“那不成,我可叫不出口,我爷爷都埋土里十几年了。你有别的小名没有?”
怪可怜的,戴前灯开了口,“鑫鑫。”
“真好听,心心。”
戴前灯的手机响起,他非常感谢这个电话,他怕继续谈下去他会想买卷透明胶把这姑娘的嘴巴黏上。
就这样坐到了晚上,壮壮姑娘一直都没住嘴。
“Hi!Xin,到家了吗?”程回坐在朋友的酒吧里,身旁闹哄哄的都是人。
“刚过十几个小时,还早着呢,发消息说吧,车上人太多,听不清,好吗?”戴前灯觉得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打电话不礼貌,而且身边还是壮壮姑娘。发文字起码能时间长一点,是一个非常适合拒绝谈话的借口。
他刚挂断电话手机里就过来一个飞吻的动图来,上手是挺快的,都学会用自己做动图了。
“Xin,上次去吃的店有外卖么?我朋友想吃,他来中国这么长时间竟然没吃过。我真的非常棒,刚来就能吃到最正宗的钵钵鸡。”程回发到。
本来想告诉他用外卖软件就可以,但是觉得很麻烦,他直接问地址,点了好几份。酒吧朋友应该挺多的。
“给你点好了,注意听电话,大概五十多分钟就送到了。”戴前灯发了过去。
手机上是红包的声音,他打开一看二百,都不够一份钱的,然后闪屏似的,发了一连串的红包,都是二百的,戴前灯一目十行,这都二千了,这位少爷喝多了吧,红包发的跟表情包似的。
“你朋友真豪气,这么一会儿都得好几千了。”壮壮姑娘不是有意看的,她天生耳朵灵敏,细小的声音她都能听到。
戴前灯发了一行“别发了,我领几个就够了。”
“他欠我钱。”
“直接转账它不香吗?”壮壮笑着说。戴前灯点了点屏幕,“我朋友喜欢发红包。”
手机响起,真及时。
“Xin,够吗?我觉得太少了。”
“没有你这么给小费的,够了,等会你看账单就知道你给多了还是少了。”戴前灯挂上电话,程回也没再发信息。
坐着腰疼,他站起来去火车连接处待了一会儿,旁边的大叔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不是春运,怎么还这么多站票。
他站到了半夜,他买了最慢的车,四十多个小时才能到家,而且到家是凌晨一点多,在车站附近找个旅店凑合到早上就得回家。他每次都坐这趟车,非常折磨人,要说是不差几百块钱那是假话,卧铺太贵了,他是一个除了学费,卡上没有多少钱的人,有时候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分花。
这个学期要是没有乱七八糟的拍摄,他也不会这样,他的父亲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他靠在车厢连接处看着窗外,不是高铁,快车上还没全面禁止吸烟,厕所里,过道连接处都是吸烟的人,烟熏雾绕的,当然,戴前灯也是烟雾的制造者。
他就这样靠着到天亮,去了趟厕所,洗了把脸,回到座位上。
壮壮姑娘已经下车了,也许没有多少人是从始点到终点的。
胃里虽然饿,但是他吃不进去东西,吃了就吐,每次坐车都这样,戴前灯觉得自己比父亲还执拗,父亲的执拗在赌桌上,他的执拗在虐待自己这件事上从来不余遗力。
手机又响起,他接了起来。
“Hello,Xin到家了吗?”程回显然是刚醒,声音里带着化不开的困意,还有宿醉的副作用。
“早呢,你睡吧,到家我告诉你。”
他都不知道为什么程回对他到没到家这么关心,或许是他第一次送人到火车站吧,少爷们的出行应该都是私人直升机的。程回这股子劲儿可能还没过去,手机的充电宝也快没电了,他开了节能模式,住店得用,他没带现金回家。
终于熬到了凌晨一点多,戴前灯到了地方,这个他生活这么多年的城市,每次在火车站这都能迷路,他也是没谁了,找了家小旅馆,站在收银台充了半天的电,才支付成功。
小酒店脏兮兮的,走廊里的墙上锈迹斑斑,他的房间在最里面,锁头锁不上,就是一个摆设,他把屋子里的桌子倚在门口。
被子一看就是从附近大学收的,白色的被子用漂白水不知道漂了多少次,开始泛黄。好在是新换的,他冲了个澡穿上一套新衣服躺在床上,浑身酸痛,肌肉僵硬,尾巴骨也疼,坐的时间太长。
小旅馆不怎么隔音,墙可能都是空的,因为他明显感觉头上撞墙的声音,夜深人静还有这体力,他戴上耳机都没能挡住声音,隔壁俩人鬼哭狼嚎的,办事到三点多才消停,然后是哗啦啦的水声。
他睡到十一点多,手机充满电,上面是程回的未接电话,和一堆未读消息,他卡着点退了房。
从旅馆走出来,坐上公交,找了个靠后的座位,把电话拨过去。没想到那边接通了比昨天他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还吓人,那两个英文单词让他脸红,他吓得赶紧挂了手机,程回这是在办事吧?这动静也太吓人了。
他发了条消息,告诉程回自己到家了。然后为了避免尴尬,他把手机扔进兜里,一路上再也没拿出来过。
到站下车,他抬头看着路边门口的小店,一家小佛缘阁外坐着一个富态的女人,他走了过去,叫了声妈。
陈筱菊眼皮都没抬一下,“跟你那死爹一个揍性,我欠你们俩的,回来都跟我拉个驴脸。看着就晦气,别耽误我做生意。”
戴前灯揭开门帘进了后院,院子里一个中等身高的男人坐在台阶上,抽着烟。
倘若你第一次认识戴茂你绝对不会把这人和桌子上输红眼的赌徒联系起来,戴茂长得周正,衣服虽已经洗变了色,但永远熨帖的一个褶子都没有。
“儿子,钱我会还给你,等我......”
“不用还,等你再赢回来?下一次我就是死也没有这么多钱。”
戴茂一句都没过问儿子钱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来的,这些他都不关心,他只知道赌场的人再也不会纠缠自己不放了。
戴前灯进了里屋,他的房间几乎成了仓库,堆放着很多半场品。是的,老戴是一个雕刻师,以前风光无限,是典型的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的主角,老戴的楼塌没人看见,因为别人都以为他远走他乡发达去了,其实他是丢不起那个人,堵瘾这东西但凡沾上就永远戒不掉,只要你有想赢一把捞一把的心思,你就越会泥潭深陷。老戴祖辈上没有这个基因,他骨子里弄出了一个叫做赌徒的突变基因来,老戴是个不认输的人。
老戴赚钱只是时间的问题,他那双手就是生财的机器,家里仓库有几根价值连城的木头,即便是穷困潦倒,老戴也不舍得卖,只要他灵光一现,那木头最后以何种模样出现在众人的眼前都会成为收藏家们争抢的对象。
可戴前灯知道,老戴的灵光发作无常,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几年,也可能一辈子都没有了。